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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他都开始刻骨地恐惧帝国的兴旺。
因为,这个帝国,突然已经不成为他的了。
帝国的强大,成了风雨的强大,而风雨的强大,却成了他萧氏家族在圣龙千百年基业最致命的威胁。
“哼,什麽大捷?这分明是阴险和无耻的暗算,是背信弃义的卑鄙!居然在答应安宇人撤离之後,却中途伏击,纵然获胜,却将我天朝的仁义诚心和威严丧失殆尽!如此胜利,不如不胜!”
“不错,风雨坐视西南半岛战火连天,却将大军投入高丽,为他妻舅争取王位,实在可恨可恶!”
“七海龙王虽然只是一介盗匪,却还知道守土保民,风雨身为帝国宰辅,却重用云济等麦坚奸细,畏敌退缩,丧权辱国,不诛此人,天地不容!”
应和萧剑秋的,是一些儒生的奏摺。
他们在帝国宰相的革新中,郁郁不得其志,当下便纷纷抱著孔孟的正义,群情激昂的口诛笔伐。
若是在以往,萧剑秋听到这些言论,只会付诸一笑。
轻蔑的一笑。
然而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听,只要是在讨伐风雨的。
“用阴谋诡计获胜,胜之不武!”、“将水师投入高丽,却不顾已经成为帝国领地的西南半岛,居心何在?”、“麦坚欺我太甚,帝国还要忍到何时?”
年轻的天子,在这些奏摺的後面,如此评注了几句。
随後,他将这些奏摺,递给了一旁的亲信傅中舒,淡淡地说道:“让人在大街小巷,广为宣传,同时我希望执政议会,也能够给风雨一些压力!”
“……是!”
傅中舒有些迟疑地接过,随即小心地劝谏道:“如今大战在即,宰相的作为虽然有些不妥,但毕竟还是轻重缓急分明,兼顾全局,想必自有他的一番算计,此刻陛下这麽做,只怕对帝国……”
“哼!”
萧剑秋愤怒地拍案,打断了傅中舒的话,冷冷地道:“莫非傅卿也想跟著那些大臣们,迎合风雨不成?或者,是在指责朕分不清轻重缓急,不顾大局吗?”
“微臣不敢!”
傅中舒赶紧诚惶诚恐地辩白。
“傅卿!”
萧剑秋定了定神,强忍住心头的怒气,语气缓和了下来,捺著性子,向他眼下最得力的大臣解释道:“朕希望你要清楚,呼兰也好,麦坚也罢,如今对於帝国来说,都只是癣疥之患,只在皮毛,却伤不了五脏六腑。
“但是风雨却不同,此人野心勃勃,手段强硬,为人冷酷,眼下又重兵在手,大权在握,而且所行之政,更是胆大妄为,朕只怕长久以往,帝国千年的传统和基业,便要毁在了他的手中!”
“陛下忧虑的是!”
傅中舒勉强地笑了一笑,应和道。
“你知道就好!”
萧剑秋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仰望著殿外的蓝天,默然良久,方才转而问道:“朕让你和风雪联系,进行得怎样了?”
“启禀陛下,风雪如今以客卿的身分,置身於麦坚舰队上,倒的确能够在麦坚人面前说得上话,只是……”
傅中舒有些迟疑地说道。
萧剑秋曾经让他秘密找到风雪,并且和麦坚人联系,他虽然不知道萧剑秋的心意如何,但是却总有这一丝不祥的预感。
眼前的君王,依旧是英俊,而且果毅,然而傅中舒却由衷地感觉到了陌生。
这已经绝对不再是那个意气飞扬,以天下为己任的辅政贤王了。
当年坐镇鄂州力挽狂澜的从容,当年心忧天下剿灭叛乱的锐气,当年临危继位执掌朝纲的睿智,当年誓师远征解民倒悬的理想,似乎都在沉闷的宫殿内逐渐沉沦。
这让傅中舒痛心,同时也恐惧。
他不想失去这麽一个他曾经誓死效忠,并给予了自己全部希望的主君。
因此,尽管感觉到了萧剑秋极不喜欢自己质疑他的所为,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风雪是反覆无常的小人,不顾家国,甚至构陷骨肉;麦坚乃我圣龙的敌国,居心叵测。
“陛下为我神州共主、九五至尊,对这样的人、这样的国,理应避之唯恐不及,实在不宜过分接近,以免……”
“够了!”
萧剑秋在极度的愤怒中,竟然抽出了宝剑,抵住了傅中舒的咽喉。
“哼,什麽时候,朕要你这般奴才教导该做什麽、不该做什麽了?”
冰冷的话语传入耳内,狰狞的面孔闪现眼前。
这一刻,傅中舒毫不怀疑,年轻的天子已经动了杀机。
君与臣,便这样一动也不动的对峙。
很久很久,年轻的天子方才收起了手中的宝剑,转身背对著自己的臣下,十分疲惫地挥手说道:“你退下吧!”
“是!”傅中舒同样也很疲惫。
生与死的徘徊,让他产生了一种彷佛经历了一生一世风浪的错觉,醒过神来之後,他突然厌倦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的厌倦,厌倦了一切,包括曾经的梦想和信念。
原本满腹的劝诫,如今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厌倦。
於是,忠实的臣子,以完美无缺的礼节,恭敬地稽首退下。
隐隐中,听到的是年轻的主君,近乎於歇斯底里的声音:“圣龙即是朕,朕即是圣龙!”
这声音,与其说是威严的宣告,倒不如说是内心执拗的自辩。
~第九章 乘风破浪~
“呼兰人想干什麽?”
这个疑问,徘徊在风雨的心头。
和呼兰主力的决战,结果以虎头蛇尾的形式告终,双方在辽阔的草原上,各自丢弃了数以万计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河流,草原变做了坟场。
然而,无论是圣龙人,还是呼兰人,交战的双方却都没有达到任何的战略意义。
呼兰人在圣龙大军左右两翼赶到之前,及时地撤退了。
他们没有凭藉曾经席卷天下的骑兵,在战场上击败风雨,同样的,风雨也没有如愿以偿,在夜幕降临之前,粉碎呼兰人的军事力量。
圣龙大军的西路,秦纪统率的灰鹰军团,遭遇了呼拉克的拦截。
东路,秋十三郎统率的秋风军面对的,则是韩让的出击。
他们都没有按时赶到主战场,将好不容易捕捉到的呼兰主力揪住。
而正面,风雨亲自指挥的主力,战果也同样不佳。
年轻的帝国宰相,在这一战中,也没有展现以往令人惊诧的奇谋,更没有取得令人热血沸腾的辉煌胜利。
唯一值得一提的,恐怕只有两国军人的勇猛和忠诚,只是,正因为他们的这勇猛和忠诚,方才让战斗更加激烈,也让伤亡更加惨重,他们的勇猛和忠诚,仅仅是证明了两支军队在正面的交锋中,势均力敌。
於是,这成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
风雨因为敌人的率先退却,而勉强宣告了自己获取大捷,这在士气民心方面,确实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不过,帝国宰相的内心深处,却深深地明白,战争远未结束。
呼兰人的主力,并没有按照原先的计画,被彻底消灭,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伤及元气。
自从那一天的激烈交锋之後,呼兰人便突然好像开了窍似的,开始极力规避正面的硬拼,而是利用他们所擅长的骑射和对於地形的熟悉,选择了神出鬼没的小规模袭扰。
为此,他们甚至放弃了呼兰城南面最最坚固的要塞--草原第一坚城,大名鼎鼎的万刃城。
圣龙大军几乎兵不血刃的进入这座著名的城市。
看到这座传说每一寸城墙,都浸透著人血的要塞,风雨没有半点喜悦。
这种情况,正是风雨所最不愿意看到的。
帝国宰相很快懊恼地发现,自己如今所面对的,将不再是那些纵横驰骋的虎狼劲旅,而是神出鬼没的草原游击。
同时——呼拉克、韩让,当这两个将领的名字,列於战报之上的时候,帝国宰相的心中,便不禁涌出了另外一个名字--前任呼兰大国师张仲坚。
他们都曾经是张仲坚麾下的猛将,他们的铁骑,曾经纵横在圣龙辽阔的疆域内,他们的刀枪,则是那位呼兰大国师展现其威力的武器。
对於这两个人竟然出现在战场上,风雨首先感到的是惊愕。
因为由此可见,一直传言的呼兰分裂和内战,显然并没有情报所显示的那麽严重。
至少,在呼兰帝国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草原的大贵族和草原的新锐们,似乎已经开始了某种程度的妥协和联手。
而且,从之前呼兰人选择正面交锋、殊死奋战,到如今像蛇一般滑腻,整个大军的作战指挥,就彷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全然不同。
莫非……
不祥的预感,涌上风雨的心头。
张仲坚,那个自从兵败圣龙以来,便神秘失踪的老对手,再次成为风雨关注的焦点。
这个顽固的老头,这个圣龙的叛徒,他究竟想干什麽?
尽管一直以来,这个老头就彷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但是风雨始终都不相信,他会这麽轻易地退出和自己的战场。
张仲坚的人生历程,绝对是一部传奇,他被自己的族人视为恶魔而抛弃,却在另外一个民族内,成为了一个伟大帝国的缔造者和维系者,过去数十年的天下风云,绝对少不了他的影子。
无论憎恶还是钦佩,无论褒扬还是贬斥,张仲坚都将注定,以他独特的人生,逗留在岁月的眷顾中,因此风雨坚信,这个靠著胸中的一口愤懑,几乎席卷了整个天下的老头,自有著旁人所不能够望其项背的坚韧,是绝对不可能轻易认输的。
然而,呼兰人究竟将选择怎样的战术来反败为胜?
风雨还是捉摸不透。
尽管这种骚扰,确实对北伐大军产生了极其糟糕的负面作用,但是仅仅这种程度的反击,根本无法扭转战局的胜败。
战争,早在爆发之前,便已经开始,通过几年来不断的袭扰破坏,以及对於天灾的有效利用,国力方面的此消彼长,让风雨早在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