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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亚安放下碗,直起身,慢慢走回去坐下。一个星期了,它始终拒绝进食。那一副白痴的模样下是否隐藏着知性,隐藏着自我毁灭的愿望?就在图亚安观察它的时候,那双混合着白色与蓝色的眼睛闭上了,大脑袋一栽,撞到笼子底部。它的四肢瘫软不动:这东西死了。
图亚安叹了口气,离开房间。他登上蜿蜒的石梯,来到米尔堡的屋顶。城堡下面就是戴纳河。西面,太阳低低地垂在年迈的地球之上;鲜红的光柱浓艳得宛如醇酒,倾泻在林地草甸中饱经风霜的古木上。夕阳依循古老的惯例西沉而下,夜色漫过森林,柔和温暖的黑暗迅速蔓延开来,而图亚安仍站在原地沉思,想着他最近那个造物的死亡。
他回想起在这之前的其他造物:一身全是眼睛的东西;大脑外露、脑膜搏动不止、身上没有骨头的东西;有着美丽女性的身体,肚肠却像觅食的纤毛般探出体外伸进营养液的东西;内脏长在体外的东西……
图亚安沮丧地叹了口气。他的做法有错。他的合成过程中缺乏一个基本元素:命令身体组织有序排列的阵列。
他坐在那儿,凝望着渐渐变得黑沉沉的大地。回忆将他带回到一年前的某个夜晚,当时,贤者在他身旁。
“许多年前,”贤者说道,目光注视着一颗靠近地平线的星辰,“巫师们懂得上千条符咒,凭借这些符咒,他们可以使自己的意愿成为现实。如今,地球日渐衰亡,人类的知识库中只剩下了一百条咒语,我们经由古籍才能得知……但是,有一个叫潘德鲁姆的人,他通晓一切法术,知道所有的妖法、咒语、符记和奇术……”他陷入沉默,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
“这个潘德鲁姆在哪里?”过了一会儿,图亚安问道。
“他住在安贝隆,”贤者回答,“但那个地方在哪里,没人知道。”
“那么,要怎么才能找到潘德鲁姆?”
贤者微微一笑,“如果确实有必要去那儿,有一个咒语能带你去。”
两人沉默了半晌。然后,贤者凝望着森林上空,开口了。
“可以问潘德鲁姆任何事情,潘德鲁姆都会回答——前提是询问者能照潘德鲁姆的要求为之效力,但潘德鲁姆的条件很苛刻。”
接下来,贤者给图亚安看了所需的咒语。他是在一本古老的文集里找到这条咒语的,一直不曾让任何外人知晓。
现在,图亚安想起了这段对话,连忙冲进研究室。那是个长而低矮的大厅,四壁都是石墙,只在石头地面上铺了张厚厚的赤褐色地毯以减轻不适感。记录着图亚安法术的厚本大书要么摊在黑铁长桌上,要么胡乱塞在书架上。这里还有从前的法师们编录的许多书卷,贤者收集的诸多凌乱纸页,一本本皮面书本阐明了上百条咒语的正确发音。那些咒语过于强劲,图亚安一次只能记住四个。
图亚安找到了一部发霉的文集,迅速翻动着厚重的纸页,翻到贤者曾给他看过的那条咒语:暴云召唤。他盯着那些字符,只见它们正为某种急切的力量所煎熬,推挤着纸页,仿佛发狂般地想要离开书本中黑暗的孤寂。
图亚安合上书,强行压制住咒语的魔力。他穿上蓝色短斗篷,将一柄剑塞进腰带,把含有拉科德符记的驱邪符扣上手腕。接着他坐了下来,从一本笔记中挑选要记的法术。他无从得知将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因此选了三个通用法术:强效棱镜七彩喷射、梵达尔的潜行斗篷和时间迟滞术。
他登上城堡胸墙,站在遥远的星辰下,呼吸着垂老地球上的空气……在他之前,这些空气曾被呼吸过多少次?这些大气曾经历过怎样的哭喊,怎样的哀叹、笑声、吼叫、欢呼、喘息……
夜晚渐渐过去。一道蓝光在森林中波荡。图亚安观望了一会儿,最终挺直身躯,诵出暴云召唤咒语。
万籁俱寂,接着忽然传来飒飒风声,再激涨成狂风咆哮。一束白光显现,膨胀为一束沸腾的黑色烟柱。低沉刺耳的嗓音从这团纷乱中传出。
“因汝烦扰,特此前来;汝欲往何方?”
“去往四面八方,再专心一向。”图亚安说,“我必须活着到达安贝隆。”
云团急旋而下,图亚安被卷起扬高,以一副倒栽葱的姿势被掀到了不知离地有多远的高空。
他被团团兜转了一阵,然后朝某个方向飞去。最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从云中掷出,把他四仰八叉地摔进安贝隆。
图亚安爬起来,晕晕乎乎、摇摇晃晃了好一阵,这才重新站稳。他四下张望起来。
他正站在一个清澈的池塘边。蓝色的花朵在他脚边绽放,他的背后升起一片高耸的蓝绿色树林,高处的树叶已朦胧如雾,看不分明。安贝隆是在地球上吗?那些树像是地球上的,花朵也是熟识的模样,连空气都是同样的……但这地方有些古怪,好像缺了些什么,却无法确定缺的是什么。也许因为地平线模糊得古怪,也许因为空气含混滞重,却又像水一般明澈。但最奇怪的地方却是天空,像一张大网,上面有宽阔的波纹和十字纹,折射着上千束彩光,在半空中编出斑斓的花边、七彩的虹带,一片珠光宝气。就在图亚安望着这一切的时候,只见酒红色、淡黄色、深紫色和亮绿色的天光映在他身边。他这才发现,花朵和树木的颜色随天光变化,因为花朵现在变成了橙红色,而树木是梦幻般的紫色。花色仍然在变,变成红铜色,接着盈出绯红的色彩,再转向栗色,最后变成猩红色。而树木已经渐渐幻成一片海蓝。
“无人所知之地。”图亚安自言自语道,“我被上抛下颠地带到了前生或是后世么?”他向地平线望去,似乎看到了一道黑幕,高高升起,顶端消失在迷雾中。脚下这片土地肯定被那道帘幕四面包围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一转身,只见一匹黑马以危险的高速度沿着水塘边疾冲而来。骑手是个年轻女子,一头黑发狂野地飞扬着。她穿着及膝的宽松骑装,艳黄色的斗篷在风中翻飞。她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挥着长剑。
图亚安小心地退到一旁。他发现那名女子的嘴唇紧紧抿着,紧得发白,像是在生气,她的眼神中有股奇怪的疯狂意味。女子一带缰绳,坐骑凌空一转身,向图亚安冲来,同时一剑朝他砍去。
图亚安向后一跳,拔出自己的剑。她再次冲来时,他挡开攻势,随即探身向前,剑尖点到她的胳膊,刺出了一滴血。她大吃一惊,向后退开,直起身,取出一张弓,搭箭上弦。图亚安一大步跃上前去,避过长剑的挥扫,抱住女子的腰,把她拽下马背。
她奋力反抗。他没打算杀她,只好全然不顾体面地跟她拉拉扯扯——最后终于制服了她,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
“安静点,泼妇!”图亚安喝道,“免得我失去耐心打昏你!”
“随你便,”女孩气喘吁吁地说,“有生就有死。”
“为什么你要害我?”图亚安逼问道,“我没有不利于你。”
“你是邪恶,存在的一切都是邪恶。”她颈项上的纤细筋脉剧烈地跳动着,“要是我有力量,我要将整个宇宙碾成砂砾,再把它跺进最深的烂泥里。”
图亚安吃了一惊,手一松,险些让她挣脱。不过,他再次揪住了她:“说,我能在哪里找到潘德鲁姆?”
这姑娘不再挣扎,扭过头盯住图亚安。然后,她说:“搜遍整个安贝隆吧。我不会向你提供任何帮助。”
要是她能亲切一点,图亚安想,准是个绝色佳人。
“告诉我能在哪里找到潘德鲁姆,”图亚安说,“不然我就拿你派别的用场。”
她安静了一会儿,眼中亮起炽热的怒火。接着她开了口,声音有些发颤。
“潘德鲁姆住在溪边,离这里只有几步远。”
图亚安放开了她,但拿走了她的剑和弓。
“如果我把这些还给你,你会安静地走开吗?”
她瞪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地上马,驰进树林。
图亚安看着她消失在珠光宝气的树干间,然后顺着她指示的方向走去。他很快就见到了一间又长又矮的红砖屋,屋后是一片黑黢黢的森林。他一靠近,屋门就打开了。图亚安停住脚步。
“进来!”传来一个声音,“进来,米尔的图亚安!”于是,图亚安好奇地走进潘德鲁姆的住所。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挂有帘幕的房间,里面除了孤零零的一张长椅外,没有别的家具。没人上前来迎接他。对面墙上有一扇关上的门,于是图亚安朝那儿走去,以为他该进门去。
“站住,图亚安。”那个声音说,“任何人都不得看到潘德鲁姆。这是规矩。”
图亚安站在房间正中,向那位不露面的主人陈情。
“我来这里是为了我的任务,潘德鲁姆。”他说,“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努力创造培育人类。
但我一直没有成功,因为我不知道如何调和与排列各种成分。这个主序列一定为您所知,因此我前来拜访请教。”
“我很愿意给予你帮助,”潘德鲁姆说,“不过,这关系到另一方面的问题。宇宙遵循着对称与平衡的法则,万物均须遵从此理。因此,即使是你我间的交易这类琐事末节,同样必须遵守平衡法则。我答应帮助你;作为回报,你需同样为我效力。在你完成这件小事之后,我将教导和指点你,直至你完全满意。”
“我应该如何效劳?”图亚安问。
“在阿斯科莱斯地方住着一个人,离你的米尔堡不远。他的颈间挂着一个驱邪符,是一件蓝色的石头雕刻品。你必须从他那里取得此物,交付予我。”
图亚安考虑了一会儿。
“很好,”他说,“我会尽我所能。这个人是谁?”
潘德鲁姆轻声回答了他。
“黄金王子坎代弗。”
“啊,”图亚安后悔地叫起来,“您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