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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不适应这一切,那一天也将会到来,当乔莫再也无法使产生能量的机器运转,他们一切的困难和麻烦也就走到了尽头。
阿兹特卡:墨美的首府,也是其最大的城市,坐落在俄克拉荷马州的加拿大河畔,是地球上最大的引力发电基地。
第十八章
奎恩跳下飞船,在惯行的作用下,一连踉跄了几步。他用毯子打了一个沉甸甸的背包,里面装了够他几天吃喝的粮食和水。尽管飞船舱门离地不足一米高,但他的鞋子在碎石地面打滑,所以踉跄了几步最后还是趴在了地上。
他爬起来,把擦得隐隐作痛的手掌上的小石子拍掉,朝四周望了望。在这北半球,时值暮秋。低纬度的太阳还在很远的南方,像一轮暗红的圆盘悬挂在烟黄色的天空。风击打在他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地球上的风,夹杂着浓烈的烟味,凉嗖嗖的,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又幽怨地朝四周望了望,寻找他梦中地球上的绿色。他失望极了。周围的山岭堆满了在太空冶炼矿砂之后剩下的废渣,从月球上运回来的垃圾,以及采自小行星的矿物质。这些都是天网陷落后留在这里的东西。
陡峭的山坡上没有一株植物,只是山谷间有一些零星的野草蔓生过的痕迹。如今它们已经枯黄,经霜之后死去。他的鞋踩在上面,易碎的草茎微微作响,扬起的灰尘令他喷嚏不断。
他的心情十分抑郁,一半是因为寒冬就要来临,一半是因为人类的前景的确令人堪惊。他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一半,又放回飞船。尽管重量要轻些,但他背着它朝山岭上爬去时,还是感到有些不便。疏松的太空废物老在他脚下打滑。有一次,他踩在一快金属碎片上,痛得他坐在了地上。他最后还是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山岭,回头望了望停在谷底的飞船。
如果他不能回来,飞船就将是鲁恩桑的棺材。从山岭朝深深的谷地望去,飞船看上去是那么小,就像一个粗心大意的孩子把他心爱的玩具遗落在了那里。尽管地面上的人受山岭所阻,看不到它,但它金属放射出的光线却是那么容易被空中飞行的太阳舰队发现。
而天鱼正无助地躺在那里面。
要是他回不来——他耸了耸肩,打消了这个念头,朝城里望去。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滚滚黄烟和直插阴森烟雾中的灰色山岭。山岭上寒风呼啸,他打着哆嗦,硬着头皮茫然地朝北行去。
残阳如血。他脚下的山岭已插进了黄烟中。他跌跌撞撞地在碎石和金属碎片上行走,突然遇到一道天网织成的障碍物。障碍物太高,上面还有尖利的大铁钉,他翻不过去,只好迂回朝西又行了几公里。这里有一处缺口,是最近一次天网陷落时,石头从天而降,把障碍物砸平后又埋起来。他知道天网陷落才不久,因为手摸到地面上的石头还热乎乎的,而且带点黏性。太阳已从地平线上消失,满天的黄烟衬托着雾气弥漫的暮色更浓更重。这时他突然听见前面传来轱辘辘的声音。
有人!
他穿过一地干枯的野草,走到一处较低的悬崖边,伏在地上朝下看。就在身下几米远的一条路上,挤满了人和车辆。有卡车、轿车、公共汽车、自行车、三轮车、还有他叫不出名来的车辆。路边也停了许多车,大多数已烧坏而报废。空气中有股酸辣的昧道,好像在燃烧人工合成的材料。
与如潮的人流相比,车辆算不了什么。有人跑着,有些人踉跄而行,有些人摔倒在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继续前行。男人、女人和小孩,都在嘶声叫着、哭着、吼着。有一小群人齐声唱着祈祷文,不停地念着启示者的名字。有步履维艰的男子,扛着箱子,提着包裹,有背着哭声不断的婴儿的妇女,有拿着玩具不停呜咽的孩子。
他们正急急忙忙地逃离即将毁灭的阿兹特卡城。
因恐惧而逃生的人流将是他的另一类敌人。他进入城市跨过加拿大河抵达太阳公司或苏达达·巴拉卡都得与他们迎面而行。
他趴在那里,任由刺骨的寒风肆虐。人类的痛苦和人类的惊惧,比寒风还要寒冷,更让他麻木。他想到了许多。他想到了克雷、诺尔和乔莫,还有教会了他做爱的多萝雷丝。他们,要是他们还活着,现在一定还在翘首等待,等待着他找回新的发动机吧。
他想到了敏迪,她认识贝尼托之前就活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还想到了躺在飞船中受了重伤的鲁恩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要是他找不回索森带走的东西,就只有等死。
他动了动,但是依然趴在那里,世界的命运仿佛已让他无动于衷。他最后还是耐不住严寒,站了起来,贸然地穿过干枯的草地,朝下面的大道走去。他立刻被大道的人潮所裹挟,无法逆流而行。
他大胆地从路旁泥泞而又野草丛生的阴沟前行。阴沟边上挤满了报废的车辆,里面装着垂死的人们。有些人躺在毯子和挡板支起来的临时帐篷里;有些人佝偻着身子围坐在一小堆冒烟的火堆前直哆嗦;有些筋疲力尽的人干脆四脚朝天地躺在泥泞中;有些人烧伤十分严重躺着直呻吟。他偶尔遇到成堆腐烂的尸体不得不屏住呼吸,加快脚步。
他一直没有和人搭话,因为人们讲的几乎都是西班牙语。很久以前,他跟着克雷学了一点,但还不足以让他应付那些看上去是好心的询问,询问他是谁,为什么要赶往这座灾难深重的城市。
地球的引力把他搞得筋疲力尽。他摔了很多次跤,一瘸一拐地走在摇曳的灯影里,禁不住羡慕那些坐车出逃的幸运人。
一条大河挡住了他的去路,黑沉沉的河水从桥下奔流而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流水。他站在河岸,朝河面望去,心想该如何返回大道,穿过河上那座拥挤的大桥。
“先生!”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传来,“快回来!”
她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误以为他会跳河自杀。他看见桥下正燃着一堆火,一个瘦瘦的男人正从那里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
“谢谢你们!”奎恩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不会西班牙语。”
“不会西班牙语?”男人朝他更近了几步,仔细地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太阳族人吗?”
“不,先生,你错了。”奎恩突然为自己脸上没有太阳标记而谢天谢地。他转身对着火堆,让来人看了看自己那张脸。“但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第一次?”男人看了看他的背后包。“你带了粮食,是吗?”
“有一点。”
“你能不能——”男人指了指火堆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分点给我们?”
“只要你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奎恩低声说,“我累得快死了,走不动了。”
他跟着他们来到火堆边。那个准备救他的年轻女人看上去很憔悴,脸颊上有道很深的伤痕,血迹未干,但还是可以看出她从前很妩媚迷人。那男人穿着一身破旧的制服,佩戴着一个徽章,奎恩不知道上面刻着什么字。火堆边还有一个女人。
“她是我妻子露西亚,这是我女儿卡门西达。”他握住女儿的手沙哑地说,“她的丈夫是个警察,追捕劫匪的时候死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奎恩。”奎恩不知该说什么为好。幸好他们看上去毫不在意。
“我们饿极了。”他们三双眼睛都盯在他的背包上。“我们好像被打入地狱。怪兽毁了天网,废物从天空雨点般地砸下,砸坏了一切,一切!”
奎恩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什么都着火了,我们没办法扑灭,因为没有了电无法抽水,晚上又没有灯。警察——”他摇头看了看女儿说,“没有人出来收拾局面,去对付劫匪或疏散交通,只有少数几个像她丈夫那样的都死了。
“没有机会救火,一点机会也没有。”
奎恩蹲在火堆边,感谢他们给他带来温暖,于是拿了些食物出来。躺在地上的妇女呻吟着支起身子。
“露西亚——她有关节炎,”伊克尔解释着,“我们回去救她的时候,整幢房子已经着火了,我们刚把她救出来,露西亚也才把东西收拾好,房子就垮了。”
“喝水吗,先生?”卡门西达用一个杯子从火堆边的黑色罐头瓶为奎恩倒了点水。“是干净的。”
她颤抖的手上血迹斑斑。
“你想喝就喝吧,”伊克尔对他说,“她烧的开水,再没有比这开水更干净的东西了。”
水有点烫,但奎恩还是心存感激地一口喝下。他递了三小袋食物给他们。
“谢谢你,先生!”
卡门西达小心翼翼地不让奎恩看见她已饿得发慌,于是先开了一袋给她患病的妈妈。
“还有好多流氓,”伊克尔小声说,“我们最终还是把他们赶走了。”
他停下来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那一份食物,吃完后他又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在太阳帝国把这里选做天网终端站前,他们是这一带的农民。露西亚老家在卡特卡斯,年轻的时候在太阳乡村俱乐部找了份工作。
“她很漂亮,是个很有天分的舞女。她不肯出卖自己的身体,他们就把她扫地出门。她饿倒在街头,我把她救了回来。”他叹了口气,眼圈红红地看着女儿。“我们过得非常快乐。”’他说他们正前往他哥哥霍华德的农庄。
“他佳在渥西塔,离奇喀莎不远。只是带着露西亚走那么远的路,”他犹豫不决地小声说,“也不知道我哥哥还住不住在那里——”
他话没落音,又突然大声嚷了起来:“我很替他担心。他是一个农家好手,喂养的牲口又肥又大,然后卖给太阳公司,”他打了个哈欠,显得十分疲倦,“现在没有了电,种不了庄稼,还有这么多流亡的人,要把庄稼踩坏,也许还要抢他家的牲口,夺他家的粮食。”
他痴痴地看着火堆,摇了摇头叹道:“世事艰难,先生,世事艰难啊!”
“你说得对。”奎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话。他接着说,他打算穿过城市去找一位在苏达达·巴拉卡做工的女孩。伊克尔便在地上画了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