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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不要再说这样侮辱人的话——我家的确很富裕,所以有很多家生。”
顽丘怔怔地注视着珠晶因为怒火泛起红潮的脸颊。
“我穿着绢的襦裙去庠学的时候,家生的惠花就穿着棉的襦裙满身尘土的干活。一整天都要干活是怎样的事,我也能想象得到,经过主次旅程,我也很明白那和我的想象差得没有那么远。”
都是同龄的女孩,一方穿着绢衣生活,一方伺候着前者生活。
“家生也是浮民。失去土地职业,失去家园,离开户籍所在的乡里,无依无靠,结果为了有饭吃就受雇于人。虽然生活因此能得到最低限度的保证,但没有家公的许可,什么都做不到。老师说过,太纲上记载着不许买卖人口,不许持有奴隶。但家生就是奴隶,只是不叫做奴隶而已。”
顽丘注视着珠晶。
“家公怀着慈悲把这些没有饭吃的浮民雇进来,而浮民感谢这分慈悲,永远作为家生以工作来还恩。表面上是这样。真是美谈啊!可这种事是骗人的。浮民因为实在走投无路,心里明白将和奴隶一样而受雇与家公的。”
“是吗……”
“家生被雇佣时要劈开旌券的,知道吗?”
顽丘点点头。旌券是唯一保证身份的东西,从所属里的府第得到。离开里七年,就被视为客死他乡,土地和住房就回被国家收回。但即使这样,只要有旌券,回来后也不是不能再次得到支给。至少可以向府第寻求保护——所以为了能放心,浮民的多数会被迫劈开旌券。被卖到黄朱宰领那里的小孩也是这样。所以浮民别名又叫割旌。
“劈开旌券,发誓不逃走。父母如果成了家生,子女也是家生。从小开始劳作,学校也去不了,如果拿到旌券,还是会被劈开。这样即使成为大人也没有户籍、得不到土地,无法自立。无法结婚也不能拥有孩子。只能靠服侍家公过活,家公不愿意家生攒了钱逃走,所以一概不给薪金。家生只能得到最低限度的东西地工作,即使上了岁数,因为没有户籍,也不能进入里家。工作到死,死也是客死。然后被葬在闲地的角落。”
顽丘默默地点点头。
“惠花至少到我父亲死前都不会自由。但是就算父亲死了,只要母亲还活着,包括家生在内,所以家财母亲都能继承。直到母亲死去,相家没有了,家财被国家没收为止都一直是家生。”
“但那个纳室也不会正当进行。”
“没错。父亲以报赏为名义,不断把店铺和家财送给兄长。父亲死了,也只是被子女孝顺赡养的身无分文的老人死了。拿来纳室的东西什么也不会留下。相家的家财会被分散到子女那里保留下来——连带着家生。”
顽丘点点头。
“我没有黄朱的朋友,但我是和浮民一起长大的。为什么惠花不能跟我一起吃饭,为什么惠花不在主楼里居住,为什么在同样的厨房里做的饭,惠花吃的东西和我吃的东西不一样——因为没有当过浮民,所以我就不懂浮民的事,这种话我谁也不让说。”
“原来如此……”
“黄朱的事我虽然不知道,但与家生住在被称为府第的安全铁笼不同,黄朱在黄海里是自由的这一点我非常明白。家生和黄朱都是浮民,但一方要向家公献媚,让自己不像浮民那样,拼命想过正常的生活。另一方舍弃了正常的生活,取而代之称自己黄朱之民——我的话,比起家公的保护,更想要红色的旌券。”
“但你不是想去蓬山成为王吗?”
“是啊。我就是为此而来的。但王做不成的话,当黄朱也行。是啊,当黄朱就不错。”
“把王和黄朱放在天平上衡量啊……”
“为什么不行——不知道吗?王也没有户籍啊。”
顽丘轻轻笑道:
“我们黄朱不需要王……”
顽丘在柳出生。被战乱所迫,父母离开故乡,失去了户籍。移住到了雁,可是雁是为了雁国百姓的国家,浮民只有眼看着幸运的百姓,在路边起居。没有土地,也不能奢望子女。与所以东西远隔的流浪之民。
“王不会帮助我们,但只要不持有土地定居,原本就不需要王。恭荒废的话,只要离开恭就行了。”
“……是吗。”
“这个世界归根结底真的需要王吗?如果说没有了王灾害就会降临,只要把王幽闭起来,不让他施行什么统治就行了。这样一来,有益的事虽然不能做了,但无益的事也做不了对吧?”
珠晶搞不清顽丘的意图似的侧起头。
“……麒麟的慈悲能拯救人么?只能单纯怜悯人的话,谁都能做到。王和麒麟那样的东西,人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只要有觉悟不接受国家施政的恩惠。想要王那是依存,就想浮民乞求家公的慈悲那样,是把自己降格为奴仆的行为。”
不被王支配,穿过天帝的意志——黄朱是妖魔之民。故国是黄海。
“只要还想要王,珠晶就无法成为黄朱。”
“你真是笨。”
珠晶笑道:
“我不是想要王,我要当王。这根本是两码事。”
说着,珠晶望向天空。黎明前的天空透着白色。
“天变亮了。是不是该动身了?还是我走为好?”
顽丘坐起身体。
“……肩膀接我。”
“不要紧吗?”
“应该能坚持到走到那里。”
“那里……”
顽丘朝天空仰起头。
“是黄朱之里。”
第六章
Ⅰ
进入黄海的人直到下一次安阖日为止都无法出来。只能在露天起居生活,遇到上病也只能蜷缩在树荫下。
传说这件事从很久远以前就开始了。朱氏——或者刚氏,为了获取妖兽、矿石、植物而进入黄海的黄朱,开始往地势比较有利的安全场所搬运石头或者砖瓦。总之,就是这样,可以回避妖魔的威胁、可以宿泊休憩的地窖开始出现了。
反正黄朱没有乡里,绝大多数人没有可以定居的家。于是一些人开始在黄海里定居,这些人集合力量,开始建筑起里。
“可那里不是里啊。没有里木就不叫里吧。”珠晶扶着顽丘说道。
“开始是那样。”
珠晶瞪大了眼睛。
“——开始?”
“知道里木怎样能增加吗?”
“……不知道。我从未听说过。”
“里木可以通过插枝来增加,而能插枝的只有从王宫的里木折下的树枝。”
王宫里有成为一个国家基础的里木。它是结出王的子女的树,同时也能根据王的祈祷结出新种的家畜之果、新的鼓舞之果。而且折下它的枝插在地上,就可以在其国土的任何地方增加里木。
“哦……”
“黄朱很想要里木。黄海里如果有里木,从那里出生的孩子就的的确确是黄海之民了。”
“难道,偷了吗?从王宫里?”
“从哪个王宫偷?这里可不是任何国家的国土。”
“可是……”
“听到黄朱之民的叹息,黄朱之神传给了黄朱里木的枝。”
至少传说中是这么叙述的。黄海的守护者、犬狼真君,真君向玉京的天帝、诸神请愿,求得了十二枝里木的枝,给予了黄朱之民。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庠学的老师说过没有什么神灵,他们是只存在于人想象中的东西。那不是仅仅是传说吗?”
“到底怎么样呢。至少黄朱都相信。并不是那么久远——三百年、或是四百年左右之前的事。”
“然后里木扎根了……?”
“对。真君给予里木枝十,告戒人们决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黄朱以外的人。”
真君想诸神请愿,求得了里木枝,但诸神并没有欢迎给黄朱之民里木这件事。所以里木上被施于了一个诅咒。通常的里木不会因为妖魔、灾害,当然也不会因为人枯萎,但黄朱的里木一旦被黄朱以外的人碰到就会枯萎。
“所以不想把我和利广带过去啊。”
“问题比那严重。知道了黄海有里存在,肯定有人去。升山者、还有其他的人,进入黄海的人肯定会想依赖黄朱之里。如果变的有人往来进出,就一定会有人使里木枯萎,——很遗憾,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是啊……我想是那样。”
“不仅如此,任何国家的王恐怕都会对不受王统治的民感到碍眼。我们不受王的保护,取而代之也不受苦役和税的束缚。黄朱得不到王的福利,漠视这一点,却嫉妒黄朱能逃脱苦役和课税。认为给予狗尾里木是过度保护而发怒,那种人恐怕也会出现。”
“嗯……也许的确会有那种想故意伤害黄朱、想让里木枯萎的人……虽然真的很遗憾。”
所以,不允许黄朱以外的人进入。一旦里被人发现,就算杀掉对方也要守住和真君的约定——黄朱必定守护住里木、坚守这个秘密,这么约定了。
“……所以才不能让我看啊………”
顽丘点了点头。
黄朱之里的里木长着很枯瘦的树枝。但即使这样也确确实实的赐予黄朱孩子。和现在的地位、出生的国家都没有关系,到里木那里祈祷,祈祷一旦到了,里木上就会长出金色的果实。得到里木的小小的里,不管怎样贫瘠也是黄朱的故乡。对一旦走到黄海外面就要面对数不尽迫害的黄朱而言,也有了应该返回、应该守卫的故乡。这一点成了黄朱自豪的依凭。哪怕一生没有踏入过黄海,一次也没有也亲眼见过故里的里,即使处在被他人嫌弃、被人回避的环境,黄海也毫无疑问地是黄朱的家园。
“想要孩子的人就进入黄海向里木祈祷。到孩子长大到能守住秘密的年岁为止,和母亲在里生活,在宰领带领下修行。”
珠晶轻声笑了笑。
“所以我们在黄海外生活的人看不到纯粹的黄海之子啊——真不愧是妖魔之民,和妖魔一样。”
顽丘也轻轻一笑。
“怎么说来的确如此……”
虽然声很小,但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