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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那大夫不靠谱,还是南宫信那小身板儿造次,一剂药服下去好像一点儿用也没有。虽然不指望着这虫虫草草搁在一起熬出来的汤药能跟布洛芬似的十五分钟见效十二小时止疼,但这整整一天都没见任何效果就让彦卿略觉诡异了。
从早晨出发直到入夜安营,南宫信就一直是周身冰冷,冷汗不断,彦卿一度担心这人会不会就这么挂了。就算是这样,马车刚停下,一个小将就带了一沓子公文上来。
“哎哎哎哎,”小将还没走进来,彦卿就把他叫住了,“站那别动。”
这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小将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任务会卡在这儿,愣了一愣,一时连行礼都忘了。
“你干什么的?”
被彦卿这么一问,小将才晃过神来,忙拜下身来回话,“回娘娘,路将军着末将来给三殿下送今日战报,请三殿下批复。”
彦卿默默叹气,这没眼力介儿的倒霉孩子。
没等南宫信做出什么反应,彦卿先从床边站了起来,抱手看着单膝跪拜在马车门口的小将,“小子,我问你,你知道咱们这队伍现在为什么停下来了吗?”
小将一怔,略一犹豫,给出来个万能回答,“请娘娘赐教。”
哪里当官的小年轻都一样,好好的为官技巧不学,净学这没用的嘴上功夫。
“好啊,我教你,你记住了啊,我就说这一遍。”彦卿很大尾巴狼地慢悠悠往前踱了几步,“队伍停下来是为了休息整顿的,也就是说,”彦卿故意把声音放得很慢很清楚,“你们休息,我和殿下也要休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成没成家,但我这么说,你懂吧?”
小将虽然年纪还小,但彦卿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是个成年人就懂了。小将刷得红了脸,“末将……明白!”
这样才上路子嘛。
“很好,有事儿天亮了再来,慢走不送了。”
彦卿对自己的□结果还没得意够,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个消失了一整天的动静,微哑,但很清楚,“搁下吧……”
小将正愁着这一沓子公文怎么给路连尘拿回去,突然听到这个闹鬼一样冒出来的动静,心里骤然踏实了,低着头在彦卿能杀人的目光里两步上前把公文放到桌子上,匆匆一拜而退。
彦卿转身把这能杀人的目光投到还躺在床上的那人身上,“大爷,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不是你把自己关在王府书房里抱着折子码长评的时候,你那身子骨要是在这半道儿上有个什么好歹,外面这一票人会有什么结果你可比我清楚得多。”
工作狂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彦卿可比谁都清楚。
果然,这人明显嘴硬地回了一句,“我没说要批……”
“好,那我叫人来把这些玩意儿拿走了?”
就听那人一阵急促的咳嗽,彦卿立马投降了。
彦卿扶他起来,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哭笑不得地说,“得得得,您悠着点儿,悠着点儿……这些折子全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行了吧?”
哪知南宫信越咳越厉害,一方白绢掩着口,咳得腰都直不起来。等这阵剧烈的咳嗽过去,南宫信把白绢拿开的时候彦卿就没法淡定了。
雪白的丝绢染上了一片殷红,南宫信向来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还挂着扎眼的红色。
“你……”
这阵咳嗽像是耗尽了他的体力,南宫信整个身子靠在彦卿怀里,气息不匀地喘息着。
这人体温极低还发抖着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彦卿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这人就会出点儿什么计划之外的状况。
感觉着南宫信呼吸渐渐稳定些了,彦卿才敢出声。
“哎,你这样非出大事不可,我还是给你把大夫叫来吧。”
虽然搞不清南宫信这是什么怪病,但能咳出血来的病肯定是不轻。
之前在王府里也没见他这病严重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一天车马颠簸就能恶化得这么快?
彦卿急,有人更急。
彦卿还没动,南宫信伸手就抓住了彦卿的手臂。
用力不大,但感觉得出他已用了全部力气,身体发抖得愈发厉害。
“哪儿也不许去……”
声音虚弱却急切,还带着强烈的命令口气。
彦卿被他这一动吓了一跳,顾不得他这一声是命令还是什么,赶紧表态,“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你松手,放松,放松,乖……”
擦,这字怎么蹦出来了……
感觉南宫信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卸了力,彦卿才松了口气。
尼玛,当护士的都是被吓死的吗?!
这口气还没松完,下口气又吊上来了。
一道亮光倏然从斜后方闪到眼前,接着就听到“当”一声钝响。
一支金属钉深深钉在了床尾的檀木架子上。
愣了两三秒,彦卿才反应过来这武侠片一样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该喊什么来着?
还没等她想起来,这场武侠片就进入下一个镜头了。
紧闭的车窗突然被破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变魔术似的凭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从头到脚一身黑,蒙着脸,一点儿个人特色都没有,标准武侠片的短命路人刺客造型。
这要真是看武侠片,彦卿一定对这样造型出现的人物完全无感,但真有这么个人拿着把亮闪闪的剑杵在面前的时候,那他是不是路人甲可就不好说了。
彦卿刚有点要动的意思,南宫信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又抓紧了她,声音微弱到只有和他紧靠着的彦卿勉强能听见,“别动……”
你别动才是真的!
剑尖儿指着两人的方向,却实实在在是对着南宫信的。
这个静止动作只维持了不超过三秒,那把剑就像条攻击状态的蛇一样飞快游了过来。
这个状况完全超出彦卿的能力范围了。
就算她有这个能耐,还有个南宫信把她抓得死死的。
算了,反正这条命是白捡来的,豁出去了!
眼看剑尖就要刺到,彦卿迅速侧过身来合身抱住南宫信,背对剑锋把南宫信挡得实实的。
那女人上辈子欠你的,这样可以还了吧。
这回连道别都省了。
闭眼等着剑身把自己穿个透心凉,却突然感觉被身前的一个力量扯了一下,本来半坐在床边就不大平稳的重心突然失衡,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
没有被刺穿的感觉,只听到头顶一声金属撞击的尖锐声响。
接着叮叮咣咣一阵乱响,不超过半分钟,整个车厢里突然没动静了。
又静待了半分钟,彦卿还没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
直听到身下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抱太紧了……”
彦卿一愣,瞬间石化。
自己正紧抱着这男人,还把这男人压在身下!
彦卿“噌”地跳了起来,顶着一排无声飞过的乌鸦迅速转身离开床边。
就说刚才怎么觉得什么玩意儿冷飕飕的……
窗户破开,桌子也被撞翻了,那摞公文和着茶壶杯子一起撒了一地。
刚才是有人来救驾?
不到一分钟工夫,绮儿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小脸瞬间煞白,“殿下,娘娘……”
“没事没事,”彦卿看着这被吓坏了的小姑娘,自己反倒是从惊吓中晃过了神来,“我俩都活得好好的,你叫两个人进来把这儿收拾收拾吧。”
“是,娘娘。”
“等等,”彦卿叫住起脚就要走的绮儿,“贺仲子在不在?”
绮儿摇头,“回娘娘,随军来的大夫只有周谨周大人。”
彦卿看了眼床上那个刚刚坐起来的人,“叫他来一趟。”
“是,娘娘。”
江北进车厢来的时候窗子已经被修好了,桌子上换了套新茶具,折子也重新摞好了,连床尾木架上的那支足有十公分长的金属钉也被拔出去了,周谨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南宫信把脉,彦卿抱手站在一边儿看着。
一切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发生过什么暴力事件,无比和谐,除了江北。
江北一进来就跪拜在了南宫信床前。
“殿下,卑职失职,让您受惊了。”
南宫信本是靠在床头,听到江北的声音,撑身坐了起来,微蹙眉心,略带急切,“受伤了?”
彦卿这才发现,江北左上臂有道深深的口子,深蓝色的官服已经染出了一片黑色,伤口这会儿还在往外流血。
刚才来救驾的应该就是他了。
江北埋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一般,“卑职无能,让那贼人逃了。”
“不碍得……”南宫信轻轻摇头,对周谨吩咐道,“我好得很,你去给他包扎吧……”
没等周谨应声,江北忙道,“卑职不敢。只是一点儿皮肉伤,卑职自己就能处理了,谢殿下关心。”
南宫信轻咳了两声,浅浅一叹,“好,你去休息吧……”
“谢殿下,卑职告退。”
江北退下,周谨留了个方子也退下去了。
彦卿把方子交给绮儿去煎药,这才觉得像是把今天所有的事儿都做完了,默默地长长舒了口气。
被这鬼地方折腾的,只要过一天清净日子就会觉得这一天还没过完,总觉得非得有点儿什么让自己不淡定的事儿这一天才算是圆满了。
今儿晚上这么一折腾,今天是彻底圆满了。
这一放松,空前的疲惫感就在身体里弥漫开来了。
“你知不知道……”突然听到南宫信淡淡的声音,“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彦卿本在喝水,这一问差点让她呛了。
“你干嘛,我好心救你你还想把我卖了啊?”
南宫信没理她这一句,兀自说,“你的命,二十万两黄金。”
彦卿一愣,“什么意思?”
“雇杀手取你性命的话……要二十万两黄金。”
呵,这女人的命还真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