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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谁也不能说他孝顺不对,也不能用什么国家大礼啊!君王责任啊!一类的话,来逼皇帝扔下生病的母亲。
萧逸心中叹息,却也上前问候:「皇太后可好些了?」
楚凤仪一抬头,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眸都深得看不见底:「略好一些,多谢摄政王关心。」
容若初时关切楚凤仪的身体,到此时看这两个旧情人眼眸相对,才恍然大悟,这竟是楚凤仪演的一场戏了。既是如此,总不好辜负她的苦心。
容若笑著转身站起来,对著众臣挥挥手:「朕要陪著母后,过一会儿再去行猎,你们不必在这里乾等著,自去行猎吧!」
众臣遵旨,转眼有一大半远去,萧凌、萧远亦在其中。却还有一小半人仍站在原地,人数也不过八九人,多是朝中的清流,靠文章出身的儒生,很明显以董仲方为首。
容若知道,这些人也算是朝廷里明刀明枪,站在最前线的保皇党了,必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方才要留在身旁。他心中叹息,却略沉了沉脸,用力挥手:「去吧去吧!别为朕扫了你们的兴致。」
董仲方道:「圣上,皇太后凤体违和,我等臣民,岂可自去游乐?」
「那你是说,其他行猎的人,都不是忠臣了。」容若把脸一沉。
「臣不敢。」
容若笑说:「我知道你们的忠心,不过,忠心也不必只表现在这种事上。母后身子不爽,自有朕和皇后,还有皇叔,一家人在一起,闲话家常也好,你们就别守著了。」
容若语气轻和,但表情却非常坚定。众人不敢违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纷纷上马。
董嫣然身子一动,似是要随父而去,却给楚韵如一把拉住了手腕:「好妹妹,你在这里陪陪我吧!」
董嫣然垂首应是。
容若听得两眼乱转,心中突突乱跳,暗中不知转了多少不能对人说的念头。
他贼眼溜溜望著楚韵如,楚韵如根本不正眼瞧他;偷看董嫣然,董嫣然从头到尾低著头,娇柔不胜衣,叫他更加不好意思盯著人看了。
此时,侍从早已摆下御案,上摆各色香花果品,移来锦座,四周用黄幔围绕。转眼之间,就在偌大猎场,圈出一块小小行辕来了。
容若倒也生了兴致,笑著让侍从把萧逸射杀的那只狼拿到一旁去烧烤,把桌上放的新鲜水果一一拿起来,亲自剥皮削好,从楚凤仪起,一个个递过去,口里说说笑笑,倒真似一家人出门野餐游玩一般。
唯有董嫣然拘谨,从头到尾就是低著头,说起话来,声音既柔且低。
容若不忍惊吓了她,幸有楚韵如拉著她的手,说说笑笑,态度亲热,倒也不曾冷落她。
萧逸无奈,脱身不得,只好也在一旁相陪。看著容若说笑无忌,听著楚韵如和董嫣然悄悄低语,眼前有楚凤仪绝美容颜,阳光正灿烂,清风亦和暖,远处传来笑声、叫声、欢呼声。
恍惚中,真如一家人亲热嬉闹,郊外闲游一般。
「皇上,这狼肉烤好了。」
侍从恭敬的呼唤声,很轻易地就打破所有幻想假象,让萧逸清楚地意识到如今处境的诡异。
容若却欢叫一声,扑向香喷喷的烤全狼,也不等侍从们动手,自己挽了袖子,拿了刀子,一块块割下狼肉,头也不回地叫:「七叔还不过来帮忙。」
萧逸一怔,这才过去,接过容若递来的两三串狼肉,还在手足无措间,容若已经一个劲地催:「快给母后送过去啊!」
萧逸无奈,转身走到楚凤仪面前,屈一膝半跪半坐到她身旁,把狼肉递过去:「皇太后。」
楚凤仪伸手接过,眸中无限哀伤。
萧逸拿狼肉的手微微一颤,脸容在不自觉之中柔和下来。
容若开开心心,一手拿一串狼肉递给楚韵如和董嫣然,贼溜溜的双眼悄悄盯著一对老情人,暗暗称赞自己聪明。
奈何,温柔的情怀是如此容易被打破。
马蹄声由远而近,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幔帐之外传来:「末将请皇上、皇太后、皇后安。禀报摄政王,朝中的折子已送至猎场行殿。」
萧逸望著脸色乍变的楚凤仪,惨然一笑,闭了闭眼,方才拂衣而起,又恢复温柔儒雅的笑容,深施一礼:「皇太后请休息,容臣去处理国务。」
楚凤仪急道:「今日大猎之期,国务也不急在一时。」
萧逸微笑摇头:「臣自掌国政以来,纵是征战在外,或四方出巡,国家大事,从无间断,奏折皆要飞骑递送行辕,绝不曾耽搁半刻。今日虽是行猎,也不能轻破此例,还请皇太后恕罪。」
他语气温和,但根本不是在请示或解释,说话的时候人已经在后退。
楚凤仪急唤一声:「萧逸。」
她情急之下,已经脱口叫出了萧逸的名字。
四周宫中的内侍高手闻言,似乎都要有所动作。
但在同一时间,几十名侍卫从旁边冲过来,人人手按兵刃,动作快绝。
王天护对著萧逸深施一礼:「请容属下护卫王爷,以免为流箭所伤。」
萧逸微微一笑,点点头,转眼已在卫士簇拥下退出很远。
楚凤仪颤了一颤,急叫一声:「萧逸!」声音仓皇急促,一边叫,一边站起身来。
萧逸远远望著她,见他一生至爱的女子,眼眸中无限沉痛与哀恳,遥遥望来,只觉这一眼凝注,便已是死别与生离。
他却在这时微笑了起来,笑容淡若秋风,隔著仿似无限远的距离,深深施礼:「太后珍重。」
一礼施毕,他起身便扳鞍上马,重重一鞭击在马身。骏马吃痛,长嘶一声,扬足就奔。身前身后,是无数的卫士拥护,蹄声如雷,奔驰似风。
马跑得很快,风在耳旁呼啸,蹄声震动天地。马上的萧逸,听不见其他声音,也不知道身后的女子,是否还一声声泣血而呼。他在马上的身躯挺得笔直,直得有些僵硬,但他一直不曾回头。
楚凤仪遥见萧逸上马,脸色已是惨白一片,情不自禁向前走去,眼前却是一暗。
一排侍卫拦在面前,一起屈膝跪下:「请皇太后安。」
楚凤仪低喝:「闪开。」
跪在前方的侍卫统领,垂首道:「太后玉体违和,还请好好休息,臣等自当善尽职守,保护凤驾。」
楚凤仪冷笑一声:「陈副统领,王天护都不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君臣之分。」
副统领陈锐俯首道:「臣不敢。」但跪阻的身子,却丝毫不曾移动。
周围近百侍卫一齐跪倒,齐声道:「臣等不敢。」可是每个人的手,都明显地按在刀柄之上。
楚凤仪心中怒极,却又知无可奈何,气怒焦愁之下,身子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容若见她焦虑,忙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的身子,低声道:「母后不必气恼,王叔心念国事,待得公务办完,自会回来相伴的。」
楚凤仪望著柔声宽慰自己的爱子,心中苦涩,惨然无语。
董嫣然静静望著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明眸中异样的神色变幻不定。
楚韵如轻握她的手,柔声说:「别担心,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但董嫣然却感觉得出,皇后的手满是冷汗,冰冷一片。她却又不忍说出来,只微微点点头。
纳兰玉却微一皱眉,往前走了不过三步,眼前已拦过来四五个侍卫。
副统领陈锐淡淡道:「纳兰公子不是为陪伴圣驾而来吗?如今圣上在此,公子却要去哪里?」
纳兰玉默然望向容若。
容若想起对他的承诺,笑道:「朕也快亲政了,王叔操劳政务,朕也该学习一下,正想让他陪我同去,与王叔共同批阅奏折。」
「圣上不可。」
「不行。」
陈锐和楚凤仪几乎同时说出来,两人又都同时一怔。
陈锐垂首道:「皇太后凤体不适,圣上理应陪伴在侧。」
楚凤仪牵了容若的手,柔声说:「皇上,不要离开我身旁。」
这短短一句话,意味却极深长,只要容若在楚凤仪身侧,萧逸要杀他,就必须当著楚凤仪的面动刀动枪,血溅三步。以萧逸对楚凤仪的深情,怕也难以忍心在母亲面前亲手杀死儿子。
这已是楚凤仪唯一可以保护容若暂时安全的方法。
容若虽恃著有性德这万能保镖的守护,安全根本没问题,但却无法让别人明白。
这时楚凤仪满心忧急,死死抓著他的手,彷佛一放手,便失去整个世界。
容若又如何狠得下心挣脱出来,只得歉然望著纳兰玉。
纳兰玉知勉强不得,徐徐转头,目光遥望萧逸消失的方向,眼神忧郁。
萧逸一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任纳兰玉极目远眺,也看不到踪迹,心中正自焦虑,忽见前方烟尘漫天,马蹄声复又轰然而起。
众人都是一怔。跪在地上的侍卫全都站了起来,按在刀柄上的手,自自然然紧了紧。
不多时,前方队伍已清晰入目,竟是两百馀骑人马,似追风逐电一般,疾驰而来。
萧逸一行人不过三百骑,从猎场中心往猎场边上的行殿而去。一路上,从各处岔道,林木之间,不断有步骑兵士出现,汇入他的队伍之中。
转眼间,已有千馀人,护卫在萧逸身旁。
行出不远,又见苏慕云引兵马一千,在空旷处整队相迎。
萧逸徐徐驱马上前,对苏慕云只淡淡点点头。
苏慕云策马与他同行,低声道:「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他们也已经到了,皇帝的性命已在掌握之中,王爷平生之愿,今日必可达成。」
萧逸静静地听,神色淡漠:「平生之愿?我的平生之愿又是什么?」
苏慕云眉锋微皱:「大事若定,皇太后又岂能再拒绝王爷。」
萧逸冷冷一笑:「杀人之子,夺人之母,这就是我萧逸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