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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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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该,真不该……”剃头师傅说。 

  李老头走到剃头师傅面前,他从他手里夺过剃刀,一下子扎进自己的心口窝。剃头师傅被夺了剃刀的那一瞬以为李老头是要给他也理个光头扯平呢,所以先自用手护住了脑袋,但他没有料到李老头要虐待的却是他自己。李老头在雨水中倒下去,他的胸口涌出血来。剃头师傅愣愣地看着血液被雨水冲淡,流到路面上。他连忙把李老头抬到车上,然后调过头拉着车一直跑下去。当黄包车停在猪栏巷“王神医” 门前的时候,王神医正送一个客人出来。他知道这黄包车里肯定有病人,便拉开垂在前面的雨帘,将手搭在病人的额头上,然后慢慢将手移到鼻子那儿。他试了试,就缩回手,对剃头师傅说:“到刘八仙那里买点东西,打发他上路吧。” 

  王二刀领着女萝,女萝的身上背着会会,他们一家三口给李老头吊丧来了。李老头无儿无女,十八年前将王二刀收为义子,所以在众多的吊丧者中,王二刀身上的孝最重。他披着一身的白麻布,头上还戴着孝帽子,看上去跟个白色的幽灵似的。女萝腰间系着一条白麻布,头上的孝帽子就免戴了,因为每戴一次她背后的会会都要不安分地用手把它掀掉。那孝帽子像死老鼠一样落在地上,丧葬的主持人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摆摆手说:“孝心也不表现在一顶帽子上,免了吧,免了吧。” 

  于是就免了。女萝心中巴不得呢。 

  那个爱吃茴香馅饺子的老婆子在吊丧时逢人就说:“他只说有个大主,他吃完饭喝了一壶茶然后坐在树下乘凉,后来回屋又喝了一壶茶就上路了。那时天还没下雨呢,我不知怎么心慌起来,把一个老主顾的衣服都给熨糊了,我三十多年了还没有熨坏过一件衣服呢。” 

  她说完,就到灵位前数灵幡上的纸片。她总怀疑那上面的纸片数目不够老头子的实际年龄,所以一想起来她就要上前查一遍。每一次查下来她都显得心慌意乱的,大家就劝道: 

  “别憋屈着,想哭就哭出来。” 

  老婆子居然还能凄然笑着说:“哭个啥?跟了他一辈子了,他自己要死的,死要面子,从来都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死了倒干净。” 

  然而剃头师傅却不然了。他像李老头的儿子一样一直守在灵前,他不住地给灵位磕头,磕得他的额头都肿了。老婆子开通地劝道: 

  “死就死了吧,别那么过意不去。他自己爱面子,一个光头就能叫他这样。我跟了他一辈子也没想到,真为他愧得慌。” 

  女萝也觉得为了一个光头去死太不值得了,将来会会那一代的人讲起这事情肯定要当做笑料的。 

  举行葬礼的这天女萝醒得很早。才五点多钟,天就呈现着一派柔和的亮色,她将会会弄醒,母子俩喝了些小米粥,然后她就背着孩子到干娘家去。她沿着月芽街慢慢地向前走,路上的老熟人都冲她点头,大家知道她这是去发丧,所以也不问她什么,问又怎么问呢?说:“你那干爹怎么因为一个光头就……”女萝保不住会 “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所以大家不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心中很舒坦。太阳从她背后升起来了,她觉得背后暖洋洋的,她一直向西走,当太阳升得更高的时候她朝北方的灯盏路走去。这时太阳从右侧照耀着她,她斜斜地裹着一束阳光,使她的半面身子显出勃勃的生气。那灯盏路两旁的杨树又被她开始查了下去。一棵、两棵、三棵……她一五一十地查,查到她自己糊涂了的时候,她就回头看了看走过去的灯盏路——那么多的杨树哇!她惊叹着,阳光照着树叶,树叶透明着,满树都像是缀满了翡翠。女萝第一次发现杨树是这么美,她忍不住对会会说:“多好看的杨树哇!” 

  女萝走到猪栏巷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种非同寻常的骚乱。灵棚那里挤满了人,女萝恍恍惚惚看见一些纸糊的东西在攒动的人头中闪烁出现着。待女萝走近时她吃惊极了:干娘的院门口摆满了纸牛、纸马、纸房子、纸丫鬟、纸车、纸鱼、纸灯等等这类丧葬品。不用说,这些东西全部出自刘八仙的手中。女萝想干娘准是疯了,她大概是动了倾家荡产的决心,才买来了这么十全十美的一套上路的东西。会会看上了纸鱼,他指点着它,咿咿呀呀地叫着,女萝用手打了他一下。 

  王二刀坐在棺材前吸烟,女萝走上前悄悄地问:“干娘往后不过日子了?她讲这个排场干啥?” 

  王二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哪里是干娘要讲究的。今儿一清早,刘八仙和你娘就带着人将这些东西抬来了,说是不用付钱,有人已经付过了。” 

  “会是剃头师傅吗?”女萝问。 

  “问了,不是。”王二刀说,“管它是谁孝敬的呢,死了风光成这熊样,他活着时可是拉了一辈子车。” 

  “下辈子他可享福了。”女萝“啧啧”着,她凑上前去看那些纸糊的东西。别说,还真像呢。女萝从中还看出了粳米的手艺。干爹的房子非常宽绰,也很干净,屋子里摆着桌子、椅子,那桌子上甚至还有茶具。那椅子旁立着一个俏模样的丫鬟,丫鬟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好像是要给干爹扇风,想必是暑热的天气吧。可转而一想又不是,因为另一间房子里还盘着火炉,火炉上放了一把壶,这是冬天的布景了。她想:也许这是夏季时闲下来不用的火炉呢。所以便认定是夏季了。屋门前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院子中有一棵树,叶子很多,想必是春天,因为树上落着好几只燕子,那燕子的尾巴像剪子一样。这棵叫不出名字的树下停着一辆黄包车,崭新崭新的,没有一丝尘土,看上去是达官显贵坐的车,但别人却说这是给干爹乘的车。干爹活着拉车,死了坐车,看来他死后的日子过得蛮阔气呢。人们啧啧地赞叹着,几个老婆婆的眼光几乎是直勾勾的了。女萝顺着院子再往外看,天哪,猜猜院子外有什么?一条巷子里挤满了踩高跷的人,那高跷看起来比真的还要挺拔。高跷上的人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有手拿折扇的,有提着手帕的,有拿着彩绸的,又有打着花伞的。那吹唢呐的将腮帮子鼓得圆圆的,而敲锣的将脖子梗得直直的,那场面看上去跟真的一样热闹。女萝心想:这必是南天阁的秧歌队了。那么,这里面会有小梳妆吗?女萝敛声屏气地寻找着,结果她认定其中的一个就是。虽说这秧歌队中的女人都一律的标致,但这个女人却标致得不同寻常。除了小梳妆,会是谁呢?女萝想起了自己脚上冻掉的两个脚趾,她便将目光离开了那个标致得不同寻常的人。除了秧歌队,那纸糊的巷子里还有几家叫不出名字的店铺,无非是些盐店、米店、布店、当铺,或是戏院一类的了。那巷子看起来幽长幽长的,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女萝觉得干爹拥有这一切简直是不得了了。他带着这么多东西去那里,那里的人该怎样来欢迎他呢?女萝想她的亲爹肯定会在欢迎者之列的,因为干爹带去了南天阁的秧歌队,那里面又有标致得不同寻常的小梳妆。而她的亲爹去那里的时候带的东西并不多,干爹会把带去的东西分一些给她爹吗? 

  女萝问干娘:“干爹是个吝啬的人吗?” 

  “不吝啬,但他仔细。”干娘说。 

  “他带去了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享受不了,他会分一些给别人吗?”女萝问。 

  干娘说:“怎见得他真的拿得走这些东西?死去的人带走的东西总是比活着时要多得多,而死去的人总比活着的多,若是都带了去,那东西怕早就摆不下了,在那里谁还会在意几间房子和几匹马?” 

  干娘说完,就对葬礼主持说时候不早了,该发葬了。听干娘的口气,就好像家中死了一条狗,要及早地处理掉,以免播散瘟疫一样。这让女萝十分惶恐。干娘说的也许是对的:若死去的人把东西都带到了那里,那里不知怎样拥挤呢。女萝便觉得死了并不是一了百了,麻烦还在后头呢。 

  送葬的队伍出发了。那队伍浩浩荡荡的,仿佛皇帝出游行猎似的。女萝背着会会,而会会已经睡在她的背上了。死亡总是比出生的仪式要隆重。王二刀打着灵幡,他挑起的就是干爹一生的历程。女萝熟悉的那些人大都在送葬的行列中,臭臭一家人都来了。臭臭扛着一只纸椅子,那椅子好像要欺负他似的,稳稳地骑在他身上。臭臭的祖父和他那卖菜的老婆子抬着一只纸牛,看他们那股吃力的样子,他们并没有把纸牛当成假的,而是抬出了牛应有的分量。臭臭的娘端着一只聚宝盆,盆子不大,但里面装满了元宝,那元宝看上去跟猫耳朵似的。送葬的人走得慢条斯理的,而围观的人早已拥满了巷子里各个店铺的门前。龚友顺的店里忙得一团活气,那店外的幌子神气活现地招摇着,葬礼结束后仍然在这里摆席。女萝觉得脚下吃力了。虽说队伍的头里刚刚拐上灯盏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走过漫长的灯盏路,她有些心慌。她望着前方灯盏路两侧的杨树,现在那杨树下没有吊着各式各样的灯,也不是有雪的时令,而她却仿佛看到了那年正月十五的大雪和那盏白菜灯。当年那白菜灯吊在哪一棵树下她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杨树都是一个样子,躯干笔直,枝叶婆娑,风吹来时发出的叫声也都是一样的,所以女萝永远找不到那棵杨树了。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大家望着女萝的眼泪,只当做孝心的表现,各自心里都对女萝油然而生一股敬意。然而女萝并没有将灯盏路走完,她走不下来了,她必须要折回去。她不想让会会看到埋葬人的情景,尽管会会现在睡着,但谁能保证他那时不会醒来?女萝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送葬的队伍背道而行,大家疑惑地望着她,只当她是出去解手,并不介意。女萝一直走到银口巷,她进了“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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