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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政府作团委书记的经历,我的脑海便会情不自禁出现雪梅——那个躲在门柱后边一躲一闪往人群里张望的女孩的样子。
如今,那个“一躲一闪”的女孩出嫁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情很复杂,我不知这将意味着什么,但愿这是雪梅幸福人生的开始。如此说来,迟到的人生也是大有嚼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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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科:无名氏
每次回故乡,都要经受一次精神折磨。
怕见到她,又想见到她,脚步不由自主就走进那条弯曲的胡同,g6个破烂的农家院。最怕的是她那眼神。只要踏进那院门,她就会慌慌地迎出来,尽力伸直稍驼的上身,仰视着我的脸,近乎倒退着引我进屋;反复擦那把破椅子,然后看着我坐在上边;又用毛巾仔细擦净一只瓷碗,倒上一碗白开水,看着我喝下去……那眼
神里满溢着感激——暂时掩盖了愁苦和忧郁的感激。这感激的眼神如一只无形的钩,把我深埋于心底的愧疚拽出来。
三十年前她还是邻村一个11岁的女孩,因为偷了生产队的苜蓿被我捉住,我才认识了她。当时,她在前边拼命地逃跑,我在后边大步流星追赶。大约追了一里多路,她实在跑不动了,把盛苜蓿的篮子一扔,双手抱头跪在地下,等待着一顿拳打脚踢。看着她浑身颤抖的样子,我举起的拳头终于没有落下。我弯腰拾起那个篮子递到她脸前,她慢慢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我,当她明白我是真的要放她走时,两眼突然漾出了泪水,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她站起身来接过篮子,我才发现,她吓得尿了裤子,下半身湿淋淋的,冒着热气。我呆在那里,一种愧疚感从心底冒上来。事后我才知道,我的前任那个看苜蓿的老头儿,早就发现了这个偷苜蓿的女孩,但他从未惊动过她。他说这是个苦命的孩子,她偷苜蓿是为了养活与自己相依为命、瘫痪在床的姥姥。听了这话,我更后悔自己的举动。后来听说,这个女孩因受惊吓,精神失常,到处疯跑着拣垃圾,偷吃人家猪圈里的猪食;瘫痪的姥姥也因无人照料死去。我心底那颗愧疚的种子又开始生根发芽,总觉着这样的结果与我有直接关系,我应该承担这个责任,但我只是个没有社会经验的青年农民,没有任何能力和办法去帮她改变这样的命运。十多年后我离开故乡,上了四年大学,然后到城里工作。在崭新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中,心情舒畅,踌躇满志。我已不再是那个村庄的村民,而是城市里大机关的干部,每天的工作都排得满满的,没有时间再去想村庄里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即使偶尔故乡来人说起村里的人和事,也是当时在心头热一阵,过后就很快撂下了。我曾一度庆幸到了新的环境卸下了多年的精神负担。有一天村里来人说当年那个偷苜蓿的疯女人不疯了,不久又听说她嫁到我们村里。我知道她嫁的那家人很老实,男人虽是个老光棍但也并不傻,她这一生总算有了一个归宿,我心里似乎得到一种安慰,精神上又轻松了许多。可是没过几年,又听说她丈夫不幸死于车祸,她守着不满周岁的儿子,誓不改嫁。我心里忽然又沉重起来。但我随后又为自己“开脱”:她现在遇到这样的变故和不幸已经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完全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再没有任何必要折磨自己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冷静不下来,自己管不住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将她今天的灾难与过去的不幸强拉硬扯地联系起来。为了使自己再次得到解脱,我经常琢磨采取一种什么方式去帮她一把。但是一直也没有找到可行的办法。
十几年后,突然有一天,她带着十几岁的儿子到城里来找我。说要依靠我这个本村的伯伯,给孩子在城里找一份工作。她娘俩乘公共汽车,两次倒车来到城里,儿子背来一个口袋,里面装着三个小布袋,一布袋花生,全是三个粒的“老头子”;一布袋黄豆,圆鼓鼓的,一般大的粒儿;一布袋黄米,是用家乡的老碾子碾的。她背来的是一包袱棉花,白得像雪一样,是精心挑选、专门找人弹好的絮棉。她说本不该来麻烦伯伯,可这孩子说什么也不在村里,非要出来找个工作。说完就仰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感激,似乎我能在家里接待她,耐心听她说出自己的要求,已十分满足了。我终于等来了一次帮助她的机会。这时,我已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如果用一下手中的权力,破一点规矩,是能够帮她这个忙的。但我是一个一贯守规矩的人,在公家的规定与个人“私利”的矛盾面前,我犹豫再三,最后又向“规矩”屈服了。我未能给她儿子找到工作。她带来的东西我收下了,我偷偷掖到她口袋里的500元钱,却被我家属院的门卫给送回来。本来想借机消解一点愧疚,没想到更加重了愧疚。
后来又有一次机会,市里搞劳务输出,我给她儿子报了名,很快那孩子就被北京一个建筑公司招工走了。我总算帮了她一次忙。可是没过一年,那孩子却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死了。我托人帮助处理了后事,又托故乡的朋友去看望她。她再次遭受厄运,我怕她会被彻底击溃,而她则是一如既往地默默承受了。这时我冒出一种念头,盼望她再到城里来向我提出要求,我宁肯犯一次错误也要用一下我手中的权力去满足她,而她却始终没有再来城里找我帮忙。此后,我每有机会回故乡,就带上单位发的大米、食油、鸡蛋去看她,潜意识里总有借此化解些许愧疚的愿望,但是每见到她一次,这种愧疚反而更会加重。
今年春天,听说她得了血癌,我马上与村长联系,为她搞了一次捐献活动。半天时间捐款3万多元。可惜她的病已到晚期,全村人的爱心未能挽救她的生命。
她走了,她对我永远不能消解的感激终于消解了;而我,对她永远不能消解的愧疚却仍在日益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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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元明:母亲的背篓(1)
在我书房电脑的上方,开放式的书架上,摆着一只秀珍小背篓,还有儿子几个月时瞪着大眼的照片。背篓是前年出差到重庆酉阳买的,因为想起了母亲的背篓。
1980年的冬天,妻子快生产了,母亲从重庆老家坐火车赶来,到北京是早上5点多钟,我去接站。除了大包小包外,还有一只小背篓。
一进门,母亲就赶紧走到床边,一双冰凉的手伸向被窝儿。妻子大吃一惊,忙问:“妈,您要干什么?”
母亲说:“让我摸摸,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过了一会,母亲一脸惊喜:“哎呀,是个男娃儿!”
妻子把嘴一撇:想孙子想的!她根本就不信一个农村老太太的话。B超还分不清是男是女呢!
因为孩子个头大,医生决定剖腹产。12月27日一大早,我就赶到医院,妻子的床已经空了。同室的女人们说:早上刑场啦!女人这时个个都功臣似的,而男人们则全都变得温文尔雅,一切行动听指挥。
我守在手术室的门口,心里忐忑不安。在手术单上签字时,医生就说得很邪乎,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别说小孩了,连大人都可能出危险。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好听天由命。
这时,走廊上过来一位女土,一看,大家都吃一惊:原来是老战友。10年前我们在青海一块儿当兵,还一起去西安学习,后在机关一个大办公室共事。她比我早参军一年,成熟而自信,又有才气,给过我不少帮助和关照,我一直心存感激。后来我调北京,再上大学毕业分到报社,她也到京了,要嫁人的时候还说要给我当红娘,可惜我那时一头雾水,什么都没搞明白。一转眼又是5年,岁月流逝,大家竟然相逢在这里——她正巧也在这儿住院。
正聊着,手术室门开了,出来一个医生。我很紧张,战友却大声问:“刚才进去的,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
是儿子!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眼睛发热,所有的人生酸甜苦辣、恩怨荣辱,统统暂时冲到一边。等妻子出来,安顿好了,我就赶快回去给母亲报信儿。母亲笑了,马上吩咐送鸡汤。
儿子回家了,麻烦事也来了。婆媳意见不合,一个要讲科学,一个要按传统。我自然是母亲一派,但主要做协调工作,和点稀泥。不过,母亲很快就成了一家之主。妻子要上班了,早出晚归,来回3个多小时,奶水也不多,一天一瓶定量牛奶根本填不饱那个呦呦叫的大肚汉儿。
母亲说她有办法。她用温水将大米泡软,然后捣烂成泥儿。这在老家不难,有石头打成的石窝儿,三下五除二就成了。北京哪有这宝贝?只好用碗加擀面杖,可这玩意儿不顺手,劲大了,碗就破了;劲小了,米又不烂;米泥儿捣成后,加水一搅,再用纱布过滤;打一个鸡蛋,搅散,掺入米浆里,再加蜂蜜,上火一蒸,就成了金黄色的米羹儿;放温乎了再往奶瓶里一装;满满一大瓶,儿子一气儿就吸得精光。
为了儿子能吃饱,母亲经常捣得满头是汗,有时怕影响楼上的人休息,她就端着碗下楼到外边的空地上捣。每天都得捣一两次。有时我替她,结果手都酸了,米还没捣烂。母亲说,还是我来吧,你去做你的事。人说养儿才知父母恩。我是养儿才知母亲的辛苦。父亲在城里,母亲一人在乡下,拉扯我们兄妹5个,有哪一个没吃过母亲的米羹儿?
母亲还要买菜做饭。小背篓派上用场了。背篓呈方圆形,上边大,下边小,中间一块小横板儿,小孩放进去,既可以坐,又可以站;母亲背着,两手可以干活,走哪儿也方便。在老家,几乎家家如此。
没多久,儿子就喂养得虎头虎脑,滚瓜溜圆,活像个小弥勒佛,人见人爱,特别引来女人们的关注,向母亲打听带养的秘诀。母亲背着儿子天天走进走出。从宿舍到报社机关大院门口,长长的大道上,母亲背着背篓,踅篓里坐羞胜头娃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