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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把红茶倒进杯子里。“好像很苦。”他喃喃说道。被遗忘在一旁的茶水已经变成栗子色,看起来好像很苦的样子。
“我想,我的价值观也许会因此而改变了。所以我把钉子要回来当纪念。”
“改变了吗?”
广濑若无其事地问道。他发觉自己的声音也是干涩的。
“没特别的改变,我觉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昨天虽然是吓到了。睡觉时一直觉得好像还会有其他的钉子从哪个地方钉过来一样。我好害怕闭上眼睛,很无聊地想着,要是我闭上眼睛,钉子一定会冲进我的眼睛来。可是,结果我还是睡着了。”
广濑只是点着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回应。桥上所说的话固然有某种奇妙的说服力,但是自己心中有某样东西却拒绝照单全收。因此,他没办法对这件事加以评论。
“我不相信幽灵什么的,现在也还是不相信,可是心底却感到怀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在想,所谓的‘被魅住’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吗?”
广濑还是只能点点头。
Ⅲ
在找不到其他话题的情况下,广濑离开了桥上的家,前往筑城家拜访。没有人知道筑城家的正确位置,因此他从班级名簿上抽出地址,找警察问路。
筑城的家位于新市镇郊区,这一带看起来像是由这几年才盖起来的出售房屋和很早以前就有的老旧房舍杂乱交错在一起所形成的区域。说旧其实并没有那么旧,但是和四周新盖的房子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味道。
广濑按了冂铃,筑城的母亲前来应门,广濑报上自己的名字,于是她便上楼去叫儿子。有那么一阵子,他听到楼上传来谈话声,然后母亲下楼来了。
“对不起,他说身体不舒服。”
可是语气听起来并不是那么有歉意。
“他的状况还好吗?”
广濑问道,母亲便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请问您是他的朋友吗?”
从她的语气可以明显地听出——我不记得你的长相和名字——的意思。
“不是,我是实习老师。后藤老师交代我来探望筑城。”
广濑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心中对后藤充满了歉意,于是她惊讶地捂住嘴巴。
“啊,是吗?真是不好意思。”
“因为您看起来好年轻。”广濑只好敷衍着笑了笑。她指着二楼。
“请上二楼。也不知那孩子在搞什么,老是说身体不舒服。医生明明说拄着拐杖一样可以去上学的,他却偏偏要请假。他本来是很认真的。我一直在想,他到底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广濑暧昧地点点头,爬上楼梯。一上楼的第一个房间好像就是筑城的房间。
“既然是老师就要说清楚,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
她连房门都不敲就直接打开门说道,然后回头对着广濑说。
“我去泡茶。”
“不用客气。”
筑城整个人缩在棉被里。
“感觉怎么样?”
广濑问道,筑城便把头从棉被中探出来。
“广濑就是老师的名字吗?”
筑城问了和桥上同样的问题。
“脚怎么样了?”
广濑笑着问道,筑城支起身体。他穿着睡衣,坐在棉被上。很沉重似地把脚给伸了过来,于是广濑看到他整只脚连脚踝都包着绷带。
“嗯,不是多严重。”
“是吗?前天我到保健室去,可是你已经离开了。”
“嗯……”
“为什么又伤到脚了?”
筑城没有回答。刚好送来麦茶的母亲看到他那个样子,很困惑似地笑了。
“只是说一不小心伤到的,什么话都不肯多说,自从升上高中之后,他的话就越来越少了。——我弟弟以前也是这样。”
母亲正想坐到广濑旁边,筑城却简短地说了一句。
“妈,你下楼去吧!”
“可是……”
“我们不是谈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先下去吧。”
“是吗?”她看着广濑,又看看筑城,然后离开了房间。广濑静默了一阵子,听着她下楼去的脚步声。筑程仍然维持着别开脸的姿势,好像在侧耳倾听着妈妈的脚步声。
“我说筑城。”
广濑说道,筑城便很困惑似地看着他,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迷惘似的。
“你的伤是高里的关系吗?”
筑城一听,嘴角不自觉地痉挛着。
“你说过,只要跟高里扯上关系就不会有好下场。我听到了许多不吉利的说法。你的伤也是这样来的吗?”
那一瞬间,筑城好像想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开口。
“刚刚我到桥上家去了。”
“桥上学长还好吗?”
筑城突然把身体往前探,广濑点点头。
“嗯,没什么严重性。”
听广濑这么一说,筑城的脸整个扭曲了,他问道:“果然发生事情了吗?”广濑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是吗?你在为他担心吗?你担心桥上是不是也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发生什么事了?”
“钉到钉子。”
广濑伸出自己的左手。
“好像是刺了进去。可是桥上说是钉子自己刺进去的。”
筑城垂下了头。
“桥上说是有某个看不到的人故意这么做的。”
“老师相信吗?”
筑城问得直接,广濑也率直地点点头。
“看不出他有说谎的样子。老实说,我是半信半疑,但是一看到你,我很想让自己去相信这种事情。”
筑城仍然垂着头。广濑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颤抖。他知道筑城在害怕。
“如果惹高里不高兴,会死人的。”
耐心地等了好一阵子,筑城终于开口了,可是说出来的却是这样骇人听闻的话。
“念国中时,我跟一个与高里同校的朋友一起上补习班,他经常提起高里。他说学校有一个奇怪的家伙,是个曾经有过神隐经验的人。他说只要惹高里不高兴就会死,做了让高里不悦的事情就会受重伤。当时我只觉得简直是可笑……”
“你是指修学旅行的事吗?”
筑城摇摇头。
“他也只是说着好玩,所以我不相信。于是他提到国中三年级的夏天所发生的怪事。他说他害怕体育课时上游泳课,因为觉得有东西拉住他的脚,让他感到很害怕。他在补习班里一边哭一边说的。”
广濑只是默默地听着。
“他说是因为他让高里受过伤。他们在上体育课或理科课时发生了争吵。之后他就一直坚持一定是因为那个缘故。”
“你是指什么事……”
筑城摇摇头。
“他自己好像也搞不清楚,只是一再说有东西拉住他的脚。他跟老师说感觉不舒服,所以不想游泳,可是老师并不接受这种说辞。他告诉我,他可能很快就会被拉住脚而淹死。结果他真的死了。在游泳池里溺死的。”
广濑再度说不出话来。
“升上二年级时,我跟高里被编在同一班。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就是高里,后来是有其他人告诉我,跟高空扯上关系就会被降灾。听说一年级的时候也有人受重伤或死亡的。我不是刻意要听信谣言,可是就是感觉不舒服。结果在修学旅行的时候……”
“嗯,我听说了。”
筑城点点头。
“前天高里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当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广濑催着不作声的筑城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
“后来当我在工作时,就出现了一只怪手抓住我的脚。”
“怪手?”
“很白的,像女人一样的手。我用膝盖撑着纸糊道具的三合板,结果就有人抓住我那只脚。好像用两手紧紧地抱住一样。我想甩开它,可是脚却动都不能动。拉着锯子的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仍然不停地锯着,锯子一直接近我的脚,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的脚会被锯断,可是我没办法动,我低头看看三合板底下,结果看到一只白皙、像女人的手抓住我的脚。可是在三合板底下根本就没有人。”
“你没有叫出来吗?”
“我发不出声音来。满脑子只是想着,脚要被锯断了,怎么办?我心里很清楚,我的脚一定会被那把锯子给锯断,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最后只是小腿被伤到一点反倒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告诉自己,啊,真是太好了,我并没有太激怒高里。”
广濑觉得,从某方面来说,这种思考回路才可怕。
“可是,在保健室接受治疗的当儿,我却渐渐地感到不安起来。因为我担心事情还没有结束,所以我便跑回家了。虽然结局就只是这样,没有再发生任何事情……”
筑城无助似地看着广濑。
“老师,情况怎么样?我离开教室之后,高里很生气吗?”
筑城如坐针毡一般,广濑只是摇摇头。
“没有,看不出高里有那么在意的样子。”
“你觉得事情会就这么结束了吗?你觉得他不生气了吗?”
广濑叹了一口重重的气。
“桥上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我想不会再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了。”
广濑讲这种话其实完全没有任何根据,但是筑城却好像非常高兴的样子。他松了一口气似地笑了,但突然间表情又变得僵硬了。
“老师,那个……”
广濑了解他的意思,便点点头。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的。所以,你不要再担心了。”
广濑说完,筑城便好像卸下了肩头上的重担似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Ⅳ
广濑绝对不相信所谓的“高里的魔崇”之说,可是他可以深刻地感受到部分学生之间充斥着“高里的魔崇”的信念。
人们相信高里会降祸给人。所以每当发生任何可疑的事故时,总会把高里扯进来。广濑明白这当中的机制。他不明白的是这只是单纯的信仰还是事实?
“哟。”
打开化学准备室的门,后藤便轻松地打了个招呼。他还是一样站在画框前面。
“筑城和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