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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气正浓的吴焕先,整整窝了一个多月的火气,也是不打一处地往外冒。对于省委发布的《通告一○七号》,他不执行不成,执行起来又是违心的,一面作战,一面“肃反”,吃了今天没明天的,够他伤透脑筋的了。眼下,哪还有什么夫妻之间的切切情恩,跑下山去看望他的妻子?
此时此刻,龙王山阵地仍和往日一样,四下里静静悄悄,听不到一声枪响。西斜的阳光下,指战员们有的在抓着虱子,有的在挤着毒疮,有的在搂着一杆“汉阳造”,呼呼噜噜地睡着大觉。可是,在此难得的时刻,在这战地的一角,吴焕先宁肯蹲在山头上消磨时光,死也不肯跑下山去,与他的妻子见上那么一面,把他的六姑看上那么一眼。向来对妻子都十分体贴、百般同情的“七相公”,难道被硝烟迷住了心灵,就不思念他那在屋里“又当儿子又做媳妇”的六姑么?不,他压根就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吴焕先才把警卫员姚小川喊来,极其简单地吩咐说:“你去料理一下,问问家里有什么事情。叫她回去好了!”
姚小川走后,老经理一看势头不对,便也自觉没趣地转到七十五师阵地去了。
姚小川在龙王山下见到军长的妻子时,猛一下又愣了神儿,半晌都没喊出一声“嫂子”。一个多月不曾相见,她忽然间变成个活鬼似的人儿。原先那么一张白净透红的脸盘,好像被碱水浸泡过一般,霎那间变得又黄又瘦,似乎也苍老了几岁,憔悴了许多。姚小川愣了好一阵儿,这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嫂子,你咋成了这样?”
羞羞答答的曹干先,顿时又像饮了一杯甜蜜生活的醇酒,面黄饥瘦的脸蛋儿泛起一抹淡淡的带有醉意的红晕。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脸色还是挺好看的,似乎又恢复了少妇的媚态。这时,她随手把个小竹篮拎到姚小川的眼前,笑眯眯地说:“大兄弟,你才不晓得呢,女人家害口,就爱吃点新鲜……”
竹篮子里面,盛着许多鲜嫩的豌豆角儿,绿里泛黄的青棵穗子,还有一把茎儿又细又长、顶端结着骨朵、或开着黄花的蒲公英。这些足以解馋的食物,新鲜程度可以,可又顶得饭吃么……
“大兄弟,你也尝个新鲜!”曹干先抓了一把豌豆角儿放在他的面前。
姚小川到底年幼无知,也不完全晓得孕妇们害口的事,没问个三七二十一的,就剥吃了几个豆角,甜滋滋地尝了个新鲜。
曹干先说她也是个掐青吃的命,这才四十几天,就害口得不成,一口饭也不想吃。看见不曾泛黄的青青穗儿,忍不住也要揪上几个,揉出一把里面粘糊糊的嫩粒儿,放在嘴里不停地嚼着。起初觉得挺香的,不多会儿又感到恶心,想吐。她听婆婆说过,害口早而又厉害的孕妇,也是好运气,兴许会养个能上战场的伢子。这时,姚小川也把军长吩咐过的活儿,如实地对她讲了一遍。劝她早点儿转回家去,部队正在打仗,这儿不安全。谁知她听了之后,偏又拗着性子不肯回去,十分伤心地抹了眼泪。过了一会,她才喃喃地说:“俺知道他在指挥打仗,这么多天数,也是够苦累的……俺老远跑来看他,就是想见上一面,不会拉他后腿,想拉也拉他不住!大兄弟,你领俺上山去,见一面都不成么?”
“嫂子,这可不敢,不敢!”姚小川忙不迭地说,“你没见着军长的脾气,这些日子火气大得很,还骂人哪!你可千万去不得呢,弄得不好,我也得跟着受罪,挨骂!”
曹干先拗是拗了一会,可也很好劝说。她听警卫员这么一讲,似乎也意识到打仗的严重性质,也就打消了上山相会的念头。最后还是通情达理地说:“不叫上去,俺也就不去了,省得叫你挨骂。大兄弟,你把这一布袋粮食,还有这个小包包带给他就是。粮食,是俺娘俩拥护红军的,小包包是给他的……”
姚小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又说到:“军长说了,问你有什么事儿,留下好了。”
曹干先想了一会才说:“其实也没啥要紧的事。你告诉他说,稻秧子栽上了,眼下吃的也够,满可以接上豌豆、麦子……俺回家以后,就磨镰收割麦子,吃得上一茬新粮。俺抽空再给他纳上两双鞋袜,赶到打下七里坪,俺跟娘一块儿送来……家里的事,千万别叫他操心,放心打仗就是!”
姚小川一直把嫂子送到大路边上,吩咐她在前面村子住上一晚,明早再返回家去,别遇上敌人!临别时,曹干先还是忍不住又说,“大兄弟,你回头悄悄地告诉他,就说俺有喜了!……说着不由得把脸低下,满面绯红地转身离去。
她走了。挎着她的小竹篮儿,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让个小不点儿警卫员,给军长留下人生中最为幸福美好的梦,静悄悄地朝前走去。伴着她的虽然还是个正在腹中默默蠕动的小生命,可也足以使她感到幸运和充满希望。这也是不久的未来做为母亲的骄傲!
太阳快要落山了。晚霞仍在大地上燃烧。青山、绿树、流水,沐浴着落日的光彩,斑斓似锦。她那瘦弱而又倔强的身姿背影,渐渐地消逝在嫣红嫣红的晚霞之中……
姚小川随后也扛着一口袋粮食,还有那个粗布小包,急急忙忙地奔上山来,就势放在军长的地窝棚子里。他把事情的料理经过,如实地向军长作了报告。唯独没有把嫂子“有喜”的事告诉军长。
吴焕先听了以后,一句都没作声。对妻子带给他的那个粗布小包,压根就不屑一顾,动也没动,习以为常的粗布包儿,跟指挥作战没有什么直接厉害关系,也就变成了多余的什物,被冷落在铺边上。
天黑了。老经理从红七十五师讨来几包孝感麻糖,说是截获敌人的战利品,留给军首长开个洋荤。可他一看到那个粗布包就马上解开来,里面有一双针脚细密的新鞋,紧紧扣着十几颗煮熟的鸡蛋。吴焕先把警卫员、勤务兵。司号官都叫来,让大家会餐。
老经理又把那一口袋粮食解开,随手掬了一把,借着灯光一看却傻了眼。口袋里的粮食有大米、小麦、黄豆、谷糠、麸皮……分明是乞讨而来的“百家粮”。看到妻子送来这样一口袋拥护红军的粮食,吴焕先顿时感到心中有愧。攥在手里的一个鸡蛋再也难以咽下……
老经理极其痛心地唉叹着。过后他便背着吴焕先,自作主张拿出五块银元,派人送到四角曹门去了。这一夜吴焕先蜷在窝棚里,把个门板搭成的地铺压得吱吱直响,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吴焕先刚刚从窝棚里走出来,就碰上红七十五师经理处处长吴先元,背着一大筐粮食送到军部。吴焕先问他从哪搞的?吴先元说二二五团夜晚派了一个营,到七里坪附近偷袭敌人据点没有成功,便掐了几十筐粮食回来,给师部送了几筐,他又给军部搞来一筐。吴焕先把这个本家堂兄狠克一顿,说:“背着筐子,跟我到团里去!”
到了团里,吴焕先找到团长政委追问这是谁的命令。团长一看势头不对,立即给军长作检讨。“军长,是我的错误。”吴焕先严肃地批评了这件事,随即又说:“集合部队,我要讲话。”
他说:“同志们!你们刚刚唱会的歌子,都给忘记了不成,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你们掐了老百姓的粮食,让群众怎么看我们。你们偷袭敌人不成,反倒糟害了老百姓,这种破坏红军纪律的行为,正好给敌人提供了反动宣传材料。我也知道同志们都很饥饿,没有饭吃,肚皮贴着脊梁骨了,还要打仗。要叫马儿跑,就得给吃草啊!不给吃草的马儿,咋都跑不动的。可是,别忘了我们是工农红军,就是再吃几天野菜,啃几天树叶树皮,也不能糟害老百姓的庄稼,抢老百姓的粮食啊!”
“军长批评得对。”许多指战员都流下了眼泪。事情过后,他就让警卫员把那一口袋“百家粮”,背着送给了二二五团。
六月中旬,骄阳似火。红军由于断粮饥饿,长期露宿,疾病蔓延,死者日增,再加战斗伤亡,内部肃反,全军万把人马,损失过半,已到了无法补救的地步。经过一个多月的战斗,仅有不多的弹药几乎耗尽。部队战斗力已受到严重损失,而进攻苏区的各地敌军乘红二十五军陷于七里坪之围,不断侵犯苏区中心区域,破坏麦收和插秧,逼迫群众插“白旗”,强化其反动统治,这时,苏区群众已是苦不堪言。
天台山。沈泽民主持的省委扩大会议还不降温。就在这时,一场意想不到的灾祸突然降到徐海东头上。
徐海东,祖上六代烧窑为生。埃德加·斯诺称他是“红色的窑工”,毛泽东称赞他是“工人阶级的一面旗帜”,“红军的领袖”,是“最好的共产党员”和“对中国革命有大功的人”。郭家河战斗,徐海东率红七十四师和军特务营担任主攻。胜利后,吴焕先在省委书记沈泽民面前称赞徐海东是“一员虎将”,沈泽民从几次战斗中,也认识到徐海东智勇双全。于是,徐海东被任命为红二十五军副军长兼红七十四师师长。谁知徐海东一身无私,面对七里坪之役的残酷现实,他实在忍受不了啦。他气愤地说:“红二十五军被搞垮了,领导上要负完全责任,小资产阶级出身的领导,不管部队死活。”谁知这句话捅了马蜂窝,沈泽民一听火了。用小烟斗指着徐海东鼻子说:“哪个是小资产阶级?你没有参加会议资格。”命人把他轰出去。
他刚走到门口,师政委戴季英恶狠狠地大嚷:“他真是目空一切,我就说他变了!”徐海东从衣袋里掏出戴季英给他的肃反审查表,恍然大悟:“啊!原来已将我列为‘肃反’对象了”。戴季英的做法他算看透了。七里坪打到这个样子,上级还要在部队加紧肃反,“消灭内部敌人”,查处“AB团”、“第三党”……兄弟单位搞得声势很大。戴季英坐不住了,不顾徐海东的阻拦,亲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