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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的行人三三两两的在茶铺边上站住,看着官道边上那一座落满了白雪的孤坟,议论纷纷,每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果然是六月飞雪?天公开眼了,要为弱女伸冤啊!”
“可不是,这世道……不知道屈死了多少无辜良民,可怜了这个女子!”
“那么说来,杀人的定不是她了?”
许久,才有一个大胆的人,慢慢走近了坟边细细探察。
…鹊桥仙
回复'42':“哎呀!那不是雪!那是、那是什么花?开的这样密……就像雪一样啊!”走近坟墓边上的人惊叫了起来,手指一触,那六角形的美丽小碎花就纷纷落下,象极了冬日白雪。
原来,不知何时,坟上被人种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灌木,那些不曾见过的植物一夜之间开花,簇拥着的繁复花朵淹没了整座坟墓,远处一眼看去,宛如雪落坟头。
“那也是天意啊!你看看,这是什么花?你见过么?”沈三婶却执意相信了这个上天的征兆,小心捧起一朵酷似雪花的落花,给旁人看,“一定是天意……这个女子有冤屈呀!”
行人匆匆点头,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传奇般曲折的故事,更愿意相信坟冢里这个美丽的女子真的没有杀人,而上天给了这个伸冤的征兆。
“螺儿,你听外面人的说法了么?”天水巷的小铺子里,疏理着白鹦鹉的羽毛,黑衣青年淡淡道,“所有人都在传说那个苏盈死的冤枉,上天六月飞雪来替她伸冤了。”
“她是不该死的。”调理着花木,白衣的女子轻轻回答了一句,眼神黯然。
黑衣男子微微笑了起来:“虽然无法插手俗事,可你终于用另一种方法,将你所想做的事情张扬出去——螺儿,那花是你新养出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白螺微微叹息了一声,垂下了手,看着窗外六月明媚的天空,轻轻道:“六月雪。”
那是上天为了安抚那个灵魂而降下的飞雪,然而六月里的雪,没有落地便已经枯萎,化为洁白晶莹的花朵——一如坟中女子的心地。
簇拥着死去女子的陵墓,无声的告诉每一个过往的人:在上天眼里,她无罪。
【完】
2002。10。12…2002。10。16
小注:
六月雪,一名悉茗,一名素馨。六月开细白花。树最小而枝叶扶疏,大有逸致,可做盆玩。喜轻荫,畏太阳,深山叶木之下多有之。春间分种,或黄梅雨时扦插,宜浇浅茶。
…鹊桥仙
回复'43':5。金合欢
暮春的傍晚。
细雨蒙蒙的下,无声无息。
庭院的回廊下,一袭春衫单薄,一个月白色衫子的年轻女子怔怔的坐在紫竹椅上,看着雨帘。手腕露在袖子外面,套了个赤金钏子,越发衬得腕骨伶仃,惹人怜惜。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蹙双黛蛾。
秋风多,雨相和,庭外芭蕉三两棵。夜长人奈何。
“夫人,天冷了,回房休息吧。”旁边的丫鬟俯下身,在女子耳边劝说。
然而,月白衫子的丽人没有回答,眼睛依然盯着雨中某处,不说话。她的神色是淡漠的,乍一看会以为因高贵矜持而淡漠,然而,仔细看往她眼中,就会发现、她的眼睛是空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和神色的变化。
仿佛也习惯了这样的回应,黄衣丫鬟看看将要黑下来的天色,俯下身轻轻将挽在臂弯里的雪青刻丝一抖珠披风抖开,披在丽人的身上。
年轻女子一动也不动,任丫鬟服侍,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神色变动,痴痴的看着雨中。
这是一个典型的富贵人家庭园,方寸虽然不大,但是布置得别有匠心。
花木扶疏,掩映着小小一座假山。山石都是从湖州运来,深得“瘦、透、漏”之神韵,堆山手法也一望而知出于大家之手。假山上薜荔藤萝,杜若白芷,点缀得宜。在雨中散发出微微的清香——然而,年轻女子空洞的眼神,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假山后的一株花树。
那是一棵好柔弱的花树,虽然也有丈把高了,但是枝叶纤细柔美,最奇异的是那些枝叶都闭合了起来,枝条也在雨中紧紧纠缠——就仿佛一个遇到风雨的丽人、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香肩。
那是一棵金合欢树正是开花时节。满树繁花红红白白,可不知为何枝叶却有些萎黄。
“紫檀夫人,我们回房好不好?相公如果回来,看见夫人这样在风口上坐着,婢子又要挨骂了。”见女子柔顺的听任自己将衣服给她加上,黄衫丫鬟兰儿进一步劝说,一边将手探入女子肋下,想将她搀扶起来。
然而,那个被称为“紫檀夫人”的女子并没有动,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近在咫尺的人说了什么话,眼睛只是茫茫然的看着庭院中那棵金合欢树。
雨渐渐地转大了,那棵树静静地在那里,然而每一阵风过,都簌簌的落下大片枯黄的叶子和凋零的残花——那是很奇异的花儿,丝茸般一簇一簇的,仿佛一蓬蓬红白色的针。
一朵一朵,无声无息的在狂风暴雨中落到地上。
奇怪,不过是春暮夏初,这棵树居然已经开始大片的掉叶子了……看来,这株合欢花,也是活不长久了。
风猛烈了起来,浓密的雨云汇集过来,乌压压的盖住了天空,傍晚的天际登时黯淡了起来,黑沉沉宛如深夜。兰儿见贵夫人不肯动身,无奈的叹气,继续劝:“夫人,雨下的大了。我们回去歇息,好么?”
紫檀夫人的眼神空空荡荡,似乎根本没听见,毫无反应。
“夫人……回去罢。等一会儿白螺姑娘可能要送花籽花肥过来呢——唉,天气变得快,不知道白姑娘还来不来了。”兰儿低声劝着,扶住丽人肋下的手微微加力,那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就身不由己的被她扶了起来,轻的宛如一片叶子。
兰儿扶着她起身,轻轻道:“我们回房去歇息,风雨这么大,怕是要打雷了呢。”
然而一语未毕,只听嗑啦啦一声响,天地一片雪亮,惊雷闪电便交织成了一片。
兰儿不自禁的吓了一跳,想立刻扶着夫人回房去。然而,想伸手拉时,忽然发现痴痴呆呆的紫檀已经不在她身侧,居然不知何时一个人走到了檐下,怔怔的盯着廊外青石板上砸落的雨点,然后似乎有知觉般的,缓缓抬头,看向庭院里面那棵金合欢树。
雪亮的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地劈下来,宛如刺刀一次次砍开黑幕。雨蓦然间下得非常大,噼里啪啦的声音淹没了一切,闪电下,天地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厚重的雨帘阻挡住了一切视线。
然而,但是在闪电照亮廊下的刹那间,丫鬟惊恐地看到,夫人脸上忽然间有了表情。
三年了,被大夫诊断为患了失心疯的夫人一直木木的,对外界一切毫无反应——可就在方才那个刹那,雪亮的电光映照下,贴身丫鬟兰儿看见夫人平日呆板茫然的脸上、闪过极为可怖的神色!
仿佛无风自动,那件一抖珠的披风从紫檀夫人身上滑落下来。看到夫人扭曲的面容,那一瞬间,说不出的恐惧抓住了兰儿的心,她不自禁的想脱口惊呼。
…鹊桥仙
回复'44':“啊!——啊啊啊啊!”然而,不等她叫出声来,紫檀夫人陡然间抱住了自己的头,尖叫了起来,声音凄厉而疯狂。
“夫人!夫人!”兰儿惊惧交加,看着一向漠然的紫檀夫人失态的尖叫着、将头一次次的撞向廊下的柱子,眼睛却发出令人可怖的光芒,惊栗而疯狂。丫鬟惊惶失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想过去抱住夫人,但是心里又有些害怕。
——今日云少爷带了池砚出去办事,怕是要半夜才回——然而夫人无端端的发起病来,如今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雨下得很大,风也在呼啸着,暗夜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闪电不时的从天幕中劈下来,照得天地一片雪亮。青石板上,雨点四溅开来,零落的散着一些凋零的金合欢花。
然而,紫檀夫人却对着外面的雨帘和闪电惊叫起来,失控般的抱住头,一连声的尖叫着,撞向廊下的柱子。
兰儿踏上一步,然而看见夫人的眼神,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一连后退了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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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铎铎,铎铎。”雨夜中,忽然传来了清晰的叩门声。
“谁…谁?”兰儿心里一冷,颤声问。
敲门声是从庭院的偏门上传来的——这么晚了,是谁大风大雨的还过来?云少爷此时大约回不来,即使回来也,也不会走偏门——是谁,在敲门?
“铎铎,铎铎。”叩门声再度响起,不徐不缓。一个声音清凌凌的:“是我,白螺。兰儿姑娘么?——我把府上要的花籽花肥送过来了。”
“白姑娘……”兰儿蓦的舒了一口气,记了起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冲到侧门边,一把拉开了门闩,“夫人、夫人她今天……”
黄衫丫鬟惊惧交加的神色显然引起了门外来访白衣女子的注意,白螺进了廊下,收了湘妃竹骨架子的伞,雨水从伞上急急流下,在青砖地上蜿蜒,如一条小蛇般游走。
“紫夫人怎么了?”一进门就听到了可怖的尖叫声,雷电隆隆之中,白螺脱口问来开门的丫鬟,一边将带来的东西往游廊椅子上一搁,疾步走了过去。
“啊!啊啊啊!——”女子根本不知道有人走过来,只是自顾自的一声声尖叫,崩溃般的用头撞击着柱子,满额的血,闪电瞬忽照亮她的脸,凄厉可怖。
“紫夫人,镇静一点!镇静一点!”在紫檀将头再度撞向柱子时,白衣女子迅速的制住了她,用力扳住了丽人的肩,只是往对方脸上一望,便立时回头对兰儿道,“去!快去拿一些酒来!快去!”
兰儿此时方才得了主意,连忙点头,拔腿往厨下跑去。
紫檀夫人用力的挣扎,然而纤弱的身子却在白螺的腕下动弹不得,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雨夜,一叠声的尖叫着,发狂一般。
“白姑娘,我拿来了!”兰儿提着裙子从廊上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