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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纭的梦中有人在一遍遍唤他的名,带着恩怨情仇,带着爱恨嗔痴,间或有一些记忆的残片在顽强的跳动,却总也看不清楚。
让灰暗的梦境明亮起来的是琴音,叮叮咚咚仿佛银子般纯净的声音。抚琴的是名女子,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脸上带着期盼的神色,“娘,爹爹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声音细细柔柔,象是山涧里流淌的溪水。
“娘,你骗人。”孩子的眼里有小小的火焰在燃烧。
女子听了也不恼,依旧轻柔的说道:“你还小,所以不知道回忆是多么沉重的东西,重到不丢弃就会被压到窒息。”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孩子牵着女子的袖子问道。
女子转过身,白皙的手指抚上孩子的脸,微笑的脸庞带着奇妙的忧伤,“娘希望你永远都不明白。”
女子看着孩子茫然的脸,欣慰的笑了一笑又问,“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孩子点点头说:“恩,已经结痂了,也不痛了。”
女子摸着孩子的头说:“结痂就好了。你要记得,不管多痛的伤结了痂就好了,人不能舔着伤口痛不欲生的过一辈子,要好了伤疤忘了痛,惜取今朝。以后,不要再问你爹的事,我已经忘记他了,而他是早已经忘记我们的。得放手处且放手,不要为你抓不到的东西赔上一生。”
…
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里是一片空白,仿佛是下了一场大雪,将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埋葬,只余下白茫茫的一片大地真干净。
可他知道,那些人,那些事只是被隐藏,从来不曾真正消失。他假装不知情的在上面踩来踩去,等到雪变成冰,便轻易打不碎。
2
铁手会收留顾惜朝,实在是偶然的很——机缘巧合加天意弄人。
想当初,晚晴只是要他放过他而已,顾惜朝贱命一条,死活压更与他无干。可是,顾惜朝的命是晚晴给的,他一生中力求对天下人公平,却独独辜负了她,还是有意的。对晚晴他已无法再做任何补偿,惟有替她守住她心心念念的人,希望她在九泉下能安息。
私底下他也觉得,让顾惜朝去死反而是便宜他了。他记得,找到顾惜朝的时候,他已经烧的神志不清,即便如此,他依旧喃喃念着晚晴的名字。救与不救间,铁手犹豫了半晌,一来他憎恶顾惜朝这个人阴狠刻毒的性情,二来晚晴只要求他放过他而已,并没有要他负担起他的生死。
可是,他听见他低低的,仿佛解脱般的说道:“晚晴,你等等我,我就来了。”不由得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大力的揪起他的衣襟,冷冷的仿佛诅咒般的说道:“我不会让你去晚晴的世界,我要让你活在没有晚晴的世界里,痛苦一生。”
结果,他救活了他,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可他的诅咒只实现了一半,顾惜朝的确活在没有晚晴的世界里,可是,他并不痛苦。
顾惜朝忘记了所有,包括晚晴。
这个时候铁手已经在江湖上放出话,顾惜朝已疯,受他管制,他不会放他入江湖半步,否则的话,他会亲自动手杀他。铁手是对自己的话负责的男人,所以,他不可能把顾惜朝重新丢到外面,任他被人剁成肉酱,只得暂时把他养起来。
铁手救顾惜朝的本意,不过是想让他在这世上受无尽煎熬罢了。顾惜朝说过,在这世上,他只想要晚晴的爱,可是,他再也得不到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顾惜朝居然失忆,尽管,铁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铁手身为捕快,走南闯北,看尽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更是见多了顶着秀美绝伦的皮相,藏着卑鄙龌龊的心思,干着伤天害理的恶事的人。在铁手看来,疯之前的顾惜朝不过是他们中的一员,至多更为聪明,更为狠毒罢了。
可是,失忆之后的顾惜朝让铁手迷惑了,他既不相信他是真的失忆,可顾惜朝的眼神又确实干净的如同雨后的天空一般澄澈。真真是让他诧异到了极点。
而且,顾惜朝只是失忆而已,神智方面清楚的很。
铁手告诉顾惜朝,你以前做过很多人神共愤的事,仇家满坑满谷的。他是受故人之托保他周全,但也仅仅只限于这片竹林。
顾惜朝默默听着,忽然就笑了,毫无恶意的说道:“你明明就是讨厌我的,却还要保护我,心里怪不自在的吧。”
铁手盯着他,起先想辩解,渐渐又觉得没意思,于是咬牙道:“的确。”
顾惜朝听了,一脸的放心,悠然道:“你这样坦白,日后相处也会容易些。纵然你讨厌我,我也不怎么喜欢你。”
正像他所说的那样,话都说开了,两人相处反而容易,尽管并不算愉快。
3、
在顾惜朝失忆的最初那几日,铁手常常会在凌晨时分去暗中观察他。
以他与顾惜朝打交道的经验看来,铁手总觉得这样一个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人,不可能就这么干脆的疯了,将所有的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净。
起码,他不会就这样长久的疯下去。而在黎明时分,人是半梦半醒,还来不及伪装自己,这一刻的喜怒哀乐方才是真情流露。
所以,顾惜朝白天醒着的时候,做什么,说什么,铁手倒并不十分在意,他那样聪明的人,装疯卖傻又有什么难的。
铁手只关心顾惜朝半蒙半昧时的表现,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铁手发现顾惜朝晚上总是睡不安稳,辗转反侧,最难将息。
初见时,铁手的心中是有一丝快感的,虽然他并不是个幸灾乐祸的人。他只是觉得像顾惜朝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即便给他侥幸逃过一死,受点良心的谴责总是应该的。
起先,他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偶然有一晚,铁手发现顾惜朝双唇翕动,也许在说梦话,便靠近了想要听听他在说些什么,却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铁手看着顾惜朝的睡脸,希望能看出个端倪,他不相信他失忆,一直都不信。顾惜朝唇角的冷笑,句句带骨的话语,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除了失忆和少了一些杀气之外,与过去的他简直没有任何区别,让他怎么信?
可是,这一见之下,铁手颇有些纳罕。还是那副眉眼,与白天看来却大不相同。简单来说,比较无害的样子。
借着淡淡的月光看他清秀苍白的脸,仿佛一朵开放在月下的雪白栀子花,浓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圈弧形的阴影,时不时轻轻的颤动,好像蝴蝶的的翅膀。蹙着的剑眉和蜷缩起身子睡觉的样子,让顾惜朝看起来越发的像一个无助的孩童。
长久以来,顾惜朝的手段比他的外貌更引人注目。所以,对大多数人而言,顾惜朝是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的男子,而不是清俊雅致,风流宛转的书生。他的孩子气与脆弱更是没人看到——大概除了晚晴,他也不会让别人看到。顾惜朝是顶骄傲的男子,宁愿流血,决不流泪。
顾惜朝就像一只玉瓶儿,看似无懈可击,却又一击即碎。有清明的光芒自瓶中透出,看见的人会身不由己的靠近,即便知道里面装的是毒酒,恐怕也会甘之如饴。
4
常常顾惜朝会在半夜突然惊醒,却并不急着下床,总是带着恍惚的神情,环抱了双膝,苍白的脸枕着手臂,神游了许久才缓缓披了衣,坐在桌前或看书,或写字,或画画。铁手这才想起,顾惜朝原本是个书生。那些字画他虽然不懂,却也觉着是不错的。
有一夜,顾惜朝醒得格外早,不过子夜才睡下,丑时多一些便又醒了,披了衣起来画画。
画的是一名女子倚窗而立,神似晚晴,具体到眉目倒是不象的。窗外画有桃花梨花红白缤纷,疏淡中别有一份凄清的幽怨,边上用隽秀的小楷题了几句词:“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看他作画写字的样子,铁手想,顾惜朝那双白皙修长优雅的手如果始终执笔把扇,而不是提刀仗剑的话,可以少死多少人啊。
铁手正兀自感慨,却听那人音色清冷,略带三分笑意的说:“捕快大人,出来一下好吗?”
铁手心里一惊,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可还是缓缓走出来,在顾惜朝面前站定。
顾惜朝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清明洞彻的眼望定了他,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意。
铁手被他这样施施然的看着,表面不动声色,背后却开始冒冷汗,说一点不心虚是骗人的。
许久,顾惜朝才低下头掭了掭笔,悠然道:“捕快大人,破绽出在哪里,可想到了?”
听见顾惜朝说话,铁手绷紧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下来,环抱了双臂说:“我还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惜朝无声的笑了一下,一边给画作最后的修饰,一边娓娓道来,“因为你叹息了,虽然很轻,轻到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个错觉。所以,我就打了打草,看看有没有蛇。”
铁手自嘲的笑了一笑,说:“这么说来,是我自己忒沉不住气了。”
“也不全是。” 顾惜朝轻声道,“恐怕是着画中的女子乱了捕快大人的心神吧。难道说,我画的就这样好吗?”
铁手微微皱眉,这人失忆之前是锋芒毕露,失忆之后就是绵里藏针。说话轻描淡写,却句句带骨,极不好应付。眼帘一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压根没人晓得。
“你画的固然不错。不过,”铁手决定以退为进,“我觉得这位女子神似你的一位故人,因其芳年早逝,故忍不住叹息。”
“神似?” 顾惜朝略一沉吟,“那就是了。我梦见这位小姐临风陨泪,却看不清她的脸,只得照着感觉画了,所以,五官才不象的。她几次在我梦中哭泣,恐怕与我颇有渊源吧。”
铁手问:“你不问这渊源是什么吗?”
顾惜朝微微笑了,说:“不。我既已忘记,便愿永不记起。”
铁手一愣,忽然明白顾惜朝待人接物为何残忍决绝,不留余地,却原来他对自己也不过如此,叫他如何给别人留有余地。
顾惜朝的出身一直都是个迷。只知道他是在街头卖艺时认识了丞相小姐,从此便一步登天。那之前呢?
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