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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厉害呀,你张醒亚,你要瞒住我到多久?怪不得你一直反对我跟高大哥高大嫂来往,原来你是怕人家泄露你的秘密呀!好,高大嫂都跟我讲啦,想不到你张醒亚还有这么一手沾花惹草的本事!”
“高大奶奶说了些甚么?”
“怎么,你要去杀死她灭口呀?可惜晚了一步,你为甚么不在今天以前把她杀死呢?”
“我为甚么要平白无故地杀人?我问你,她到底在你面前搬弄了甚么是非?”
“搬弄是非?”她开始双手叉腰了,“我问你,你认不认识唐琪这个女人?”
“认识。”
“你跟她是甚么关系?”
“她是我表嫂的表妹。”
“我知道,我是要问你和她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
“你应该分开问我:是以前的关系?还是现在的关系?我去重庆以前跟她很熟;自去重庆,到目前为止,六年多根本再没有见过她一面,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鬼信你的话!哼,怪不得一胜利,你急得命都不要地赶回天津来,”她冷笑了两声,“哼,我原以为你是真想和姑妈、姑父、表哥、表嫂、表姊,还有贺大哥一帮人早点见面;没想到还有个唐琪烂污女人勾你的魂哩!”
“美庄,我们心平气和地谈,好不好?你这么骂骂咧咧地,叫姑妈她们听到多不好!”
“我骂唐琪,你心疼啦,是不是?我就要骂!就要骂!就要骂!烂污货!演文明戏的!交际花!舞女!歌女!荡妇!妖精!这都是高大嫂加给唐琪的形容词,你心疼,我可以陪你去找高大嫂算账!”
“高大奶奶真是莫名其妙,你来了这么久,她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地跟你讲唐琪的事?”
“人家可不是成心跟你过不去,人家只不过是觉得我郑美庄太好了,不留心地说出唐琪来。高大嫂今天包饺子请我吃,一面吃,一面对我说:‘郑大妹子呀,你这么聪慧伶俐,漂亮活泼,又这么慷慨仁慈,热情义气,我们那醒亚老弟可是几辈子修来的这种好福气呢?自从醒亚老弟跟你订婚,就步步高升,先当特派员,紧跟着当社长,这还不都是你带来的鸿!要是醒亚碰不到你,仍旧跟我们一个亲戚唐琪表妹,搅在一起呀,还不一定得倒多大的霉!那个狐狸精把醒亚迷得好厉害哟!’我一听,立刻再也吃不下一个饺子,原来我以身相许的张先生竟还瞒着我跟别人搞桃色事件,我气死啦!高大嫂还劝了我半天,又怪了半天她自己嘴快多说了话,可是人家全是一片对我的好心,并不是在我们中间挑拨是非!”
“美庄,她既然向你提到了唐琪,你就该向她问个清清楚楚!她可曾说我这次胜利回家跟唐琪见过面,通过信?”
“她没有讲,”美庄怒视我,“还用人家讲呀?唐琪由东北想尽方法到天津来,为的甚么?高大哥又告诉我唐琪一直住在皇后饭店当交际花,难道你会不三天两日去?”
“唐琪住在皇后饭店当交际花,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说。你不妨亲自去皇后饭店,调查调查!”
“我去找她?她配?我是你张醒亚正正式式的未婚妻,她是甚么东西?她凭甚么资格跟我讲话?”
“歇歇火吧,美庄,”我似乎已经被吵得疲乏了,我尽量把语调放得缓和,希望慢慢地把唐琪的实况告诉美庄,“唐琪早已经又回东北了,根本不在天津。”
“好哇!这才真是不打自招!你刚才还说回到天津始终没跟唐琪见过面,那你怎么知道她的行踪这么清楚?知道我要来了,先把她打发走,好手腕!不愧是学政治的!我告诉你,有我没有她,有她就没有我,你休想两头都不放!”
“她去东北,是表嫂告诉我的,并且她还特别转托表嫂祝福你和我的婚姻美满!不信你去问表嫂!”
“用不着她耍这套假仁假义哟!我也用不着问任何人。我只要问你,你为甚么对我这么不忠实?你为甚么爱了我又爱唐琪?”
我长吁了一口气:
“美庄,我并不是爱你以后才又爱唐琪的,这怎么算我对你不忠实?”
“那你承认是先爱的唐琪啦!” 她猛然跳到我面前,两只拳头拚命地往我胸上乱搥,“你好狠心哪,你好狠心哪!你第一个爱人并不是我,我不要别人爱过的男人,爱情是独占,我不要做第二,我不要做候补,我不要,我不要——”
一面搥我,美庄一面歇斯底里地放声哭起来。
我意识到她或许正是由于过分爱我,才这样激动。我想,我应该谅解她,并且劝慰她:
“美庄,你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你就知道同情这个悲惨社会里,像唐琪这样遭遇可怜的女人了——”
拍!一个耳光落在我的颊上,美庄简直变成了我从不相识的一个毫无理性的,凶悍的陌路人:
“我小!我小!我知道你嫌我小!你喜欢唐琪,唐琪比我大,比你也大!你们两个大的合伙来欺侮我这个小的好啦!她可怜,我不可怜?孟姜女万里寻夫,还找到了忠于她的丈夫的骨头,我老远由四川跑来,找你这个没心肝的行尸走肉干啥子哟?”
说着,说着,她嚎啕大哭。猛不防地,她竟开始把我房内的茶具、写字桌上的玻璃板、小花瓶、台灯,乱砸一气,又一面嘶喊着:
“去,去找你的唐琪去!我立刻回重庆!”
门一开,表嫂、表哥,和姑母都涌了起来。我想,她们必是已经早在外面听见了这一场闹剧。
表嫂和姑母用力地往外拉美庄,劝她先回房休息。
“美庄,你问姑妈、大哥、大嫂好啦,我自重庆回来可跟唐琪有过一点关系?”
“我偏不问,我偏不问!你们是一家子,我爸爸妈妈哥哥嫂子都不在,你们尽管联合一气对付我好啦!我不在乎!我马上买飞机票回重庆!我恨透天津啦!我死也不再到天津来!”
“好,好,你最好立刻走!”我再也忍耐不住了,我高声地吼叫着,“天津没有人挽留你!天津没有郑中将的公馆,请你回到重庆再作威作福地发你大小姐脾气!”
美庄当天没有走,因为没有班机由天津起飞。第二天一早,她买了去北平的火车票,果真走了。姑母和表嫂一再苦苦劝说,也留她不住。我不肯向她道歉,因为我并没有错。我纵使向她道歉,她也不会留下来;只有让她任性地回到重庆,把事理想通以后,她方会息怒,那时候她或会又自动地重来天津和我破镜重圆。
她临走跟表嫂说预备由北平搭空中霸王号去上海,玩够了再回重庆。她上汽车前又给了女佣和庞司机巨额的赏金,使这两个老实人一时为之目瞪口呆。
我送她到火车站,一路上,她不肯跟我说一句话。
在姑母全家一连两日的力促后,我赶赴北平劝阻美庄,当我到达中国航空公司查询订票客人名单时,我获到答案:
“郑美庄小姐已搭今晨八时半飞机飞往上海!”
六十九
美庄已经走了半年。
一开始,我不知道她在上海的通讯处,我曾写信给维他命G托他留心美庄在上海的行踪;他没能找到。一个月后,我直接给美庄写信寄往重庆。石沉大海,渺无回音。我又连接发出两封航空双挂号,清楚盖着“郑公馆传达室收发章”的邮局回单都寄还回来了,显然,美庄已经如数地收到了我的信;只是,她仍旧不肯给我只字答复。
我颇为懊悔,不该任美庄负气而去,尽管我实在没有甚么过错。可是,每当我想到,她过去对我的温存和爱,想到她只身离家来天津我和相会的真情,尤其再想到“有爱情才有嫉妒”的道理,一切过错,我都愿意毫无怨尤地承当下来。
尽管我把过错完全摆放在自己头上,却照旧不能获得美庄的谅解。半年过去了,她仍不曾给我一次回音。
我由痛苦、绝望,渐渐变为淡然、冷漠。我似乎对爱情开始畏惧,甚而厌恶——因为它带给我太多的烦恼与创痛。美庄的爱情如此,唐琪的爱情也不例外。幸而,我对于自己所献身的工作有强烈的志趣。如果,我仅失去了爱情,并未同时把建树事业的理想与抱负失去,我想,我还能坚强地在人间支撑下去。
报社业务蒸蒸日上。当我被姑母全家、贺大哥、报社同仁,以及其它好友的鼓舞,也是出于自己的心愿,决心参加天津市第一届参议员竞选时,我开始觉得这正是我人生新纪元的起端。多年来我醉心民主政治,如果能够走进议会,为乡梓服务,为市民讲话,将是多么严肃,多么有意义,多么荣誉的一件事。在积极拓展报社业务,也同时积极筹划竞选的过程中,我把美庄和唐琪都暂忘一边。有人说爱情是女人一生的全部,却是男人一生的一部分;我即便想把爱情变成自己一生的全部,也不可能了。在爱情上一再遭遇的挫折又算得了甚么?我如果不能获得足够的市民的选票,那才是我真正的失败哩!
在美庄逗留天津的两个多月内,军调部尚未寿终正寝。年迈的马帅,不辞辛劳地一连八上庐山,和蒋主席磋商无法停止但又期望发生奇迹能以停止的军事冲突。在马帅每次获有信心,欣慰下山时,共军必定以破坏协议、扩大战乱,做为献给这位和平老人的赠礼:马帅第一次下山,共军在津浦路南段发动激烈攻势;马帅第二次下山,共军加紧围攻大同;马帅第三次下山,共军猛扑娘子关;马帅第四次下山,共军在陇海路展开总攻击;马帅第五次下山,大同危在旦夕;马帅第六次下山,共军在同蒲在线连掠数城;马帅第七次下山,共军为攻大同拿出不顾人道的最后法宝——施放毒气;马帅第八次下山,共军逼近了河北省会保定——马帅从此不再上山了,八上八下的辛劳,换来九月卅日中共正式通知国民政府的最后通牒——和谈宣告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