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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乔怔了怔,可是一双小手仍是抓着簸箕不肯松,睁大了眼睛莫名看着他。
真的会洒的,她干过这蠢事,有经验。米团虽不太重,但簸箕是软的,一走动起来,别说是个孩子,就是个大人端着也极有可能弄洒。这不是力气的问题,而是平衡的问题。这小屁孩,他究竟别扭什么?
霍梓文见她不撒手,越发的脸红了,把簸箕往怀里用力一收,“你放手,我能行!”
给他这一弄,那簸箕一晃,堆在顶上的米团就开始晃动了。
“别动!要掉下来了!”霍梓斐扔下手中的米团张开双臂扑过来护。
只是这样的动作无疑让两个抬着簸箕的孩子更加紧张,霍梓文本能的端着簸箕,往旁边避去,木乔没跟他配合好,恰在此时脱了手。
只见嗳哟一声,霍梓斐从板凳上滚了下来,跌在地上。而簸箕里本就摇摇欲坠的米团再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东摇西摆的滚落了七八个。
霍梓文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子,把簸箕又放回桌子上,先去把弟弟拉了起来教训,“越忙越添乱!摔那儿没有?”
还好。霍老四平均两三天总要摔个跟头,练得很是皮实。再加冬天又穿得厚实,除了下嘴唇在牙齿上磕破了皮,出了点血,别的还好。可这也足以让小男子汉疼得眼泪汪汪,半天说不出来话来。
“不许哭!大过节的,不许哭!真没用,这也能摔着。”霍梓文骂着,心急之下又想抬手拍打他身上的灰尘。
旁边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别打,有灰。”
转头一看,木乔已经把那几个掉地下的米团捡了起来,小心的吹去上面沾染的尘土,努力把摔塌下去的角捏起来,另作一处堆放。
霍梓文再次恨恨的扭头瞪了弟弟一眼,“这几个就罚你吃!”
霍梓斐一脸认命,完全忘了其实是这个哥哥要逞英雄,他一片好心才办的坏事。
可他好糊弄,并不代表别人都是傻子。木乔只幽幽的看过去一眼,霍梓文随即就气急败坏的补了一句,“我也是蠢,一下没看住你就出事!我陪着你吃,好了吧?”
这小屁孩还挺好面子的,木乔低下头去。有些想笑,却到底笑不出来。
不过等到米团蒸好的时候,这几个弄脏了的,却是全家人手一个,笑哈哈的分着吃了。
当太阳越到院墙的时候,阮玉竹等人就带着鱼肉鸡鸭,大筐小篮,肩挑手提的进了门。霍家纵然清贫些,但还不至于一贫如洗。况且,这是在办年货,无论多少节俭的人家都会尽力奢侈一把,过个富足年。
甘婶子一早就存好这个钱了,倒是心中不慌的。只是总觉得物价太贵,想买的东西太多,钱又太少。
霍公亮亲自打扫完了祠堂,才出来便听见她在院子里抱怨。他一面掸着身上的尘土,一面笑道,“人这一辈子,吃得再多也不过一日三餐,睡觉也就占三尺宽的地方,钱财一多,反倒生出无穷无尽的烦恼。搁在身上怕掉了,放在家里又怕偷了。何苦来哉?不如象咱们这样,平常粗茶淡饭,过年有鱼有肉,就已经很知足了。”
木乔颇不以为然的垂下眼,心想那是你没尝到有钱的好处。否则能过好日子,为什么要过苦日子?
却听阮玉竹笑着附合,“老爷说的极是,只不过这有钱虽然有烦恼,但偶尔也是欢喜的。比如要是看见什么好字画,或是珍本典籍,老爷您觉得这时候是有钱好,还是没钱好呢?”
说得妙!一句话,逗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
阮玉竹又温言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是了。只要是堂堂正正赚来的钱,纵多几个也是无妨的。吃喝上头用不了,咱们多买些好书,或是散出去做善事,又有何不妥?”
嗯,这话说得霍公亮频频颔首。他生平最大心愿,就是收集天下珍本古籍,建个藏书楼,阮玉竹这句话可算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也罢,就由着你们弄去吧。只别行差踏错,日后让人拿捏了把柄。否则,我可头一个不饶你们!”
木乔心中蓦地一动,见阮玉竹朝自己微微一笑。这才明白今日她这番话可不是平白说的,想来霍公亮还是有些不大愿意让她们行商贾之事,所以她才变着法儿劝说丈夫。
不过她这一招四两拨千金,端的是巧妙无比,很是值得人回味。
第21章祭祖
日到正午,左邻右舍间祭祖的鞭炮次第响起。霍家的祭品已然备齐,但木乔却还陷在自我懊恼的沮丧中。
她一直以为,以霍家的清贫,能有人想办法帮他们做生意赚钱,霍家会答应那就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她却从来没有认清楚,霍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这是一个经由上百年熏陶出来的书香门第,而这个家里还是有人做过官的。她只是看到了霍家的寒酸,却忘了这个家不是不能显赫。她只看到了阮玉竹锱珠必较的算计生活,却忘了他们家曾经在乡里捐助过的大笔善款。
这是一户以清正谨严作为家训的读书人,他们在得知了自己想做买卖时没有表示明显的反对,但并不表示他们就是支持的。
正如阮玉竹所言,多赚点钱是好事,但那并不是用来吃喝玩乐享受生活的,而只是为了更好的满足他们精神上的追求。木乔毫无疑问的相信,他们真是这么想,也真是这么做的。
世人可以不认同他们的这种清高作态,但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生活方式。
她自以为给霍家弄到一条好财路,就是报答人家了。却没有想过,这样的财富是不是霍家需要的?
阮玉竹说不定只是为了成全她的心愿,才出手相助。所以那一日,她才会跟木乔说,这是帮她拿回的铺子。
等想明白过来的这一刻,木乔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自卑。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商人女,纵是有再多的财富,与他们这样的读书人面前也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而两世为人,自己竟然堪不破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更是让木乔觉得无地自容。今日,要不是阮玉竹谈笑间化去霍公亮的心结,自己还不知在日后赚回钱财时露出怎样功利的嘴脸,惹人轻贱。
小时候,家里曾给她延请了一位当过几年宫女的嬷嬷教导规矩礼仪,还曾记得那位嬷嬷对她说过一句话,“权势固然可贵,但风骨却更加难能可贵。”
那时的自己,还无法理解她的话。只知道把头昂起,把背挺直,学会仪态端庄,知书达理就是有风骨,却不知她离真正的风骨还差得很远,很远。若非如此,自己又岂会给名利蒙蔽了眼睛,一心去助他金榜提名?
“阿乔,过来!”霍公亮和善的冲她招手,打断了她的沉思,“你虽是我家的干女孩儿,但在入籍时,却也冠了我家的姓,一起给霍家的祖宗磕个头,咱们算是正式认个亲吧。”
阮玉竹含笑上前揽着她,“往后可真正算是一家人了!”
能参加祭祀,是对一个人身份的最大认可。木乔有些惶恐,她真的能走进这样的一户书香门第?
咣咣咣,门被意外的拍响了。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甘泰腿快,跑过去开门,门外一辆马车,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年约七八的男孩站在门前,见面就问,“祭祀开始了么?”
甘泰莫名的摇了摇头,“请问,先生您找谁?”
中年男子虽然只着一身蓝色素袍,但随着霍公亮在京中历练过的甘泰却知道,他的衣服很贵,头上的玉簪也很贵。再看他身边两位精雕玉琢的小公子,更是如此。不过奇怪的是,这三人有些莫名的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中年男子沉稳的道,“进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霍公豪携二子回来祭祖。”
啊啊?
甘泰有些傻眼,他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有霍家的亲戚上门。便是在乡下农庄处有几个沾亲带故的,也是远亲了。这哪里又冒出来的霍家人?
得到禀报的霍公亮脸色有些复杂,阮玉竹似是知情,张口就劝,“老爷,毕竟是过节,按说他们这时来,也不算错。要不,先把人请进来吧,站在门口也实在不象话。阿成!”
虽是商量的口气,但阮玉竹已经迅速分派下去了。甘成跟随霍家多年,自是清楚一些旧事很快就把人领进了霍家小祠堂所在的后院。
随着那几人的进来,只需一眼,便可以轻松断定,他们和他们,绝对是一家人。
实在是太象了!如果霍公亮再年轻十岁,应该就是对面那位中年男人的模样。而长相酷似其父的霍梓斐与那男人身边差不多年龄的小儿子,简直就象双生子。
霍公亮脸色不大好,一言不发。
霍公豪苦笑着先开了口,“大哥,大嫂。”
霍公亮没吭声,阮玉竹答应了一声,寒喧道,“这一路赶来辛苦了吧?倒茶!”
“不必了!”霍公豪谢过大嫂,上前一步,走到霍公亮面前,带着一抹近乎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的道,“大哥,你这些年,可老得多了。嗯……我一得着消息,就带着俩孩子紧赶慢赶的回来了,幸好赶上了。梓谦,梓谨,你们还不上前见过大伯?”
“见过大伯。”两个孩子有些紧张,但还是很有礼貌的上前执子侄礼。
霍公亮瞟了他们一眼,终于没跟两个孩子计较,淡淡应了一声。
霍公豪很是松了口气,左右一扫,就瞧见霍梓文小哥俩了,“这是新添的大侄子吧?嗳,梓齐呢?”
霍梓齐,便是霍家逝去的那位大儿子。霍公亮在外地为官的十多年,霍公豪也有十多年没跟家里走动过了,自然不知。
阮玉竹心中一酸,“这是老三梓文和老四梓斐,现就只得他们两个了。”
霍公豪神色一变,随即黯然。霍家子嗣单薄,是以全家人都把孩子看得极重。每走一个,都是他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