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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与铁手默默对视，铁手觉得如果目光是箭的话，他现在恐怕已经变成马蜂窝了。
最先移开视线的人是戚少商，可他却抡起那把无辜的琴狠狠的朝桌面上砸了下去。
铁手感到有一阵冷风险险的擦过自己的鼻尖，那把他辛苦寻来的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四分五裂。
戚少商的喘息声重如受伤的兽，许久才渐渐平复，说：“我给你一个忠告，铁兄，”他的声音低沉，几不可闻，“顾惜朝是个妖精，你要小心。”
“妖精”二字在铁手心里激起了一阵涟漪，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副旖旎的画面——淡漠中流淌着瞬息的妖娆，静谧下隐藏着潋滟的激流。他想他大概是醉了吧，所以，戚少商最后的那句话他只听到他说“顾惜朝是个妖精”，可他为什么要说顾惜朝是妖精呢？
13
戚少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一地的狼籍，不是不后悔的。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凡事一旦牵扯上顾惜朝，就乱了方寸。
顾惜朝是他生命中的异数，他挟着漫天赤红如血的烟霞出现，让他的生命中从此一路流淌着酣畅的血，最后，他踏着尸身肉块来会他，依旧笑意嫣然，仿若初会。
戚少商行走江湖十余年，阅人无数，他以为顾惜朝是俊秀斯文，惊才绝艳，傲世轻俗的男子，他是上天派来可以与他并髻而行的人。就在他将他视为知己，将一切全盘交付的时候，他却笑意嫣然的优雅转身，顺手将他推入早已布好的生生死死的残酷命局中。
这时，他才发现顾惜朝这个一半纯白，一半阴暗的男子，他既是俊秀斯文，惊才绝艳，傲世轻俗的书生，他同时也是冷酷无情，不择手段，执迷不悟的疯子。
他走得出他所布的生死命局，却迷失在他的皓齿明眸与偏激的模样所构成的黑白森林中。
戚少商长叹一声收拾了一地的碎片，去了乐器行。
乐器行的老师傅眯着眼，端详着破损的琴身说：“坏成这样，能恢复旧貌就不错了。”
戚少商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能恢复旧貌就可以，能不能弹不重要。”
他寻这把琴本就不是为了弹，但每一个人都不厌其烦的提醒他，这琴是不能弹了，废了。
他依稀记得，昨晚借着酒劲问了铁手一些问题，但没有答案，他原先也不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答案，无非是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问到问不到的是答案，问了便可以结束或开始。
戚少商心里想得明明白白。可人生最苦处在一“恋”字，明知摆脱了便十分爽静，十分自在，可此“心”拖泥带水，明明知得，却又不能割断。
铁手走在街上，忍不住想戚少商真是奇怪。他有机会杀顾惜朝的时候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现如今，顾惜朝已经被置于他的保护下的时候，他又想把他挖出来。凭他与戚少商共事的经验看来，他不象是一个出尔反尔，拖泥带水的人，怎么在顾惜朝的问题上这般夹缠不清呢？
铁手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于是，戚少商的问题立刻被抛到一边。他毕竟是捕快，抓贼才是第一位的。
司空霁月被人按住肩膀的时候，第一反应时哪个不怕死的敢找本姑娘的茬。一回身，正准备横眉冷对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脸比她还冷。
“你怎么会在这里？”分明时盘问犯人的口气。
霁月撇撇嘴，冷哼了一声道：“你不会以为我要逃跑吧？那也太侮辱我的聪明才智了！你见过要逃跑的人，大包小包的在大街上乱晃吗？还有，就算我是在坐牢也是要吃饭的哎。你倒好，一晃一个多月不见踪影，你以为我和公子是竹子吸收日月精华就能活了吗？”
霁月铿铿铿的一番话说得他根本没有插嘴得余地，铁手不由得心想，那些娶三妻四妾得人简直是老寿星找砒霜吃。
“不过，你来得正好。” 霁月将小山似的一堆东西塞到铁手的怀里，拍了拍手，“走了这么久，我也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铁手看着霁月的背影，苦笑了一下，抬脚跟上。
铁手抱着一堆东西跟着霁月上了茶楼，由于东西太多他的视线只到脚前三寸处，所以他没看到昨晚对他撒酒疯的人正坐在他的身后，隔了一张桌子，一脸茫然的在喝茶。
霁月点了双份的点心，却对铁手说要吃什么你自己点。铁手诧异，“你不是点了双份吗？”
霁月一脸的理所当然，“另一份是公子的啊。”
铁手一笑，半真半假的问：“现在即便是让你为他去死，只怕你眼都不会眨一下吧。”
霁月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铁手不由得大惑不解的问道：“你可否告诉我，那男人究竟有什么好，惹得你们前仆后继的甘愿为他生，为他死？”
霁月轻笑，“莫非你嫉妒了？”
铁手摇摇头，“不，我只是迷惑。曾经有一位女子，她宁愿自刎求我不要抓他。那件事过去得也不是很久，他的手段你没亲眼见过，总听说过吧，用心狠手辣来形容都显得不够。”
霁月咬着嘴唇，青葱般的手指来回摩擦着茶杯的边缘，半晌，才缓缓的说：“我第一眼见到他是在淡淡的月色里，看着他我才发现原来男子也可以清秀得‘不食人间烟火’。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可以说我是被他的‘美色’所吸引。”
霁月说着对铁手顽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真正无药可救是在一个傍晚。那天，太阳快下山了，也不见公子准备晚饭，我就想提醒他。进了房间，才发现公子一手支颐在出神，动也不动，象画一样。最初的时候，还觉得怪好看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却害怕起来。在微微暗下去的光线里，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几不可闻的公子，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仿佛要消失掉一般。我忍不住喊了他一声，他这才转过头来看我，眼神象个被丢下得孩子，却还是在笑着。我一直都觉得公子的笑是暧昧而缱绻的，但在那一刻，我才发现他其实笑得一无所有。当时，我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可是，公子却走过来，轻轻的问我，霁月，你为什么哭。”
霁月看着铁手，笑意凄烈的说：“自那一刻起，我就只想守着他，护着他。即使是为他豁出性命，也算是求仁得仁，此生无怨。”
铁手看着霁月，仿佛看见第二个晚晴，忍不住说道：“这个顾惜朝，还真是……”
“真是”如何，他也说不出来，他只记得，他得心也曾为他有片刻柔软。
“我不明白得是，铁捕头，那位女子只要求你不要抓他，可你现在分明是在保护他。”
霁月话题转得突然，可铁手却没有显出被怔住得样子，“我让他活下来，只是想让他痛苦而已，他失忆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铁手看着霁月，两人安静的对视了一会儿，霁月说：“铁捕头，你……”
突然，一只鹰落在桌上打断了她的话，霁月叫了一声“微风”，铁手诧异，“哪来的？”
霁月一边取下鹰腿上的竹管，一边说：“自己送上门的，撵也撵不走，公子说，也许是他的旧相识，就养起来了。”
霁月展开纸条一看，立刻站起来，匆匆道：“公子说，一个时辰后会下雨。走吧，别忘了拿东西。”
铁手疑惑的问道：“他还会看天象？还有，你哪有钱买这些东西的？”
霁月轻描淡写的说：“这世上只有公子没学过的，没有公子不会的。这些东西是用公子卖字画的钱买的。”
“字画能卖几个钱，他又不是什么名家。”
霁月回头看铁手，一脸的不屑，“公子字画的妙处，跟你这种大老粗说了也不会明白的。”
铁手挑了眉说：“你不说，我哪有机会明白。”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下了楼，完全没注意，有一个人因为听到他们的谈话而捏碎了茶杯。
一直坐在那里的戚少商突然觉得，屋顶怎么这样低，茶楼如何这样小，它们竟容不下那三个字，“顾——惜——朝”！
14
顾惜朝已经成为他心头得一根刺，拔之不去，血肉纠缠。戚少商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合适的，但他知道他最想做什么。
闭上眼睛；他听见他说；“旗亭酒肆一夜，惜朝永生难忘。”难忘的又岂是他？
戚少商抓起剑冲到街上，他们走了已有好一阵子，但幸好黑衣男子与妙龄少女的组合实在少见，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戚少商远远的，小心翼翼或者说是鬼鬼祟祟的跟着铁手与霁月。他自嘲的想，顾惜朝总是能引诱他这个大侠做些不太光彩的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和他一起去偷酒喝，不，确切的来讲，是他偷酒给他喝。现在，他又为了弄清他的下落，暗中跟踪他的同僚，真是没救了。
晚上，戚少商躺在床上盯着黑洞洞的帐顶，心思辗转。
白天的跟踪已经让他大概明了顾惜朝的所在，居然就在城外的一片竹林中。按理说知道了他的所在，又近的很，几乎可以立刻登门拜访，他应该可以心安了。可是，他却越发的心神不宁，只因他与他根本就不是可以心安理得，顺理成章的登门拜访的关系。
他与他的纠缠于旗亭酒肆华丽上演，经历千里追杀的辗转周折，再到紫禁城一战的生死相搏，这其中的爱恨情仇又岂止是一团乱麻，简直是荆棘，碰一碰就是十指连心的痛。
遇见他，戚少商才发现往日里的快意江湖，鲜衣怒马，不过是浮云，一切只为了铺陈他的出现。他对他完全硬不起心肠，即便有时恨不能杀了他，可事到临头却总也狠不下心。
见不着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想见，能见到的时候，见了面要说些什么又让他千难万难，总之是左右落个进退不得。
后来，戚少商到底是没去见顾惜朝，只是落下个后遗症。每每见到铁手目的不明的外出，他都会想他是不是去见顾惜朝了呢？他待他好不好？他说要让他痛苦，会不会虐待他？虽然，铁手好象不是这样的人。
就这样有的，没的想上一大通，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