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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瞬息万变的情绪教人莫名其妙,她极盼有机会揭开这个男人深藏的秘密。也许是他的手臂在痛。她想谈它,谈谈他和他的生活。她想问他刮去了胡须感觉有何不同。她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对他倾心。
但是内心里;她其实早已知道。她太寂寞。以邮政女局长的角色而言,今天她达成了一个心愿。她想要庆祝订制邮车之事,但是她以为可以跟齐雷克一起庆祝却想错了。
“我实在不了解文娜。”他轻声说。
“你不能期望她因为我同意与你共进晚餐就容忍你——如果我同意。”
“我对她没有任何期望——除了她的干涉。你来写字条,我派人送去。”
他似乎沉溺在哀伤之中。或许他也跟她一样寂寞?这个可能勾动了她的同情心。“别再谈外婆了。我告诉过你,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你看不出我正在努力这样做吗?”
“那就跟我共进晚餐。”
她不该,她该回家查核帐簿。
“茱莉,”他又握起她的手。“我们将不只做朋友,我们会做夫妻。”
“不会。我不会听凭家父的使唤嫁给你的。”
“你肯因为我的求婚而嫁给我吗?”
“不。”
“那么,在你自己的心的要求下呢?”
“我的心不偏不倚,与此事无干。”他扬起眉,她知道他会反驳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齐雷克,但是没有用。”
他笑了,那罕见的酒窝再度浮现。“我要说什么?”
茱莉不理会自己的心慌意乱。“你正要说,我若不答应嫁给你,你会立刻强暴我。”
“错了,我只是要问,你喜欢用铅笔还是蘸水笔。”
她莞尔了。“铅笔。还有,你要穿上外套才行。”
“是。而且我保证吃完点心才强暴你。”
她写好字条,他派人送去之后,他领她走进餐厅。长长的餐桌光亮洁净,一支蜡烛照射着首尾两个餐位。茱莉想起她上一次来克利夫兰公爵府邸作客的情景。她犹可听到外婆喘息笑着,责怪所有带她跳舞的男士把她累瘫了。过了一星期,意外事件结束了她的跳舞生涯和其它太多的乐趣。
“你在想什么?”雷克替她拉开椅子问。“你的神情好忧郁。”
“我在想外婆原来是多么喜爱跳舞,以前她的日子好快乐。”
他挥手示意桑福退下。管家离去后,雷克拿起他的盘子和银器走到她这一头。他坐下,给自己倒杯酒。“她是出了什么事?”
“五年前,她的猎马把她摔到石块上,她摔断了腿和髓骨。”
“她在采石场附近骑马?”
“不,在上好公园。当时公园还在施工中,艾罗夫主办了一次野餐会,顺道打猎。”
“真可怜。不过,今早她看起来身体情况甚佳——几乎一点也不跛。”
茱莉对那件意外原本的忿怒早已随时间化为遗憾。“温泉很有助益,只是她得天天去才行。有时候她跛得很厉害,冬天尤其糟糕。”
“克利夫兰公爵说,她曾经是巴斯城的女皇。”
回忆在茱莉脑海中翻腾。“的确,以前韩森园常常演出戏剧,举行化妆舞会,晚宴可以持续数小时之久。”回忆退色,化为晦暗的影像。“我们会莫名其妙开怀大笑,我们会拿芝麻小事来打赌。”
他挑眉。“你?毕梧说你从不赌博。”
她满怀悔恨说:“现在不了。”
“因为你外婆行动不良。这又为什么改变你对赌博的喜好?”
他的反应太快了。随他怎么认为都行,她不会说出她对这件事的想法;那些原因太隐密、太痛苦,她半真半假告诉他:“我没有钱赌博。”她举起酒杯。“我们要敬什么事,或什么人?或许敬家父促成你我相识吧。”
他音调低而急切地说:“不,一提到他,你那聪慧的脑袋就立刻封闭起来。”他微微一笑。“咱们敬新邮车即将上路。”他与她碰杯。“同时敬那位设计了它的聪明女子。”
喜悦淹没了晦暗的思绪。“我只是想到这个主意罢了。”她凑在杯口上说:“这理由已够充裕。你不害怕进步吧?”
“当然不怕。若非有人想到使用工具和语言等等,我们现在还活在穴居时代呢!”
“同感。”
鱼端上桌,管家再度退下后,茱莉说:“你想念海上的生活吗?”
雷克叹了口气,目光缥缈。“有些事物我十分想念,有些事物却最好再也见不到。”
她放下汤匙。“你想念的是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搅动着汤。“我想念天空,一望无际的蔚蓝,让人的灵魂充满了宁静。还有夜晚,常常好清朗,一颗颗星星就在眼前,几乎可以伸手抓下来配酒。”
他渴望的口气令她诧异。“听起来好美。”
“是真的好美——在许多情况下。”
她心中一动说;“其它情况呢?你不思念的是什么?”
他推开场盘。“你真的有兴趣知道?”
沉静下来的他着实讨人喜欢。“我曾经说你是养尊处优的贵族,现在你有机会证明我的谬误。”
他望着她,态度显得颇严正。“不好听哟。”他警告道。
她独立自主的本性浮现。“你这种威严的眼神也许可以让下属就范,但我可不会。”
他大笑。
“人生十之八九并不美好,”她说。“告诉我,你不喜欢的是什么?”
他用食指重新排列盘子旁边的银器。“我不想念下令鞭挞某人,因为他站岗时睡着了,危及全船弟兄:我不想念发现某个商人被海盗掳杀后的残骸。但,我尤其不想念看见英国人将非洲人赶上小船,将他们送到拉丁美洲当奴隶。”他划着一只沙拉叉上的精微刻纹。“可怜的人。”
听到他掩不住的绝望,和他所描述的冷酷景象,茱莉内心颤抖。“那就阻止他们呀!”她说。“你是英国船队的司令官,你有权下令呀!”
他摇摇头。“啊,可是我们的同胞只是沧海一粟罢了。西班牙人不遗余力地贩卖非洲人口,但是跟葡萄牙人相较,他们又比不上了。”闭上眼,他说:“但愿他们因为这些罪行下十八层地狱。”
正义感令她冲动地抓住雷克的手臂。“你一定要设法采取行动,至少阻止英国人这样做。”
他握住她的手,她意外地发现他手心湿润。
“我办不到。无论是在‘忠诚号’或任何一艘船舰上,我都办不到。”
“那,谁能办到?”她问。
“只有国会才能阻止如此罔顾人性尊敬的行为。”
“你若愿意,可以在上议院获得席位。”
“啊,可是我没把握能改变这些事。”
“你当然能,写信请愿呀!”
“我的文笔拙劣。而且贩卖非洲人为奴是一种商业行为,茱莉。英国人不会因为一个富有的贵族说它是错的,就割舍他们的既得利益。”
他的态度令她吃惊。她抽出手。“别跟我说这些,齐雷克,”她激动地说。“只有胆小怕事的懦夫才会拒绝为他相信的正义而奋斗。而我不认为你是懦夫。”
“那我是什么?”
他休想再玩语言游戏。“你是个想勾引我的聪明男子。”
他对她悲哀地一笑,拿起酒杯。“难说,我已经失去了魅力。”
不,他没有,但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你重视哪些本质,茱莉?”
她不记得有任何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但答案很简单。“诚实,独立自主,忠实。”
他举杯佯作敬礼状。“作为你的丈夫,我保证不会过份压抑你的独立自主。”
他休想用狡诈的方法引她入瓮。“这么说,我该将就接受三分之一满意度喽?那么诚实和忠实呢?你无法给我这两项。”
“我当然可以。”他说。
“那么老实告诉我,”她反唇道。“家父用什么勒索你?”
清脆一声响,酒杯的长颈在他手中断裂,下半截掉在桌上颤动不停。“我只老实告诉你,安茱莉。我想要你,而且请令尊下地狱去吧。”
她感觉自己有如一盘棋赛中的棋子兼奖品。她伤心地说:“这么说,我们又重弹勾引的旧调喽?我老实告诉你,齐雷克,你无法勾引我,因为我不打算跟你单独相处。”
他挥手比着房间。“我们现在就是独处啊!”
“哈,你还不至于狗急跳墙,在克利夫兰公爵的餐厅里就毁了我的名节,毁掉你我的名节。”
“我可以在你家毁你名节。”
他坚决的眼神令她惊恐,但她拒绝退缩。“别威胁我。”
他靠回椅背上,从容的姿势却掩不住他眼中残留的坚决。“这不是威胁,是允诺。”
“我们等着瞧。”
十二道菜在他们勉力作礼貌交谈中用毕,但是令茱莉悲哀的是,他们再也没有恢复早先的自然。他重述他的车夫替他儿子赢得一位子爵之女为妻,她则报以墨林和嘉生的故事。待杏仁软冻上桌时,蓝毕梧抵达。
手握白帽,巴斯之王说:“公爵夫人说茱莉小姐在此地用餐,请我送她安全返家。”
雷克打个呵欠。“是啊,这个晚上真漫长。”
茱莉佯作疲惫以掩饰她的失望,她婉拒了点心,随毕梧离去。一小时后,她辗转入睡。
次晨醒来,她发现梳妆台上放了一个银盘。她拿起圆顶盖子,发现一块杏仁软冻。
是日稍晚她出外巡回取信时,将干净盘子交还给雷克爵爷。“你如何把它送进我房间的?”她质问。
“我亲自送去的。”
“没有人看见你?”
他咧嘴笑得像个侠盗一般,吻她的鼻尖。“我非常小心。”
“我禁止你再这样做。”
他看她的目光似乎表示,他若乐意可以偷袭并征服法国。
次晨,她又发现一幅图画。大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