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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身吧,今日朕与家人小聚,身边没有别人,林姑娘不必拘礼。”皇帝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温和,可是,听到“家人”二字,林茧却是从头凉到了脚。
刚才下跪的时候,没有把握好力道,加上膝盖直接磕在石阶上,林茧起身时,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在她闭眼等待摔倒的羞耻与刺痛时,却跌进了一双强而有力的怀抱。
未及站稳,林茧便挣脱开来,退后两步道:“多谢王爷。”
姜爵伸手握住林茧的衣袖,把她拉进凉亭道:“不用紧张,皇兄虽然在朝堂上威严,私下里,很温和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六姐,刑部尚书陈丽雅。六姐,这便是我曾经跟你提及的,十年前在锦州认识的牡丹姐姐,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林姐姐,口福居的厨娘,林茧。”
听了姜爵刻意的介绍,坐在石凳上的妇人,并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是对着林茧微微点头道:“林姑娘好。”
比起妇人的从容淡定,或者说不屑一顾,林茧望向妇人,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与陈凌雁三分肖似的容颜,却比陈凌雁的中性美多了十成独属于女性的柔情魅力,即使不化妆,也绝对是一张国色天香的脸。
可是,这样美貌的容颜,却没有流于妩媚,而是被一股由内而外的气韵环绕,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云泥之别,王俊元说过,她与他的前妻是云泥之别,直到此刻,林茧才看到两人的差距,那是一种让她克制不住自卑自厌,只要对方出现的地方,自己情愿退避三舍的距离。
就算抛开出身,眼前的妇人,也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更遑论,对方不仅容颜倾国倾城、气韵让人折服,还是少年天才的状元,三十岁的刑部尚书。
“草民见过陈大人。”林茧说着,虽未跪地,却是心甘情愿的曲膝施礼。
对于林茧丝毫不做抗争的屈服,本就有意让林茧受辱的姜爵,心下却并未快慰,反而更升起一股新的怒火。
林茧这样的反应,也让皇帝和陈丽雅微微挑眉。
这个着一身白衣,去环瑱修饰的普普通通、低眉顺眼的清丽女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让姜爵十年“守身如玉”、念念不忘,又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王俊元折服?
☆、第十三章
相较于三人的或愤怒、或不解,王俊元被儿子牵着手,心中却是满满的苦涩。
他离京的时候,这座山不过是离家不远的一座不起眼的荒山,是他很喜欢的不被打扰的放松之地。
时隔数年,不仅修了山道护栏,山上还修了凉亭,亭中坐着的,居然还是此刻应该身在皇宫的皇帝、王爷,还有他的前妻、两个多年未见的孩子。
而且,好巧不巧,偏偏是他带着林茧第一次上山的时候撞见。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
对前妻、对父母、对孩子,王俊元不是没有愧疚,也不是没有想念,可是,自从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便在心中放逐了自己。
即使决定了在京城定居,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昔日的家人相认。
他们过他们钟鸣鼎食的生活,他过他自己散漫自在的日子,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相守,桥归桥、路归路,生在一片天空下,一方土地上,却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怎么就在他的人生转眼就要步入圆满的时刻,两个世界,就这样不期而遇了呢?
瞥了林茧一眼,王俊元抽出被儿子握着的手,颇为不自在的转向皇帝施礼道:“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打扰皇上雅兴,草民罪该万死。”
皇帝起身,亲自扶起王俊元道:“若说打扰,怕是朕和家人打扰了你的兴致吧?经年未见,你怎么也变得如那些士大夫一般拘礼了呢?当年宣称要过最自由的生活的,名动京城的少年天才王家三公子哪里去了?”
果然,这个人还在为他少年时拒绝做他的伴读一事耿耿于怀。
王俊元退后半步,双手敛紧衣袖道:“草民当年年少无知,让皇上和天下人见笑了。如今,被逐出家门,与其说是自由,不如说是孤寂凄楚呢。”
说着,王俊元很配合得露出一抹苦笑。
“那如果有机会回到家里,你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皇帝说着,状似不经意地,看了陈丽雅一眼,正对上她注视着两人的,微微含笑的眼神。
“当年年少轻狂,被逐出家门在所难免。如今因为外面孤寂难捱,再厚着脸皮想回到家中,那草民生而为人的最后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担当,就真的荡然无存了。”王俊元说完,被身边的孩子拽了拽衣角,看到儿子对着他漾开来的大大的笑脸,心中一阵刺痛。
被这抹笑刺痛了的人,又何止王俊元一个。
王家的两个孩子,王含月虽是一个姑娘,聪颖而敏感,自懂事起却处处表现得比男孩儿还要勇敢、好胜,大概是从家人那里不经意听到了关于父亲的事,从来没有主动开口问及她的父亲;王思远是男孩儿,而且还是兄长,却白白比妹妹早出生了两盏茶的功夫,愚钝而天真,但在一些方面,却如他的母亲一般执着,三岁才开口说话的他,最先出口的词,不是“母亲”,却是爹爹。自懂事起,关心的最多的,除了每天吃什么零食,就是他的爹爹。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抱着父亲的画像。刚刚生下来的时候,明明像母亲更多一些,年龄渐长,不管是眉眼还是轮廓,居然越来越像王俊元。
到如今长到十岁,单论相貌,却是与幼年的王俊元有九成相似。只是,若论智商,不说比不过六岁便以一篇千字文名噪京城的天才儿童王俊元,更加没有办法与十三岁便高中状元的陈丽雅媲美,就连普通的十岁孩童,他都比不过。
背书比别人慢,运动比别人差,从来都不会察言观色,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好人,经常被同学欺负而不自知,除了字写得好,还能画一手超出年龄的好画以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而且,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明明在幼年时代就被父亲抛弃,跟在母亲身边长大,自幼听到的,都是王家没有刻意管束的下人们对他父亲的菲薄之词,可是,就像一头不会转弯的小倔牛一样,不管问多少次,王思远最喜欢的人是谁,他的回答从来都是一成不变的两个字——“爹爹”。
有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是不是中了什么与王俊元相关的蛊。
刚才也是,皇帝早在他们上山之前,就从暗卫那里得到了通报,可是,最先喊住王俊元的,却是被他抱坐在怀里的王思远。
而且,与喊声同时,王思远没有任何犹豫,就跳出了他的怀抱。不久前还嫌石凳凉,撒娇耍赖一定要坐在他腿上的。
由于王思远的出人意外的反应,皇帝心中谋算已久的计划,就这样轻易地被打得七零八碎了。
可是,无论皇帝如何擅长权谋,有再多的手段,对上王家父子,最终都变成了无计可施。
眯起笑颜掩下挫败感,皇帝落座的同时,仿若随意一般,把王思远抱在了他怀中道:“今日元宵,喜庆的日子,我们就别提那扫兴的话题了。今日偶遇,也是缘分,不必拘礼,坐下一起喝一杯吧。”
皇帝开口,又被陈丽雅一直面带微笑的注视,王俊元就算有一千一万个想走的心思,在此刻,也只能如被千斤压顶一般沉沉的落座。
王俊元坐下了,林茧自然也不好一个人离开。虽然她情愿站着,甚至不介意跪着,可是,却被姜爵按坐在了他自己和陈丽雅的座位之间。
席间,一时静默。
皇帝挥手,桌面上凭空多了两个酒杯,姜爵和陈丽雅分别为两个酒杯斟满酒,陈丽雅率先举杯道:“相逢即是有缘,为了这份缘,我敬林姑娘一杯。请。”
说完,陈丽雅也不顾林茧反应,唇边含着浅笑,抬起衣袖,一饮而尽。
林茧咬了咬下唇,嘴角翕动一番,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抽了抽鼻子,咽下了满杯苦酒。
仿佛还嫌场面不够尴尬似的,王思远突然“啊”地一声指着林茧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小舅舅生辰宴会的厨师,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画像。你做得菜比我家厨师做得好吃,尤其是那道水晶虾饺,我最喜欢吃了。你到我家当厨师好吗?”
林茧长到二十八岁,第一次,被人问了问题而不知如何回答。
人们用了无数的言词赞美孩童,赞美眼睛,可是,在这一时刻,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辞都不足以形容坐在林茧对面的男孩儿的眼睛,璀璨耀人、天真无邪,同时,却又是无知的残忍的一双眼睛。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林茧感到自己无所遁形,而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回答,都会变成对这双眼睛的亵渎,对男孩儿的感情的伤害和侮辱。
第一次,林茧对上一个人的眼睛,生出了“我是有罪的”心声;第一次,她意识到了,世人为何这般厌恶、诋毁妓\女?为了那样的纯洁的眼睛不被玷污,为了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男孩儿感情不被伤害。
此前,林茧从来没有过这么深沉的负罪感。比起负罪感,她甚至偶尔还会自怜,用自怜的情绪来说服自己,她所从事的职业是身不由己,世人要怪,比起责备她们这些身不由己的妓\女来,更该责怪允许妓\院存在的律法,更该责怪那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嫖\客。
可是,这一刻,对上男孩儿的眼睛,林茧瞬间意识到,即使不是出于自愿,犯下的罪过,也是罪过,对别人的家庭和感情造成的伤害,也是伤害。
不管王俊元自己有什么错,接待有妇之夫的他,并间接导致了他们夫妻离异的林茧,面对男孩儿时,没有办法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错,我是无辜的”。
林茧仰头,让涌上眼角的灼热冷却下来,红着眼眶对男孩儿挤出一个笑容道:“谢谢你喜欢我做的菜,你要是想吃,可以到城南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