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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忽略的现象就是,每一个稍有灵魂上的追寻的人,在自己内心都隐藏着一大堆秘密。这不是因为不愿意诉说,而实在是没处诉说。说出来,有谁听得懂,又有谁能理解呢?
只有在内心的不可见的最内在之中,人才会领会倾心于那些给他们爱的东西,才有灵魂的归依之处。里尔克写道:
不管外部多么广阔,所有恒星间的距商也无法与我们
的内在的深层维度相比拟,这种深不可测甚至连宇宙的广
袤性也难以与之匹敌。如果死者,以及那些将要来到这个
世上的人需要一个留居之处,还能有什么庇护所能比这想
象的空间更合适、更宜人呢?在我看来,似乎我们的习惯
意识越来越局促在金字塔的顶尖上,而这金字塔的基础则
在我们心中(同时又无疑在我们下面)充分地扩展着、从
而我们越能看到我们进入这个基础,我们就越能发现自已
融进了那种独立于时空、由我们的大地赋予的事物,最广
义地说,这就是世界性的定在。⑶
里尔克提出的“世界内在空间”,就是充满灵性的内心世界,充满丰富的感受性的内在领域,它超逾了以计算来衡量的时间和空间,摆脱了一切外在的界定,因而是人的真正的留居之所,是真正的世界性的定在。在这里,一切属人的东西才得到保护。那是一个充满爱、充满温柔的情感、充满理解的世界。在这里,占统治地位的,不是逻辑、不是智性,不是计算,而是灵性。里尔克在一首《晚期诗》中唱道:
当天平挣脱了商人的手
天国的使者
便用空间的均衡
给它抚慰,给它安定。
灵性,是中国传统上的叫法,德国人不说这个词。他们称为一种气息或呼吸。里尔克就说,它是神灵,是一阵风,是另一种不同的呼吸。但不曾叫做什么,正是它才有资格作为人之为人的根基,作为人的生命的依据;不仅如此,它也是人类世界的依据。十八世纪的德国诗哲赫尔德就说过:
我们中的气息成为世界的图景,它是我们思想的形态
和他人灵魂中的情感。在一丝流动的空气中寄托着人性的
一切,那大地上的人所曾经思考过、意欲过、做过和将要
去做的一切。如果这种神圣的气息还没有在我们周围吹
拂,如果它不像一阙魔音般地回旋在我们唇边,我们就仍
将在林中漫游漂泊。⑷
中国人很重视人的灵性,讲究去除胸中粘滞,虚心纳物,澄心静虚,达到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所谓性灵、性情,所谓灵眼觑见,灵手提住,灵气恍惚。这种非“滞者、熟者、木者、陋者”的内在精神气质,非学问、意见、理义所能企达,而更多地是一种真声、童心、赤子婴儿之韶乐般的东西。中国诗论、诗文中多有论涉。
在此,我仍然不是要来一番比较,相反,我倒要指出,把灵性问题仅仅看作一种艺术创作的问题,实在是一大失误。实际上它是人的生存问题,人的有限生命的存在方式问题。
中国诗论、诗文中对灵性的推崇,本来就是从中国的人生论哲学生发出来的。东汉末年以来肇兴的人物品评,以及庄禅浪漫哲学,才是灵性论的本源。反过来讲,中国人素来追求诗意的人生,诗意的性情,我们也只有把中国诗文视为一种人生哲学,才算独得其真髓。王国维尤具慧眼,他大谈的境界,不就明确指出是一种人生境界!沧浪所谓“诗有别才,非关书也”,亦应作如是解。人生应最终把持的,不应是读书、穷理、文字、才学、使事,那都是外在的追逐,而应是妙悟参会人生的依归和超越的心境。当然,中国诗话中的灵性论往往过多地陷入创作之法,也是事实,但这正是需要加以剥离的。
以庄禅哲学为根基的灵性论和陆、王心学的明心论,乃是中国精神的华彩。它造就出一种审美的人,充实的人,诗化的人,一种不为外部世界所累,却能创造出一个意味世界的人。如今西方人渴望返回内心,迷醉于东方之学,而在我们自己,则应是保养、灌潱А⒊执婺谛牡牧樾裕怪诩际跏贝恢谅俪痢U饪峙率且桓銎惹械奈侍狻C挥辛樾裕筒换岣韬透惺苷嬲陌膊荒芰旎崴溃荒苁股钣辛凉狻
究竟何为灵性?则又实在是无法说的,真所谓“莫可名状,非夫灵常得以合之”。灵性在心理学上找不到定位,在人类学上也摸不着边。用现代科学去理究,必然失之。因此,它是无法用现代语言去说的。也许,只能用佛学中遮诠的方式去摸索。然而,与其去研究它是什么,不如去体会,去修养,去保有。此心光明洞澈,澄莹中立,才是首要的。
⑴ 转引自海德格尔:《诗人何为》,见《林中路》。
⑵ 海德格尔:《林中路》,第264页。
⑶ 转引自海德格尔:《诗人何为》,见《林中路》。
⑷ 转引自海德格尔:《诗人何为》,见《林中路》。
第五章 从诗化的思到诗意的栖居
如果说,荷尔德林、诺瓦利斯、里尔克是德国浪漫美学的三位哲学诗人,那么,尼采、海德格尔、马尔库塞就是德国浪漫美学的三位诗人哲学家。他们大都是在哲学的散文形式下去做诗。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注重以哲学之思去追寻诗的境界。他们的哲学之思诗化了。
一九三五年,海德格尔在他的哲学讲座的课堂上,竟抛开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专门讲授起荷尔德林的诗来。自此以后,他的哲学讲座的内容经常出现诗的主题,这无疑使得学院派哲学教授们不知所措。因为,他的这些讲座甚至连美学的名也没有挂,而且反对挂,并明确地讲,这就是哲学。的确,按流行的美学概念来说,它当然不是美学,只是诗化哲学。
海德格尔不但关注荷尔德林,也关注他那一时代的诗人,里尔克、特拉克尔的诗都是他分析解释的对象。不仅如此,荷尔德林、里尔克诗中的一些概念也被移用到他自己的哲学体系中,成了他的命题、他的术语、他的思想。
然而,这丝毫没有损害他在哲学史上的地位,作为本世纪第一流的哲人之一,他的诗化的哲思反而为他增添了色调。
海德格尔往往被界定为现象学的重要阐发人,解释学的奠定者,存在哲学的巨头,但这一切且不去管,我只从浪漫美学的角度来透视他。
第一节 世界之夜将达夜半
在这贫乏的时代做一个诗人意
味着:在吟咏中去摸索隐去的神的
踪迹。正因为如全此,诗人能在世
界黑夜的时代里道出神圣。……哪
里有贫乏,哪里就有诗性。
海德格尔:《林中路》
海德格尔与其他浪漫哲人一样,深深体会到现代技术的发展对人的生存世界的危害。他的哲理思考的一条重要的入手处,就是对机器技术社会化造成的人心惶惶的批判的反思。但他对现代技术的考察,比他前后的任何浪漫哲人都要深入得多,这是因为,他把技术科学的勃兴与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迷误联系起来了。
海德格尔指出,科学是现时代的根本现象之一,它的必然结果就是蔓延机器技术的统治。机器技术并不仅仅是现代数学化的自然科学在实践上的运用,它本身就体现了西方形而上学传统的本质,因而它才要求数学化的自然科学的支持。
如今的西方哲人大都认为,人类的文明经历了三个大的发展阶段,一是神话般的信仰阶段,以后是哲学反思的阶段,再就是科学实证的阶段。对我们如今所处的这一科学实证的阶段,哲人们有不同的态度和看法。就浪漫哲学来说,当然是一致表示不满,其根本的理由就是人的价值态度的丧失,内心性的衰萎。但海德格尔则走得更远。在他看来,科学技术使人的生活世界中的文学艺术、文化成就都面临着危险。
海德格尔是这样想的:科学技术绝不只是一种历史的社会的现象,它首先是一种世界观,即,把人抽象出来作为一个能思维的主体,而把世界理解成这个思维主体的认识对象,理解为与人相对立的对象性实在。在德文中,“对象”一词本身就包含着“对立”(Gegen-stand)的意味。这种对象性的世界观使人们把自己的生活世界变成了意欲探究、利用、占有的图景。因此,现时代是一个世界图景的时代。
对象性世界观把主体人与生活世界分离开以后,所有属于人与世界的统一体的东西,都成了研究、计算的对象。最突出的就是,艺术成了美学的考察的对象,诗成了技术分析的对象,什么主题、层次、结构,什么表达、再现、技巧,所有的研究都变成了实质上是计算的认识。“认识作为研究将存在者趋入计算,即计算说明存在者如何在多大程度上使表象活动成为可实用的。如果认识或者能预先计算出这一存在者将来的行程,或者把这一存在者作为过去的东西在事后计算出来,那么,研究就支配了存在者。自然在预先计算中提出,而历史则可以说是在历史学的事后计算中提出”。⑴
在海德格尔看来,更为严重的是,基督教也把它的教义转换成了一种世界观(基督教的世界观),于是把自己置入了现时代。结果,整个世界出现了非神化现象,尽管宗教信仰仍然在生活中留存,但其实质已经变了。诸神早就逃走了,用他的话说,就是诸神从人那里扭转过身,倘佯远去甚久矣。剩下的空虚便只有由神话的历史研究和心理研究来填充。
诸神的逃离,就意味着黑夜降临了。自从“三位一体”的赫拉克勒斯、狄奥尼苏斯和基督离开了世界,世界历史的黄昏就沉入黑夜,并且蔓延着它的黑暗。再也没有一个上帝还能把人和物聚集在一起,统摄在一起,在其中安置世界历史和人的寄居之所。神性的光芒从世界历史中消失,人生在世的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