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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好累。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字从珂月口中一个又一个的吐了出来。
荆天明胸一紧。“这句话……”荆天明心想,“是那时、那个晚上,我对阿月说的话。”时间仿佛又回到八年前的夜晚,而非如今、现在的这个夜晚;仿佛哭着哀求的人是高月,而非是他荆天明……“我负她如此之深,也难怪她要恼我恨我了。总之无论如何,我非得求到阿月原谅我才是。”但心里俞是想着要乞恳,平时随便就能兜出一堆屁话的那张嘴却忽然变得笨拙了起来。
“阿月。你可以打我、骂我,就算在我身上砍几刀也无所谓。”荆天明低头望着珂月,说道:“无论如何都好。只要你能原来那个我都好。我知道是我的错。盖兰姑姑不是你杀的,是我误会了你。”荆天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旦开口就如连珠炮一般,滔滔不绝:“是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不睬我。不要不理我。不要走!好不好?阿月?”
但无论荆天明怎么说,珂月却一动也不动,她只是一直盯着天上漆黑的云影。
我不累。
她想着。
我一点儿也不累。
她想着。
好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想哭呢?
她继续等待。她不会让眼泪掉出来。
天就这样亮了。珂月依旧沉沉地睡着。荆天明却连眼都不赶闭上一下。他怕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珂月会抛下自己走掉了。若是那样,这辈子,自己只怕再也见不着她了。
一直到日上三竿,珂月才揉揉眼睛,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睡过这么痛快的觉了。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荆天明。荆天明双目通红,眼中充满血丝。
“你没睡吗?”珂月问道。
荆天明摇摇头。
“真奇怪。”珂月又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跑了整整七天?七天之间,都没有睡耶。”
荆天明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睡?啊!”珂月欢快的喊道:“我知道了!你怕我趁你睡着的时候跑掉,对不对?对不对?天明哥?”荆天明睁着两只充满血丝的困倦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阿月,你刚叫我什么?”
珂月笑道:“瞧你,睡傻啦?我当然是叫你天明哥呀!”
这转变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荆天明忍不住又再确认一次,“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珂月笑吟吟地回道:“气什么?”
荆天明瞪大两眼望着珂月,花了片刻方才慢慢意会带眼前现实,顿时间一股快乐的激流冲刷过他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他精神为之一振,骤然翻身跳起,大叫:“阿月!”
珂月甜甜地嗯了一声。
荆天明又笑着大叫:“阿月!”
珂月再甜甜地嗯了一声。
荆天明喜得几乎想手舞足蹈起来,忍不住背过了身子,朝天、朝地、朝着四周黄野连声大叫:“阿月!阿月!阿月!阿月!”
珂月笑吟吟地望着他,拿起搁在旁边的长剑站起来,一面慢慢解开包裹长剑的布条,一面朝着荆天明的背影咯咯笑道:“够啦,傻天明哥,你叫好玩的呀?”
荆天明仰头哈哈大笑,转过身来,脸色却突然一变。
太阳底下,一阵极为耀目的白光骤然而过,而珂月唇边的笑意犹在,手中宝剑却已抹向荆天明的脖子。
荆天明本能地侧身闪过一股直逼而来的寒气,珂月又斗转剑尖继续朝他咽喉、前胸、双肩各处连绵进逼,荆天明尚未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已被迫得左闪右避,练练倒退他只能看见在一波又一波扑袭而来的剑光背后似有珂月的黄衫身形,却始终瞧不清珂月手中的长剑,更遑论拆招还击。珂月宝剑仿佛及集聚了所有白日之光般耀眼夺目,四下里晶光如瀑,剑气如虹。荆天明咪着两眼,骇異叫道:“阿月!阿月!为何忽然动手?”但听得珂月银铃般的笑声回道:“动手还用得着为什么?就凭我高兴,不行吗?”
原来珂月连续跑了七天都还甩不开这个大冤家,心中早已憋足了气——一半是气荆天明,一半却是气她自己。到得第七天晚上,心中忽然有了计较,这才终于放到了大睡了一场,立意不足力气来好好教训荆天明。眼前荆天明躲的俞是仓皇,珂月的笑容便益发灿烂。嗤嗤声响中,荆天明的衣领肩袖都已被划破了数道裂口,他几次和宝剑擦身而过,迭连遇险,危急当中不假思索,忽地翻天仰倒,伸足踢去,虽在视线不清的状况下,这一足却还是对准了珂月拿剑的手腕,竟是分毫不离。
珂月暗赞了荆天明这听风辨形之能,玉腕侧翻避过足踢,挥起宝剑正欲刺向那躺在地上门户洞开的荆天明,荆天明却在一片光芒里猛然瞧出个破绽,此刻间不容发,他想也不想便弹也似地滚滚腾起,伸掌朝珂月拍去。这一招由上而下直如饿狼扑击,乃是于最不可能反击之境绝处逢生的妙招,掌力狠恶至极,务求一举反败为胜,正是马凉所授的功夫。
珂月不意荆天明处于劣势竟能忽然转守为攻,大惊之下缩胸闪避,却见荆天明不知为何,扑在半空中的身影却陡然向后弹退。
原来方才荆天明一掌发出纯系本能,但他甫出掌便已暗叫不好:“我怎可伤了阿月!”这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中急闪而过,连忙抬肩缩肘,强行撤掌,这么一来,等于将原本已然发出的掌力悉数送回自己身上,只震得他五脏六腑翻搅闷恶,踉踉跄跄地倒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吐出一口鲜血。
珂月一看荆天明吐血,登时也忘了以刀剑相向,心中掠过一阵疼痛不舍,下意识地便向前踏出了半步。
荆天明瞧出她关心情切,心头一宽,暗道:“是了,阿月定是在跟我闹着玩,并非真要伤我。她从以前就爱找我过招,方才也只是想瞧瞧她自己现今的武功和我相比如何吧?”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被割出许多破口的衣服,擦了擦嘴角鲜血,嘿嘿一笑,抬头对珂月说道:“好啦,阿月,这身衣裳都已给你切的稀巴烂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为了怕珂月太担心,还故意做出一副很轻松自在的模样。
岂知如此以来,珂月倒以为荆天明先前是故意相让,后来又假装受伤之状引她关注,她于无意间流露真情,不由得恼羞成怒,一张俏脸登时罩起寒霜,“哼!谁要你卖这个好?荆大侠的身手果然高明得很,装乔做傻的功夫更是令人佩服。”
荆天明不知珂月为何忽然变脸,只得陪笑说道:“唉、唉,谁是荆大侠?这个人我不认识,阿月,你还是叫我天明哥吧。”
珂月呸地一声,冷笑说道:“天明哥是谁?这个人我不认识。看来今日珂月宝剑若不出鞘,荆大侠是不会认真当一回事了。”
荆天明暗暗奇道:“这珂月宝剑不是没有剑鞘吗?”却见珂月将宝剑交至左手,右掌握住了剑柄尾端,轻轻一抽,竟自那原已极细的一把长剑里,又抽出了一根更细的黑色长剑,剑身剑头皆圆钝若棍。细如棒针。
原来这珂月宝剑内阴外阳,以剑为鞘,外剑莹白似玉,内剑润犹墨,二者皆以奇石异矿经数年神法铸造而成。白剑能反射日月光辉。黑剑确实毫不显眼,专门用以击、打、戳、点,攻敌穴道,断人筋骨。双剑若在夜晚合用。敌人的肉眼往往看不见那细如长针的黑剑;若于白日下同使,在白剑的光芒之中,敌人更是什么也瞧不清楚了。
荆天明见这兵器世上罕见,心中尚自暗暗称异,珂月却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已挥动双肩,驱身而上。“断梗飘萍”、“凌风沾雪”、“落梅寻针”、“追云逐鹿”,白剑所到之处竟如滚起层层光海般连绵不绝。荆天明在那光波中眯着两眼连避连喊:“阿月!阿月!我刚才真是被你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怎说是向你卖好呢?咱们别打啦!再打我这身衣服都破光了,那可难看至极呀!”扬喊声中,身上又已多了数道裂口,这回却是剑剑刮皮割肉,只差没伤及要害,荆天明暗惊:“难道阿月真欲伤我?”冷不防,在一片光海中忽觉眼角有一物窜出,细如针线的剑棒正往他身前五大穴道如骤雨般急点而来,荆天明身随意转,好不容易才侥幸躲过了那黑剑的穴道攻击,一口白剑又已自上头急削而下,但听得珂月的声音狠狠叱道:“你还不还手!”
荆天明原本在狼狈之中渐感悲伤,料想珂月终究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唯有任她出尽了胸中恶气再说,这时闻得一声娇叱,登时犹如当头棒喝:“我怎地妥当?阿月早已不是昔日的阿月,高手过招,我若不全力以赴,岂非若阿月所说的轻视于她?”当下定了定身,使出真功夫与之对阵。他跟随那号称“狼神爷”的马凉多年,早已练得一身犹如夜郎野兽般的灵敏觉知之能,虽然珂月双剑教人目所难测,但荆天明专注对将起来,驱避腾击之间竟宛然能将珂月来招看得一清二楚。
就看珂月手持双剑,黄衫翩飞,荆天明赤手空拳,从高伏低,二人犹似一双黄色彩蝶和一头斑斓白虎在滚滚白光海中相斗,转眼拆过四十余招。
至此,荆天明已是满身大汗淋漓,他虽已不存相让之念,却依旧是守多攻少。他自相救儒生的一场激战以来始终没能好好休息,加之先有盖聂之死,后与珂月重逢,这般接连的大悲大喜最耗元神,七天七夜未曾闭眼地奔将下来,精神体力皆已不济,方才自身回击的那一掌,更多少受了点儿内伤。那珂月宝剑是何神物?寻常人在珂月左使临渊剑法、右以长针击穴的这套双打之下早就没命。她平时行走江湖,单凭一套杳冥掌法便已绰绰有余,实是难得用剑,珂月黑剑更几乎从不出鞘,荆天明在手无寸铁又力竭神耗的状况下,居然还能挡过四十余招,已是千万难得。
这其中道理荆天明无意细说,珂月一时间也没能想到,她只道荆天明还在故意处处相让,益发怒火中烧,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