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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dame;您的手绢!”
少妇晓得这个外国词儿是称呼她为“夫人”。她回眸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青年绅士。他手里拿着一条镶着花边、缀着小花的白绸手绢,正是她的。两颗年轻的心就这么相遇了。一位是巴黎大学数学博士,另一位是江南水乡名门佳丽。数学二字是如此严格冷峻,春水一片是多么滑腻柔软,两者之间真有灵犀相通么?绅士咏过“将仲子”,有双方椿萱之约但没合卺;少妇赋过“摽有梅”,结婚也是奉了家里高堂之命。他们之间有什么心绪可以信许?他们之间有什么情愫可以倾诉?这就是其他人无从知晓的了。其实,在船上轻轻摇晃的睡梦中,一切都早已在那儿了。少妇第一次结识了一个丈夫之外的异性,一名晓得人生来就自由的男人。她那一双美目加倍睁大了,眼光利剑般穿透了自个生活中的阴霾。博士猛然觉得,法国女人哪能同面前这位中国淑女相比!巴黎能够生产给男人的一切,可是,生长不出中国式的风仪秀美和婵娟婉丽。这是一种更深沉、更丰厚、更绵长的文化里,由历朝金粉精练成的一朵朵“金蔷薇”。
邂逅开了一扇侧门,而礼教却是一堵高墙。“恨不相逢未嫁时”,正是无奈的常规。他们在上海十六铺码头依依惜别,一切都已经随风飘去,可他给她吟过的法文诗句还留在他们俩心里:
Je nai pas de regrets
Plus noir plus lourd est mon passé 我丝毫也没有遗憾
更暗更沉的是我的从前
数学家一生卓有建树,说话当时已驾鹤西去——她在报纸上读到的。当年的少妇远游一趟后,紧接着就是怨妇一世,慢慢地变成了一位性情乖戾的老太太。邮船上的几天几夜,也许正是她一生的那面镜子。韶华一瞬,几十年的“不思量,自难忘”,她难道老在凝视这面明镜么?她讲完了,那双曾经多么明亮美丽的眼睛,这会儿在皱纹的丛林中闪烁着一丝狡黠,瘪瘪的嘴也在对我似笑非笑。她缓缓拿起一条镶着花边、缀着小花的白绸手绢,擦了擦眼角。这种手绢她一买就是几打。她一辈子都只用这种手绢……
中国女性是一片温柔,一种敏感,一腔隐忍和一阵爆发。这一切就构成了围绕她们的哀婉而悲剧的氤氲。于是,在幽幽之中,又浮现出一位妇女来。
她这一辈子平静如水。大学毕业就分派了工作,人生棋盘基本定局。当然也结婚生子。有没有浪漫的爱情呢?中国夫妻之间的爱情么,常常得有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子,才能把它从家庭杂事的筋筋襻襻上剔下来,看个究竟——她好像一辈子也没有这么一把快刀。最后,生活简约成了一张项目不多的单子。
有一天大学同学聚会。一位女同学把她拉到一边,说某男同学从国外回来,写了一篇怀旧文章,好像提到了她。同学提醒着:“就是那个旁若无人的物理系研究生。我们在一幢楼里住过的!”她千方百计托人把文章找来读了。那是他作为有特殊贡献的校友,给百年校庆纪念文集写的。文章回忆了大学生活,说奠定了他一生事业的基础。同时,也提到他痛苦地爱上了一名女同窗,又强用使命感浇灭了爱的火焰……
她感到那不是她自己。她有那么好吗?不!她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美人吗?不是!她的女高音唱得真那么动听?不会!她能让一个有为的青年更加闪光吗?不能!她能够叫一位杰出的男儿愿意舍弃一切吗?更是休想!
可是,那篇文章却又明明白白写的是自己。那面容,那神态,那腔调,那衣着,那“微启的双唇,羞涩的眼波,给熏风扬起的柔发”……除了她,还会有谁呢?那篇文章是一面明镜,照见了自己昨天的影子。原来,她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闪闪发光、而且用自己的光照亮了别人的时刻;她曾经是一团火,在燃烧着自己的青春时,也在另一颗心中播下了滚烫的火种;她曾经拥有巨大能量,每一次偶然碰到,都能引起他心中汹涌的潮汐……
可他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来,以致她一直蒙在鼓里。
她的内心翻江倒海。不是因为他今天已经功成名就,而是因为她曾经那么美妙动人。她六神无主,心乱如麻,痛苦万分,大哭了好几场,从来也没这么激动而又无助。终于,她决定给他写信,倾诉衷肠。可是,又有什么可以倾诉呢?她根本不认得他,连他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她把同学们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才模模糊糊感到有过这么一个人……可是,她写得很多,很多。她甚至想写,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愿意追随他到天涯海角。她偶一瞥见鬓角间的萧萧白发,就放弃了,只抄了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是学中文的,喜欢李商隐,更喜欢这首《锦瑟》,可是从来也没读懂过。此刻,一个“可待”,一个“当时”,一个“成追忆”,一个“已惘然”,她靠着这几个关键词终于读懂了。再次千方百计打听到他的地址,把信寄了出去,她这才感到释然。因为,她让那难忘的青春又重新活了一次。
她没有盼来回信,却有一束鲜花翩然而来,上面还带着露水珠子。花儿里附了一张他的名片,背面写了几个字,祝她——“生活幸福,阖府安康!”
她没想到,理科出身的人一笔字也写得那么俊秀!
她把那束鲜花捧在胸前,直到上面的水珠子被她的热气烘干……
问世间,情何物?不过是一条两头都通、弯曲蜿蜒的小巷子而已。人要走到头,才晓得迎面是寂寞梧桐,还是锦簇花团,或是别的什么。
雨珠和雨靴
●Amber Price
生活中影响我们最深的往往是些平常事。平常事改变我们对人生的看法,改变我们做出决定的方式,还会在我们的心灵中留下永久的记忆。
那是九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我当时三个月大的儿子正在婴儿床上睡觉,而我则利用那个下午收拾我们刚入住的、在威斯康星州的新家。那一天有雨,天不算冷,但是渐浙沥沥的细雨下了整整一个早上,到了下午还不停歇。
我漫无目的地走过起居室,随手拾起玩具和毛毯,不经意地从二层阳台的窗户向外瞥了一眼,只见地面上已经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雨下得也不那么急了。
楼下草地和人行道的连接处有一个大水坑,那里站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一件T恤衫和一条短裤,脚蹬一双及膝的红色橡胶雨靴。他的内心充满好奇和欢喜。跺着脚走过水坑,一时间泥水四溅。就这样,他一遍又一遍地跺着脚踩过那个水坑,开心地享受着大自然给予的馈赠。
男孩的妈妈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儿子探索自己的世界,看着溅到空中的水珠落到男孩的身上。男孩四周泥点乱飞,可是当妈妈的仍然站着观看,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从那个隐藏的有利地点,我目睹了这普普通通的一幕。对无心的路人来说,那不过是两个人在一天里的寻常生活片断。但是我初为人母。对母亲的幸福和体验特别敏感。那片刻的感动永远改变了我对母亲职责的认识。
站在那儿的母亲允许孩子探索并享受生活中平常的事物。她并没有因为一点泥巴或者事后得给儿子洗衣服而流露出焦虑之情。她也不为那天可能要做的事——做饭、洗碗或者打电话——操心,就这样让儿子去领略一天的雨后光景,去享受午后的户外时光。
于是,那天那个寻常的片刻——从阳台窗户向外的一瞥,从每日家务中脱身的暂歇——改变了我对为母之道的看法。那个妈妈放手让儿子在水坑嬉戏,这让我感到震撼。就在那一天,我向自己保证,身为母亲我要准许孩子跺着脚踩过人生的水坑。我将允许他停下来研究枝条、石头和虫子,允许他在澡盆里尽情玩水,允许他在泥地上爬来爬去,甚至允许他在牛奶里吹泡泡。
生命中的寻常一刻使我停步思考,意识到了平常事的重要性。等穿橡胶雨靴的小男孩长大之后,他可能不会记得母亲带他出门让他踩水坑的每个下午,不会记得母亲让他停下来触摸的每只虫子,也可能记不得母亲每天为他付出的点点滴滴——记不得每次母亲放手让他探索自己的世界。但是,他会记住母亲爱他,也会明白母亲为自己的学习和成长营造了一个开心快乐的环境。
或许我们都能够从孩提时代的天真中获得启迪:在儿童看来,暴雨来临之时无须匆忙奔跑或东躲西藏,不妨痴迷雨中,一边探索一边享受。或许我们都应该更多地在雨中驻足嬉戏。或许我会有更多心得,我的看法会随着做母亲的经历增加和发展而变化。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一旦儿子会走路了,我就会给他买一双橡胶雨靴。
(傅青柯摘自《新东方英语》)
后半生的魔法师
●落落
'1'
那天我请爸爸去看电影。地点定在港汇五楼。这是一桩很小的事。发生在某个时间。天光平淡,车流缓行,远远的有工地打桩的声音。“镗”“镗”“镗”。好似上海的心跳声。
早场,赶到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整个影院里加上我和爸爸只有三四个人。世界显现它的边界,盛着充沛的漆黑。只有声音四下发生,宛如窜流在海下的银鱼。温柔游动。
我和爸爸没在暗色海洋里,他坐在左侧,随着影片进行,脸上变换着温柔的鲜明的光影。看起来是铮铮作响的年轻。嘴唇,皮肤,头发,额间一颗莫名其妙的痣,全都缓慢更衣,在电影前从时间上逆流。。
50多岁的爸爸,在电影院里回复了他魔法师的本职。
那是我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的爸爸,他是魔法师。当然是隐藏在人间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发觉。你知道世上的普通人见到两颗长得像猪头的番茄都会大惊小怪。何况是个真正的魔法师。他在白天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