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此以往,蔷儿便接下这慕容府甚至是黄雀岛的大小之事。
众人初始还对蔷儿持家称赞有加,但蔷儿温柔谦和,不似薇儿锋芒毕露,亦极少邀功自诩,久而久之,岛民竟将其视为稀松平常之事。我为其生母,但家规用度却也须由蔷儿调放分配,再面对她,竟难以亲昵相待,若想说几句体己的话语,早已不知由何说起。薇儿较蔷儿年幼六岁,这家中的大小杂事,皆不劳其手,而其自小在我身旁长大,更是亲密了些。旁人看来,我对蔷儿确实大大不如薇儿。
薇儿年岁渐长,日益美貌。蔷儿待薇儿也愈发宠溺,若是薇儿之所想,无不周到体贴。一日,她忽问我:“娘,薇儿年岁渐长。可惜孤岛荒蛮,慕容世家的小姐,怎能在此一隅,不解世事,最后复夜郎自大之笑典。应该让她外出走走,娘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我忙笑道:“你舅舅前日来信,告知其在京中已官复原职,邀我前去。不如趁此机会,举家迁回京城。”
“蔷儿知娘思乡心切,只是近日听说慕容族人四处寻找慕容宗主之信物。我等若此时迁回京都,难免引起猜忌,不如静待时日,蔷儿自有安排。”蔷儿含笑说道。
蔷儿当家多年,我早已习惯由其安排所有,何况离京多年,我也早已习惯这黄雀岛的种种,迁回京城之事就此作罢。
薇儿得知要回京城探亲,兴奋异常,我也甚是高兴,竟没注意蔷儿尚未收拾行囊。待到动身前夜,蔷儿见我急切相问,笑道:“娘亲勿急,实是岛上杂务繁多,难以抽身,日后自有机会。”
我见她如此风轻云淡,心中一酸,掉下泪来。想到她多年操劳,至今已年过二十,竟连婚事都耽误了,做母亲不知分担,还要处处由她照顾周全。
正想着,却听蔷儿又开口:“娘,眼见薇儿也年岁不小,娘亲此次上京,不妨留心寻觅可有如意夫婿。”
我正暗自神伤,听得此话,更是无法抑制。蔷儿不明所以,只能轻轻拥我细声安慰。
十年后再回京城,恍如隔世。这京城早已换了模样,喧嚣嘈杂,满大街的洋车洋服,不复我多年的记忆。我内心烦躁,时时惦念着回到黄雀岛,但心中又盼着为女儿们寻门良缘。
若是当年,慕容世家小姐的夫婿,出身人品自然是要一等一。而如今,京城世家子弟日渐没落,新进的青年才俊却都是平头百姓,对世家子弟都不屑一顾,何况一个蛰居荒岛,无权无势的世家小姐。薇儿的绝世美貌虽引来多人爱慕,无奈这孩子自小心高气傲,也没有一个满意的。
我在京城呆了几日,就返回黄雀岛,留薇儿于她舅母照料。蔷儿见我无功而返,却也不恼,只是轻声安慰。倒是薇儿对京城着了迷,那之后一得空闲就往京城跑,蔷儿也笑着任之胡闹。
有一日,薇儿告诉我,蔷儿为她请了一位西洋绘画的先生。我惊讶其话语中的兴奋与得意,但想到这孩子对何事都兴致勃勃,倒没往心里去。那时的我,总以为事事都有蔷儿照料周全,对家事竟全不担心,后来追悔莫及,也难怨他人。
几月之后,一位贵客来到黄雀岛。
当时丫鬟通报,只说老爷在世时的一位旧识前来拜访。我心中暗暗疑惑,虽说树倒猢狲散未免凄凉,但在岛上十多年,却从未有故人拜访,这位旧识却是何方来路?
不多时,一位年青人迈步进来,饶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也不禁在心中喝彩:好一个俊朗青年!他年约二十七八,身材挺拔,剑眉星目,顾盼之间不怒自威,一身戎装更显英武。
他名唤任时穹,是京城任氏商社的大公子。听任公子讲述,竟是当年慕容老爷在世时曾对任父诸多照顾,后来任父在海外创业归来,慕容老爷早已不在,多年来多方寻找,才寻至这黄雀岛,急派儿子前来,以报答当年知遇之恩。
我从没想到,老爷当年的一件恩举,多年后会有旧人前来答谢,心中甚是高兴,忙唤钟妈叫小姐们出来相见。
记得蔷儿那天仍是一件青色襦裙,许是多日劳烦于黄雀岛的码头整修,略显憔悴,而薇儿却身着刚由西洋花都送来的天鹅绒骑装,更显得容光焕发,光彩逼人。那任公子待蔷儿很是冷淡,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而后不再理会,但对薇儿却情意绵绵,温柔备至。我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酸,但蔷儿却似浑不在意,仍微笑立于一旁。
自那日后,任公子三不五时就往岛上跑,明眼人都看出这任公子对薇儿情有独钟。但他对蔷儿却诸多刁难,常常言辞激烈,针锋相对,蔷儿性子柔顺,甚少反驳,但眼中伤痛却日渐明显。
我终是不忍,一日对蔷儿说道:“这任公子待你如此无礼,纵然对薇儿再好,我也不甚喜欢。”
蔷儿笑道:“娘,这任公子待我如何无甚关系,只要他待薇儿一心一意,我即心安。何况这任公子不过是心直口快,并非无理取闹,洋派人物多是如此,娘亲不必往心里去。”
“只是……这任公子出身商贾,虽新封爵位,毕竟不是世家……薇儿,还是委屈了。”我将多日的迟疑托出。
“原来娘是为这事担心?且不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论门当户对,现时的任家也是配得起慕容家。何况这任公子的样貌、才智皆为上上等,薇儿嫁了也不算委屈。娘多虑了。”
往日若有提亲,蔷儿也是诸多非议,对这任公子却是一路褒赞,我暗暗叹息,却怕蔷儿是身在其中,不知己心。
那日后,我悄悄观察蔷儿的举止神态,却愈发心惊。那任公子每次上岛,蔷儿便显欢喜,她本性内敛,见到任公子时眼中却是流光四溅,不可自抑。而那任公子若对蔷儿言辞锋利,语带讥讽,蔷儿虽面带微笑一一应答,私下却愈见忧郁。
一日,媒人上岛,要为任家的大公子向慕容府的小姐求亲,我自是欢喜非常,欣然应下,可一边又担心蔷儿的反应,幸甚,她与我一般欢喜,我这才将心头大石放下。
可薇儿却对这婚事很是不满,她自小任性骄纵,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只差将家中闹腾得鸡飞狗跳。直至蔷儿对其一顿责骂,终才收敛。
当此时,京中慕容族人听闻薇儿即将出阁,竟送来祖训,言之长幼有序,长姐云英未嫁,幼妹怎能婚配。
我心惴惴,将信函拿与蔷儿,她看信后轻蔑一笑,随手将信纸投入火炉,说道:“娘亲不必多虑,这些族中长老不过是怕我们借任家的势力东风再起,借故挑事。莫说我有宗主玉版在手,他们难耐我何,就算真要拿族规说事,只须答曰大小姐心向我佛,愿长伴青灯,他们难道还真的要来黄雀岛上看个究竟?”
我自是知道蔷儿这‘常伴我佛’只是说笑,但想到未来她竟有可能孤老终身,不由又惊又痛,落下泪来。蔷儿不知我心所想,以为我还在为祖训忧心,少不得又是一番安慰。
而后,薇儿和那绘画先生私奔离岛。我惊闻此事,如遭霹雳,一方面忧扰那薇儿遇人不淑,识人不清,将来后悔终生;另一方面恼怒这孩子任性肆意,胆大妄为,竟作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忆起任家的亲事,更是惶惶不安。
蔷儿初始也极显焦虑,冷静之后又恢复平日常态,极力劝我不必忧心,道那徐先生是可靠之人,又与薇儿情投意合,二人必能相携终身。又说薇儿的一切事宜她早已打点清楚,若有变故自会有人回报。我这才明白薇儿之事竟由得蔷儿默许,她如此安排,怕是心中早有计较。
岂知次日,那任公子就上了岛。蔷儿这孩子一反平日隐忍内敛,竟将薇儿之事和盘托出,我又惊又气,昏了过去。醒来之后,那任公子已不见踪影,蔷儿跪倒在地,呆滞无言。见我睁眼,强笑道:“娘,薇儿之事任家不会追究,只要慕容家的小姐嫁过去即好。”我见她表情方才明白,对此事蔷儿也毫无对策,今日不过放手一搏,早将最坏的打算想到。我这做娘的,多年依赖于她,却忘了我的蔷儿仍是弱质少女,就算机敏如此,这肩上担子仍是沉重异常。
十多年来,竟都是蔷儿宠着我和薇儿,我如此胆怯懦弱,只想着轻松过活,从没想过女儿的感受。
今夜,是蔷儿在岛上的最后一晚。
我缓步进入蔷儿的书房,只听见海浪击石,松涛阵阵,忆起她在此间的八载夜晚,心中又是一酸。兰儿说得没错,我确是偏心。平日我与薇儿亲昵撒欢,将她放在这空荡荡的屋中,听那潮起潮落,却懵懂无知,还自负体察蔷儿心思,实是……实是后悔莫及。
蔷儿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我倚立门边,放下笔温言笑道:“娘,怎的还未休息?”
我走上前去,轻抚上她一头乌发,将她搂在怀中:“娘想你啊。”这一头黑发细密柔顺,摸在手上,甚感陌生。想起我已有十多年不曾如此抚上蔷儿的头发,亦无如此抱她在怀。
原来要宠爱蔷儿如此简单,愚笨如我,却一直茫然不察,可笑,可叹。
徐子卉
我这辈子,从没想到,会在一个地方呆那么长的时间。
真的,一开始,到黄雀岛,只是一个偶然。
那一天,搭皮特的顺风船,想到广阳转转。忽然见大副打着旗,将船往南边的一个小岛驶去。
“皮特,你个奸商!不是说这船往广阳走吗?现在是要往哪去?”我跳下桅杆,冲到皮特的面前,拽起他的衣领。好小子,敢阴我!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呵呵。”皮特满脸堆笑,双手举高做投降状:“不都说你们天朝人最有耐心吗?怎么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出来啊?船上燃料不够,我们这是要到黄雀岛补充供给。”
“黄雀岛?那是什么地方?”我这才松开手,大咧咧坐在甲板的靠椅上:“还有你,好歹也和我国做生意十多年了,真不明白这腔调怎地还如此生硬?听得我耳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