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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马还冲得出去吗,还带得回去吗?”
“打仗全凭一股气”这句话算是说对了,“士气、士气”就是士兵的气、将帅的气。气可鼓而不可泄,气泄了散了,便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一支队伍在战场上可以岿然屹立,拼杀到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后退一步,这便是一股气在凝聚着,始终不散,人倒下了,但气还在,所谓气贯长虹。同样是一支队伍,也可以听得一声呼喊,人心大乱,军心大乱,便随着大流,一溃千里,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这便是没有了精气神,失魂落魄。“战争”说到底由气而生,也随气之盛衰而生灭。
韩王信说罢这番话,玛卡一时倒也无言对答。
这时,大将王喜突然猛击一下大腿,他站起来走到韩王信跟前,“砰”的一声直直地跪倒在地,咬着牙对韩王信说道:“大王,你就再给末将一天时间,明天末将将拼死冲杀,冲垮了汉军咱们就掩杀过去,一鼓作气,打进河内;明天末将若冲不垮汉军阵地,大王就听玛卡将军的,赶快北撤。玛卡将军说得对,大王要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总有出头之日,只是末将不能陪伴你了,末将就跟弟兄们一起留在这里了。”
说罢,他的声音哽咽了,表露出必死的决心。
韩王信被王喜的悲壮言辞所感染,赶紧上前扶起了王喜,说道:“好兄弟,本王明天跟你们一起冲击,全军一起冲击,作生死一搏!”
说罢他转过头来问玛卡:“怎么样,玛卡将军?”
玛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心想,这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这是定数,自己无法改变,让老天爷来惩罚他们吧。
韩王信兴奋地说:“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清早,前军与中军合兵一处,轮番冲击汉军阵地,一定要冲垮它们挥师南进。曼丘臣将军,你的后军不足万人,担子很重,但一定要抵挡住周勃,给我们一天时间,一天以后进退行止由你处置,你能办到吗?”
曼丘臣不像王喜那么激烈,他本不是韩地人,回不回故地对他并非第一要务。但见大王下了这么大决心,自己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将军王喜又如此悲壮,他便连连称是,并也表示道:“末将愿以王喜将军为榜样,誓死效忠大王。”
韩王信听了部下的那些话,信心大增,他又转过身来问玛卡:“玛卡将军,那……”
玛卡知道韩王信想说什么,忙一张手,说道:“大王不必疑虑,既然大王已下了决心,匈奴铁骑当鼎力相助,今天出阵的五千精骑明天仍可由大王调度,只是末将身边的五千精骑,临行时单于陛下另有任务交代,请大王不要派遣。”
韩王信听罢一怔,“另有任务”,那是什么任务?但玛卡的地位特殊,他又打着单于的旗号,自己不便深究。转念一想,反正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已经都在一个锅里抡马勺了,到了战场上再说吧,便说:“那好,就请各位将军速速去准备吧,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六
第二天清晨,浓浓的晨雾还笼罩在铜鞮河谷,地上铺满了寒霜,在老鸦“呱呱”的叫声中,透出一种不祥的死亡的气息,让人感到凄冷与恐惧。马上,这种气息被隆隆的战鼓声驱散,晨雾中冲出了无数的战马、战车,出现了密集的呐喊着的人群。韩王信开始大举进攻了。
刘邦得知周勃赶到的消息,以为韩信他们会向北突围,出乎他意料的是韩王信军仍向他攻来,他们像是一头莽牛,低着头不管死活地朝他顶来。
刘邦连忙调整部署,将王陵、陈武等原先准备追击韩信的队伍,组成侧翼,伺机组织反击,令陈豨、柴武等正面抵挡韩信的进攻,又让飞骑赶去周勃军中传令,让他即刻攻击韩信的后军,向前挤压,与自己早早会师。
这场铜鞮决战的大幕此刻算是真正拉开了。
铜鞮之战对于韩王信而言,胜算很小。刘邦的大军不仅在数量上占优,在军事素质上也丝毫不逊于韩信的队伍,那是一支跟项羽打了五年硬仗、身经百战的劲旅。刘邦对韩王信的能耐与实力又了若指掌,在作战心理上便占了上风。更主要的是从一开始,战役的主动权就落到刘邦手中,韩王信是在按着刘邦的谋划被动地应战。别看他率先进攻,气势很盛,那是为了摆脱被动局面的挣扎,竭力想跳出刘邦设下的圈套。
韩王信的进攻势头十分凶猛,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一批批地将队伍投入战场,对汉军形成强大的冲击力。他的士兵们也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今天好歹得冲出去,今天若冲不出去,也没了活路。这些天他们日思夜想的是能回到家乡,见到他们的亲人,这种强烈的思乡情绪甚至使他们感到,只要返回家乡,哪怕是看一眼家乡的亲人,闻一下家乡的土地,让他们把性命搭上,他们也心甘情愿。这种情感与愿望,随着离家乡一天近于一天,也随着处境越来越危险,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越来越疯狂,像有个妖魔在控制他们的头脑、咬噬着他们的腑脏。因此他们也越来越仇恨挡在他们面前的汉军,那些汉军蛮不讲理地毁灭着他们唯一的愿望。他们恨不得扑上去咬断对手们的咽喉,撕裂他们的胸膛,把他们一个个剁成肉酱。在这种近乎疯狂的、病态的情绪渲染下,他们失去了理性,变做了一头头眼睛喷火的怪兽,不顾死活地向汉军扑去,场面十分残酷,十分惨烈。
身处第一线的汉军被如此痴狂的攻击惊呆了。在理性与野性较量上,第一回合胜利的总是野性,他们顶不住了,产生了极大的恐惧,纷纷向后退去。陈豨、柴武等指挥员拼命拦阻,但韩信军还是压了上来。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时刻,这个时刻如若处置不当,那后撤的溃兵便会像雪崩那样,垮塌的面积越来越大,很快引起全线的动摇与崩溃,出现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如果那样,韩王信便成功了,他能率军冲过河内郡,渡过黄河,回到他的那片故土了。他像是也已经看到了这个胜利。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一个老练的对手,实力又远胜于他。
刘邦看到自己的阵地有动摇的态势,立即亲率中军的三万人马顶了上来,又命令侧翼的王陵、陈武马上出击。一时间战场上鼓号声大作,出现了无数面汉军赤色的旗幡,汉军兵势大振。
随着大批生力军的投入战场,危急的形势很快缓解,后撤的汉军见大批援军上来了,又看到了皇帝的旗号也出现了,勇气大增,他们马上返身向敌人迎了上去。
在通常情况下,面对汉军的优势,韩王信得考虑转攻为守或是转移阵地等等,免得在这儿作无谓的消耗。然而今天,韩王信与王喜等毫无退意,他们仍然在策动着战骑一股一股地朝前涌,即使难以前进,也一个集团一个集团麇集在一起,尽量抢占有利地形,张起了盾牌,拉开了弓弩与汉军对射着,向冲到跟前的汉军砍杀着。那些匈奴骑兵也十分活跃,他们在阵地中穿插着,策应着,哪里危急就赶到哪里,一时间,战场上又形成了相持的局面。
匈奴左大都尉玛卡一直没出现在战场上,他早早率领剩下的五千精骑进入了一条离开战场两里来地的山谷,将队伍隐蔽起来。他与几个千骑长则策马上了一个小山包,远远地观察着战场的动静。
晨雾早已消散,眼前的战场一目了然地显现出来。韩军的勇猛让他叹服,他看到韩王信一批批地投入兵力,最后自己也率领身边的一千马军冲了上去,他不禁叹了口气,看来韩军此役真要拼光耗尽了。他登高望远,看得十分清楚,尽管韩军在奋力冲突,但实际上已经被厚厚实实的汉军围在中央,它的背后已经没有机动力量支撑它,策应它。汉军看起来被攻击着有些被动,但事实上占优,它阵地不乱,队伍不散,调动有序,影影绰绰还有兵马未动。它是在慢慢消耗韩军。他看出,汉军还蕴藏着力量,还有蓄势待发的劲头,而韩军则已经把那股劲头全部释放出来,不仅竭尽全力,还在超负荷地发挥。惯于征战的军人知道,这种异常的力对敌人很可怕,对自己也很危险。它就像张弓一样,弓弦绷得太紧,拉过了头,容易弓折弦断。即使弓弦不断,射手的膂力也顶不了多久。那种异常的力,就像一把火,既会烧毁敌手,也会烧尽自己。
玛卡尽管看清了这种危险的形势,却无能为力。此刻他是无法说服韩王信退兵的,人到了这个份上,便是有意地拒绝理智,让理智丧失,而世上又有多多少少事情确确实实因此获得成功。但这次,玛卡认为韩王信绝对不会成功。那么他是否也热血上涌地卷入,尤其是战场上还有几千弟兄。他不能,绝对不能,他那五千精骑若投入了,就像往火堆上撂一捆干柴,火势会旺盛会上蹿,一时会热量迸发,但片刻以后,那捆干柴就会渐渐烧尽,化为一堆灰烬。
昨夜他对韩王信说,单于陛下另有任务交待,他没说谎,单于陛下关照过,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要把韩王信带回来。这就是那个“任务”,这任务他当然不能当着韩王信的面讲。由此,他还想到了战场上的几千弟兄,这仗会让他们流不少血。想到这儿,他马上叫过了一个百骑长,向他低声嘱咐了几句。那百骑长听罢点点头,便马上策马下了山包,率领着他的弟兄向阵地驰去。玛卡是让那个百骑长去阵地上找那几个杀红了眼的匈奴千骑长,让他们不要猛冲硬拼,要互相照应,要聚拢队伍,时刻准备听他的命令撤出阵地。
这场厮杀像两只猛兽在扑咬着,它们撕咬了一阵,便趴着对视着,喘口气将息一阵,又向对方猛然扑去,又咬打撕掳一阵,谁也不肯回头,只是一次次撕断了鬣毛增添了伤口。
这场咬打撕掳一直持续到午后,战场形势发生了变化,绛侯周勃击溃了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