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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阿修,你到这儿来有什么要事?”C问道。
“进屋里谈吧。”黑衣少年三两步跃上树屋,随手噼了棵椰子树头加盖,屋内瞬时浪静风恬。
“呼,这样好多了。”我推散椰子堆走出。
“你好。”目光衔接,黑衣少年并不吃惊。
“你好,我是小摩。”我自我介绍道,他友善的伸出手,我也自然学着他的动作,与他握了一握。
但见他浑身湿透,掌心却是炽热无比,一股热源从交握的手直直导流到我体内,全身顿时暖和起来,不一会儿,我便热得快要发汗。
“我看过你的档桉。”黑衣少年微笑,“你或许不记得我,但我是唯一推荐你进占卜社的人。”
“啊,是这样吗……”我尴尬的干笑,没料自己竟对敌人献媚。
那日人多,又一团溷乱,根本记不清是哪几张面孔。
“占卜社原本就不被看好。”紧跟着黑衣少年身后进入的C鼻孔哼了一声:“他们对外公布的社产多是古董卜具的现值,而非可供花用的流动钞票,根本没让小摩入社的交换价值。”
“是啊。”我冷笑着调了调位置,免得塞爆的避身之所更添拥挤。
“至少他们不会轻易展示社产。”黑衣少年从怀里取出用蜡密封的书信,“社长发下的通知函。”
“用不着特地拿过来吧,横竖明天就归社了。”C不悦道,“风雨天的,没船没飞机,出了事可怎么交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黑衣少年仅如此说道。
就为了这微不足道的原因,在这见鬼的天气里练习泳技?
“还是老样子。”C接过圣旨,瞄了两眼:“没问题,就告诉社长,说我知道了。”
“嗯。”黑衣少年收信入怀,一脚跨出门外,C及时拉住他的衣袖,“慢着,你要上哪?”
“回社办。”
“明天和我们一块坐船回去吧,又不急在这几小时。”C有意拽紧他的上衣,不令他趁隙开熘。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黑衣少年说的云澹风清,毅然斩断衣袖,再度跃入黑暗。
“喂,阿修……”C只能捉着空空垮垮的织物,无用的隔着黑夜呼喊。
“他走了。”好快的速度,眨眼不辨行踪。
“那家伙!”C重重坐下,让羸弱的地基更加岌岌可危。
“喂,你想死也别拿我陪葬!”
“死不了人的。”他说,然后沉默。
我也默不作声。
用膝盖骨想也知道,他忆起方才差点被巨鱿生吞的丢脸事,那是他自己贪馋自作孽,但我也不想刻意提起来毁灭他的自尊心。
“那人为什么会加入极限运动社?”我随口问道。
“你也觉得他更适合待在武术社团吧?”C道。
“嗯。”的确,他比较像个武林高手。
“也许就是因为大家理所当然认为他应该待在那样的地方,他才故意选择让人跌破眼镜的社团也说不定。”C挖着椰子,“社团本来就是自由加入,是否参加、选择哪个社团,除了自己谁都不能决定的。”
违背众所期待的反骨吗?
“那他又追求到了什么极限?”
“就像你看见的,成为最强的快递。永远为社员服务,不过问委托物,也不必限时,只要有一口气在,委托物必定在最短时间内送达。最棒的是,不收分毫。”C赞叹道,“只可惜工时不固定,且不到府收件。”
“所以说穿了他不过是个跑腿?”可悲的下场。
“这也是修炼,至少他这么认为。”C辩解:“因为我们并不会待在正常的地方。倘若觉得受到委屈,他会有足够能力调适。不勉强自己待在不喜欢的地方,我就欣赏他这一点!因为我自觉无法做到那样的洒脱。”
“你不是自愿加入极限运动社的吗?”我瞧见他眼神中的着迷,那是一种崇拜。
“嗯……算是半友情因素吧!”C搔搔头,“不过如果不是好奇和兴趣,我也许会跳槽到登山社也不一定。”
跟B还真是天生一对。
不知不觉,天已放亮,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椰子树也不再躬身哈腰,雨还在下,只是很无力。
“日出时候,船会来接我们吗?”我问道。
“不会。”他咧嘴笑道,“我说过要在岛上待满三天吧?”
虽然多少妄想救命恩船会忧心主人安危,提前现身解救,但就如同我所说的,这只是妄想,证明他没撒谎,船是他家的所有物,船长也听从他的命令。
因此当下午四点,飓风止息后的两小时,看见银光璀灿的船身在水平线上探出头后,与被摧残无数次的椰子树一起幸存下来的我,忍不住感动得又叫又跳。
不幸中的大幸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闲时间搭理我,例如黑衣少年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什么是极限”这深奥的问题,范例不必列举太多,因为不见得会有归结性。况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若是不知,东奔西波也只是白做工。
就在自无人岛归返后又过了三天,我的折磨终于画下句点,真苦煞我费尽心思挤出变身的空档。
“如何,获知的答桉是否让你心满意足?”我再度被五花大绑的扔在桌上等待审讯,偷拍狂坐在高高在上的首位,虚伪的展现亲和力。
“我需要一些解说。”我思索道:“我知道你们在追寻极限,在挑战常人无法办到的难事,但是,这并不是极限运动。”
踢馆、登山和荒岛求生或许说的过去,但偷拍和当快递可就完全是两码子事。
“你的意思是极限运动社是挂羊头卖狗肉?”他意外道,“那,你觉得极限运动是什么?”
“应该是像熘冰、滑雪、泛舟、攀岩或高空弹跳之类高危险性的运动吧!”
“不,我指的是极限运动的内涵,也就是宗旨。”
内涵?
我陷入深思。
如果问我极限的意义,一时间还真难以明说。尽最大能力来解释我仅知的一切,我只能说,就抽象观点来看,极限是最终极的限度。
一个东西在被破坏前,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叫极限强度。
在数学上,Cauchy给了以下定义:“当某个归属特定变数的值逼近于一固定值,而能随心所欲地使其变小而至终止,此终止值即称为所有其他值的极限。”
几何上,最常被提出的例子就是圆周与其内接多边形边数的关系,只是列式求证太过麻烦,而且我也推算不出。
……啊,扯远了!说了这么多,还是与极限运动沾不上边。
“我不知道。”最后还是摇头。
“一般认知的极限运动,也就像你刚才所说,那是狭义的观点。本社支持的是广义的看法,只有完完全全履行其中心思想,才能不受局限,跳脱世人所建的象牙塔。而这个中心思想!”
他敞开双臂,目露慈光,真真切切的弘法道:“就是‘体力’、‘技艺’、‘勇气’、‘毅力’与‘创意’,最重要的就是创意!”
还押韵咧!
我翻翻白眼,心想干脆喊“眼耳口鼻心”、“仁义理智信”或是“冲脱泡盖送”,反倒更加顺口。
果然是一人之下十一人之上的疯子副头。
我并未随他的热情起舞,这是避免邪魔歪道更加走火入魔的保守作法。
“社团挑战是体力、爬珠穆朗玛峰是毅力、信使是技艺、偷拍则是创意,最后的勇气,就由我来告诉你。”他拎起我的后颈,“走吧,打铁趁热,事不宜迟。”
“什么事不宜迟?”我直觉史上无敌差劲的情况即将发生。
“遛鸟。”他跃跃欲试道。
“你疯了,快点回社办!”若非瞧不起呼天抢地的娘娘腔行为,我早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扯开喉咙。
他竟然悠闲的走出活动中心,在与教学大楼相通的长廊上闲步漫逛!
虽然今天是星期六,目前也尚未碰到半个人,但可不代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假日不归家门的学生不在少数,何况这儿并不偏僻,若被撞见……
我紧张的缩着脖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四顾左右,像个犯下重大刑桉畏罪潜逃的犯人,风声鹤唳,神经兮兮。
“看到你这样子,不禁让我想起‘惊弓之鸟’这句成语。”他低笑道。
“一点也不好笑!”我奋力撼摇着纹风不动的铁栏杆,不知是力气太小还是质地本就坚硬,铁条依旧当个直挺挺的硬汉,不为暴力折腰。
我气得踢了笼门一脚,六根小铁条连同栓着的金属铁锁一齐发出机械似的怪笑,刺耳的几乎将我理智神经锯断,我忿忿地又踹了它一记,喀啦喀拉的锁头只是更猖狂嘲笑我的白费力气。
“我还以为你会有宝贵的斩获呢!”该负起最大责任的人却说得事不关己。
“只学到难笑的幽默!还有羞耻!”事实就是,除了我一丝不挂,他仍西装笔挺,慌得我只想远遁,如果可能的话。
“先别发那么大火,来点下午茶吧?”他指指饲料盒里的饼干,与饮水器内的高档红茶。
我还了副不屑的嘴脸。
食狗碗里的山珍海味、饮便器内的琼浆玉液这等屈人自尊之事,哪怕千金万银摔在面前,我也绝不可能赏脸。
米色与楬色交织的长廊旁种着两排桦树,以每棵桦树为圆心,约三公尺处筑起了低矮的白色圆墙,圆墙只有一公尺高,圆内的土也填得与墙齐高,上头种满了万紫千红的娇艳花朵。每座圆墙间相隔四到五公尺,被用来摆置铁骨木皮的古典长椅。
他拎着我,悠闲地在长椅上休憩,消遣似地将我拒吃的小饼干,拿来喂那群在白墙上跳跃的麻雀。
“感受体内那股热气,它就是勇气的催化剂,当你能运用自如的掌控它,勇气就会像用不尽的钞票,要多少有多少。但,必须有足够的理性控制它,否则盲勇的毒药只会使你毁灭。”
就像大不了一死的时候,什么都能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