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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东西被打落时,他在地上一摸,摸到一只,便知道了。姬任好迟疑一会,摸上颈项下,那里还渗着血,但只是个小伤口。瑄分尘拽着他的手很紧,他便道:“只是咬了个小口子。”
“至于毒……”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头有些晕,坐倒地上,不由得大惊。
“好像的确有些……”
不但头晕,手也开始颤了,此地无粮无水,什么都无,哪里找解毒之药?瑄分尘也想到这些情况,急道:“你够的到么?”
如果那东西能换个地方咬,又或者他能把自己的头拿下来,大概能够到吧。
姬任好如是道。
瑄分尘为这忽然而来的幽默哭笑不得,摸索着抓住他肩膀,摸到脸上,道:“伤在哪里?面上,腰中,腿下?”
素衣隐者那一身素衣早灰尘遍布,手上也没有多干净,这么摸到他脸上。换了平时,姬任好非好好讥刺对方一顿,再洗八百个澡不可。但此时,他却没想到那些,只是本能的抓住了那只手,然后翻开了自己的衣襟,道:“这里。”
瑄分尘合了合眼睛,微一润唇,吮了下去。
那人头埋在他肩窝里,气息又不时的呼出,绵绵密密的痒,那痛楚,血液倒流出来,倒不算什么了。姬任好一时恍恍的出神,不由抬手搂住,埋下头去贴在耳边。瑄分尘只顾着一口一口吮毒,倒没理会他小动作。若在平时,瑄隐者也绝不是这样情况,必然早早避开了。
缓缓蹭了蹭,抵在那人肩膀上。
“行了,咳……”
瑄分尘最后一口毒血给咳出来,好似吐血一般,倒又把姬任好给吓一跳。给他好好的再通一遍经脉,调了一道气息,抱着坐了半天,脉象渐渐平稳后,也忘了头晕这回事。只是恍然想起,叹了口气道:“你匆忙吸毒,如果入口与入血同样,如何是好?”
“那便同死。”
姬任好在附近找了一遍,本担心路太长可能要一直摸索,现在他不担心了。
因为这个洞窟就方圆几丈,没有一点口子,包括上面和下面,他甚至轻跃上去,将石洞顶探了一遍,仍没有半点收获。回去的路太陡,而且已经堵死,这里无食无水,除了满洞人骨外,他啥也没发现,而双手已经划的鲜血淋漓。
姬任好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原来不论开剑杀戮,或是斗权谋巧,他永远都是最稳的那一个,也永远都是赢家。掉入洞后,一路瑄分尘说些死啊死的,他也不曾在意,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不由得不承认,死亡说,没有前路。
低唤那人,已没有声息回答。
俯身将人抱在怀里,脉象虽然不再絮乱,却渐渐的淡下去,以极慢的速度。他背后的大伤口撕裂,内腑同伤,而没有东西可包扎。静坐良久后,寒冷侵入肌骨。饥饿感也一同袭来,其实最后一顿饭已是十二时辰前的事,此时饥饿,是已经开始抽搐了。
瑄分尘只会比他更严重。
其实他们都没有致命伤,唯一致命的,是啥都没有。
洞中一时寂静了,时间缓缓流走。
“同死……”
姬任好放低了念这两个字,右手缓缓上移,握住瑄分尘肩膀。
怀中人忽然轻咳了声,微动了下。
“任好,你饿了么?”
姬任好淡淡道:“你如何,我便如何。”
瑄分尘笑了声,道:“想到这个字,我又想到一个典故……”
他又咳两声:“你可记得被前代玄天道剿灭的大漠人狼?”
“记得,你祖师爷那时可风光了。”
“他被斩杀,是因为吃活人肉为瘾,并且到了一日无肉不欢的地步……他还总结出来一套经验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
“老人皮糙肉腐,不中吃,孩童肉细骨嫩,不够吃,妇人女子则油太多,软绵绵,吃起来好生没气力。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并且须得是练武之人,这样新卸下来的臂膀,才有嚼劲。”
这段话原本有冷梭梭之气,瑄分尘悠悠道来,听在姬任好耳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虽然我是男人,又是练武之人,但是肉老了点……大概口感不好,你要不嫌弃,就吃了罢。”
姬任好手有些抖,愈抖愈厉害,只怕千言万语,也难形容心中感觉,忍不住低嘶一声,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瑄分尘终是没有气力再说话,晕睡过去了。姬任好也渐渐没了精神,只是一寸一寸抚摸怀中人,抚摸到脸上。
明明生的不美……还皮糙肉厚的,果然难啃……
难啃的要命,啃了十五年,一直到死,还没啃下来。
他忽然低笑了,笑完又极轻的叹了一声,随后捧起脸,将唇重重印了下去。
瑄分尘的唇不香又不润泽,反而干燥的干裂了,还有血腥味,只有那一点软,从里面透出来。姬任好寻着地狠狠辗转了一番,渐渐润了两人的唇。脸与脸靠的极近,那人的睫毛沾到了他脸上,痒痒的很是温和。
缓缓放开,又在唇角吻了一下。将脸贴到对方脸上,发鬓厮磨,气息相偎。
知道将死,姬任好倒没什么念想了,只是把瑄分尘靠在他肩头,这么安静的亲昵,也不说话。在这个洞里,他不是怀天阁主,他也不是雪山隐者,那些凡尘俗物一概隐去。他们的身上都满是脏灰,手上土混着干血,脸也好不到哪去,却是世上最安静的一对人。
不知道多少个时辰过去,坐着坐着,姬任好觉得自己要睡去了。他身上发冷,知道这一睡,大概就醒不来了。
不愿死去的心仍然跳着,他松开左手撑向身后,欲清醒一些,却压到了那东西。掉在地上这么久,已经死了,还能摸到软软的绒毛。心里忽然一闪,若这岩洞毫无出口,怎么可能有怪蝙蝠?
这丝想法劈在心里,他蓦然张眼,将瑄分尘轻放在地,支撑着摸了天阙,便站起身来。身前便是岩壁,俯耳上去细听,缓缓走着,一路听过去。起初并无半点声音,一直走到右侧,蓦然听见了什么!虽然听不清,但绝对是外面传来的!
姬任好低喝一声,手指掐起,天阙渐渐散出寒气,猛然插入石壁,直没至柄。他手心微见汗,随着剑一寸寸拔出,阳光也一点点出现,照入瞳孔中,灿然生光!
绝处逢生,可谓大喜。转手补上几剑,全力将石壁挖出大洞。待可以钻出一人,窟中已亮如白昼,他返身抱起瑄分尘,低喝道:“分尘!起来!”
怀中人动一下,正懵懂着。姬任好轻笑道:“天不绝我也。”
瑄分尘缓缓坐起,背后一痛,僵了下。姬任好俯下身要扶,见他目光直盯自己背后,不由得回头一看,也僵了下。
那面石壁,基本不能称之为“壁”,或许叫“堆”更合适……
堆如山高的人骨,一直高过头顶,头骨肋骨大腿骨,白森森的沾着土,无数个空洞的眼窝看过来,很是骇人。
姬任好摸过去时,只知道极多的人骨骷髅,却不知道有这样多。看了眼瑄分尘,道:“大约原来是乱葬坑……”
说到坑字时,声音哑成一线游丝。身体一空,坐倒在地上。他之前带人寻路,挥剑挡石,又为那人渡功力续命,早也已消耗殆尽。方才精神一刺激,倒是开洞引光,一放松便泄了。瑄分尘扶住他,喉咙干涩的无法出声,半晌才道:“你如何?”
姬任好摇了摇头,支撑着站起来,扶了对方到洞旁,先听了一阵,才钻出去。
瑄分尘出来时,见到的是面无表情。
他仰头而望,宛若深井,极小的洞口,而两人就在井底。
若在平时,凭轻功跃上,轻而易举。但此时……只怕有一架梯子,都爬的辛苦万分。
洞底只剩沉默。
井口上似乎有人说话,忽然一声清叱,飞飘而过。竟像九霄的声音!姬任好忽按住他,道:“恐怕……别出声。”
他把天阙扣在瑄分尘背上,转身回到窟里,出来时不但拿了和光,还带了十几根白森森大腿骨。瑄分尘靠在壁上,笑道:“死者为上,你这是亵渎魂灵……”
说是笑,气息也极低了,姬任好将腿骨削尖,一面抽着嘴角道:“你可以不出去,在这里成为上……”
“死者为上,活人为上上……我还是上上好了。”
在这种时候,姬任好就特别想抽他。
破烂外衣完全甩下,一把人骨握在手中,姬任好低啸一声,拔地而起!腾到两丈时,力道已竭,右手一转,腾的一支腿骨插入洞壁,借力一翻脚尖点上,又拔上一丈。如此数次,十几根腿骨已经用毕,人也快到洞口。他却骤然收力,折身下翻,连点数点落回井底,一个踉跄。
瑄分尘不说话,姬任好回过头,道:“你能抱紧么?”
他微笑了:“瑄某还未成为废人。”
姬任好俯下身,将他背在了身后,道:“若不行,还有布条……”
一双手臂搂下来,紧紧裹住锁骨处,勒的位置刚刚好。那人头靠下来,抵在他肩膀上。
姬任好却站了会没动,忽然叹了口气,拔地而起!
足尖在第一根人骨上一踩,翻身急升,只听啪的一声,那骨支撑不了两个人重量,碎成一地片末。姬任好心中通透,只深吸一口气,连翻转上数丈,踏脚处一根根碎裂!转折腾挪之际,眼看洞口已至,脚已踩上最后一根,随着破裂之声,胸中忽然气血一滞,晚了一步。
若在这时落下去,不摔死也残了。
瑄分尘一瞬间张眼,姬任好忽搂住他腰,将人一转,猛的向上一掷!素衣岚然向上,他却向下急坠。
只是刹那。
光芒一闪,和光剑从背后拔出,在洞壁上一撞,借力高翻。但离上洞,却还差一米的距离,只有一米。眼神一狠,左手两指直插入壁,腾身一翻际,啪啪两声轻响,修长指甲一齐折落,细小血沫飞溅。而阳光忽盛,眼前光芒耀眼。
在此之前,瑄分尘被他一掷而上,飞出洞口,反手天阙剑呛然出鞘!姬任好在下面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