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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他看来太过年轻,又是外院的医生,护士有点犹豫,但这时候已经下班了,主任也走了,再说这又不算什么大手术,想了想她还是听从了霍子南的安排,跟着他进了手术室。
看到病人的时候霍子南立刻沉下了脸,皱眉问:“谁做的麻醉?”
“是我。”一边一位姓马的麻醉师咧了咧嘴,“怎么了?”
“乙醚全麻不适合这类手术。”
麻醉师耸了耸肩,很明显,适不适合都已经做好了。
“注意病人血压。”时间不等人,霍子南也无心追究他的责任,检查了一下伤者的胃部,说,“他刚进食过,手术过程中注意一下呼吸道。”
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现场的护士和麻醉师一开始还都对他有些不以为然,等手术进行了一刻钟之后,立刻换上一副几近惊愕的佩服的表情。
他娴熟的手法差不多能比得上十几年以上的老医生了,眼力也极好,修补和缝合快而准确,几乎天衣无缝。缝合完最后一针,霍子南低声说:“好了。”
几秒钟后,护士才舒了口气,说:“霍医生,想不到你的技术这么好。”
霍子南淡淡笑了笑,因为带着口罩,只看到线条柔和的眼角露出微微的笑意:“麻醉还没过,要密切注意他的体征参数。”
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半了,霍子南洗完澡泡了碗面吃了,哪知收拾完东西刚躺到床上半个钟头,便接到了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那个病人居然死了。
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出在麻醉上,因为病人刚刚饱食过,麻醉师又给他实施了乙醚全麻,手术刚做完他就开始呕吐不止,急诊医生先后进行了口腔清理和人工呼吸,最后还上了强心针,却仍旧没能挽救他的生命,晚上十点二十三分,病人被宣布正式死亡。
这差不多是一项无可争议的医疗事故,因为医生的不恰当处理,不该死的人死了,医院自然非常重视,第一时间就开始跟家属讨论赔偿事宜。
但事情远比院方想的还要严重——因为病人家庭困难,所在企业经济上也不景气,街道和工会为了给病人留下的孤儿寡母多争取点利益,将这件事上告到了V市医学会进行仲裁,要求比院方提出的赔偿额度高出三倍的补偿。
一时间兵荒马乱,霍子南、主治医师、麻醉师以及现场的两个护士都被停了职,接受医学会的询问和调查。
虽然对于伤者的死感到非常遗憾,但对于这个手术,霍子南自问自己并没有处理失当之处,手部修补与缝合无疑是成功的,问题全都出在麻醉和术后观察上,如果麻醉师专业一点,护士负责一点,就完全能够避免这样的悲剧。
然而,虽然当了快二十年的外科医生,大小手术做了无数,霍子南从骨子里来讲毕竟还是一个外国人,对国内的医学界,对所谓的医学会,他无疑缺乏最人性化的认识。
他也不知道,那位不负责任的麻醉师,他的大伯是V市的副市长。
两天后,整个事件的卷宗摆在医学会会长的面前,后面附着几个委员给出的建议处理方案,会长只随意浏览了一下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他只看到了那位市长先生的侄子,却完全没有料到,那个被内定为替罪羊的年轻男孩,背后竟站着两个声名赫赫的黑帮老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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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手·霸占
为了这起事故,医学会的专家组前后找了霍子南好几次,一开始还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到了后来,便开始明显带上了诱导和威逼的成分。
“你的身份与职位都不够资格擅自承接这样的手术,你知不知道你对麻醉师下达的指令是不适当的?”
“你提到的所谓‘主治医生的授权’我们查不到任何书面记录,主治医生否认给过你许可,护士也无法作证。”
“麻醉师坚持他的麻醉方案在术前得到过你的认可,还向我们出示了你的签名。”
从医近二十年,霍子南在为人处世方面并不幼稚,面对专家们咄咄逼人的追问,他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许是出于自保,也许是出于院方的授意,主治医生和麻醉师吧一切责任都推了个干净,连V市医学会,也恐怕存着偏袒的意图,明显希望自己能够承担所有罪责。
这算什么?威逼?栽赃?还是赤|裸裸的陷害?暴风骤雨般的拷问过后,性子平和的霍子南也忍不住愤怒,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压抑了怒气,说:“主治医生和麻醉师提供的证词并不完全属实,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我也理解他们的做法,但这件事关乎我个人的职业操守和名誉,如果医学会无法给我公正的裁决,我会求助于法律。”
说完这些,他再没有理会对面专家们的表情,站起身走了出去。
虽然生性淡泊,但他并不懦弱,对于这种对他人格的诬陷,他绝不会忍气吞声,糊里糊涂地替别人背黑锅。
事发两天后,日本,东京。
酒店房间里,陪同市领导出国考察的聂辰正拿着手机远程遥控指挥阿蟹:“副市长的侄子?就这样么?你确定背后没有别的大手?”
“那就好,主管卫生的副省长正好在这次的考察团里,之前还跟我们谈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我会选个恰当的时间跟他说说……子南肯定是被冤枉的,他的水平我最清楚……不过,该打点的你还是要打点一下,金额你自己定,从我的私人账户上划。”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临挂电话他又嘱咐阿蟹:“霍先生那里,这些事情就别告诉他了,他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迂了,等裁决书下来再说吧。”
原本看来十分简单的医疗事故因为聂辰的插手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医学会会长和专家组组长先后收到了好几拨人的暗示,一开始只有那位马姓麻醉师的副市长伯父,应付这一位还稍微简单些,弄个替罪羊就行了,没料到这位替罪羊的来历竟然也不简单,很快,便有好几个省里的领导递过来话,让他们“秉公办事”,不要“徇私枉法”。
又要不违背副省长的意思,又要不得罪副市长,医学会专家组的成员们感觉有点头大,这种事故的裁决是要带入个人档案的,对责任承担者将来的职业前途有一定的影响,面对着两个大有来头的事故当事人,他们谁也不敢贸然下结论。
没有悬念地,当问题变得复杂以后,无法决定的仲裁者都会使用拖字诀,于是,事故陷入了无止境的取证和调查,旷日持久的扯皮开始上演,拖了二十多天也完全没有进展,中心医院自然是不急,霍子南也十分稳得住,唯一备受折磨的,只剩下了死者家属。
V市著名的粤菜酒楼,包间内,那位马姓麻醉师已经有点儿喝高了,饧着醉眼咬牙切齿地抱怨着他无能的伯父:“我他妈的就不明白了,不就是死了个裁纸工么?屁大个事怎么还闹到要行政处罚了?我大伯也真窝囊,连个M市来的小住院医师都搞不定!妈的手术是他做的,他不顶缸谁顶缸,谁还有他合适……”
“行了别胡忒了,人都死你手上了。你呀,就是背运,找替罪羊还找上个硬点子,抽空跟你大伯去烧个香吧,现在当官儿的都兴这。”一边的酒友劝他,“听说那人来头不小,省长都发话了,你当初没好好查查他呀?”
“怎么没查,他父母都死了,叔叔是个卖咸鱼的,也没打听出傍上什么富二代的妞儿啊……”
“是你没打听着吧,我可听说人是个帅哥,”旁边一胖子摸下巴,“前一段不是听说副省长要招女婿么?哈哈。”
“人女儿都出国念博士了。”酒友猥琐地笑,“现在当官儿都荤素不忌,搞不好是副省长本人看上他了吧……”
“别他妈胡说!隔墙有耳……”麻醉师白他一眼,转过头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些日子,倒是经常有个开奥迪的来接他,是个男的,像是哪个有钱人的保镖……唉你们说他是不是真傍着哪个官太太啊?”
“想知道这个还不容易?”酒友指指身旁的胖子,“他是干嘛的?狗仔队!天后们的大姨妈哪天来他都能给你打听着,查个吃软饭的还不容易?”
“我忙着呢。”胖子推脱,“胡天后这两天要生了……”
“这些年小马的烟你都白抽了啊?”酒友踢他,“胡天后生不生她都是天后,小马要是背个处分,这辈子可都洗不清。”
“得得得。”胖子推脱不过,只好点头,“包在我身上!”
V市某五星酒店豪华套房,潘昱雄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正坐在沙发上抽烟,阿宽将散落在茶几上的纸张一一整理整齐了,放进了一个文件袋。
“事情现在就是这个样子。”阿宽说,“一个县官一个现管,医学会两边都不想得罪,只能拖着,拖到死者家属撤回投诉,或者告上法院,这样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霍先生怎么样了?”
“已经停职了,但还没有回去M市,心情大概也不怎么好。”
潘昱雄沉思半晌,在水晶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说:“这事别拖了。上次那件事是我太逼他了,他精神一直就不好。他这个人我最清楚,看着对什么事都温吞吞的,其实性子很烈,这么多事堆在一起别怄出病来。”
阿宽应了,潘昱雄又说:“下午你去一趟死者家属那里吧,不拘多少钱,让他们尽快撤销投诉就行。省长市长都不好惹,别让医学会难做,他还年轻,将来要在这一行混这么多年,给医学会惹麻烦对他将来不利。另外……给医学会的人吹吹风,霍医生是海盛保着的,将来让他们多照顾。”
“是。”
潘昱雄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