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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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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西坠,玉兔东升,蜡炬双摇,鸳杯对酌。翠袖殷勤,绝胜新婚合卺;罗襦宽褪,依然旧好同床。宿孽未清,也算订三生之果;良宵作伴,聊以补一载之缘。事非无稽,言之可丑,因恐风化攸关,难彰秽史,不辞潦草塞责,仅赘俚词。诗曰:

  伶妓由来气味投,翻云覆雨竟忘羞。
  那知露水因缘假,空把天长地久谋。

  十三旦住过一宵,清早便去,宝玉也不挽留,惟嘱他晚上再来罢了。此时宝玉心满意足,积闷全消,又略睡了一回,方才起身梳妆。因今夜伍大人要在此间请客,约定傍晚到来,所以并不出门游玩,但与阿金、阿珠闲谈,以消永昼。
  候至四下多钟,伍大人与区大人同到,宝玉免不得有一番应酬,陪着伍大人装烟。伍大人开言道:“我今天请几位王公大老,给你引见引见,他们最欢喜奉承,比不得我,你却要当心一点的。” 宝玉点头答应。伍大人吃过了一筒烟,又道:“不知怎样,他们也晓得你在这里,羡慕得你了不得,你想奇也不奇?难道你曾经来过的吗?” 宝玉笑道:“ 大人瞎说哉,奴若然来过歇末,间搭熟门熟路,随便啥格事体, 托啥区大人哉。”伍大人道:“照你这样讲,你的声名实在大得狠了。” 宝玉道:“ 俚笃作兴到过歇上海格 ,再勿然末,有人从上海转来,告诉拨俚笃听,加盐加酱说得好点,自然要羡慕奴哉。大人 想阿对佬?” 伍大人道:“ 这班王公们都是生长在这里的,与我们做官不同,照例没有事,不准到各省游行,怎会到过上海呢;一定有人传述,盛称你的好处,这句话倒不错的。”宝玉忽又笑道:“ 只怕就是 去说格。” 伍大人道:“ 我昨天会见他们,怎好贸然说着你?却是他们先问起我,我才敢请他们来喝酒呢。好在你这个所在不比寻常的窑子,可以遮人耳目的,不然,被御史们知道了,也要上本参的,虽不妨事,岂不有关名誉吗?” 区大人也道:“ 少停他们见了你,不知怎样的快活呢?”
  宝玉正要问王公等的姓名,忽隐隐闻得轿马喧阗,人声嘈杂,虽与外面隔着一进房屋,不甚十分清楚,然此刻已是上灯过后,想必他们来了。心中方在那里转念,即听楼下相帮高喊“ 客来”,连忙起身向外迎接,伍、区二位亦然跟了出来,同至楼梯跟首恭迓。但见走上来四位阔老,衣服都甚华丽,年纪均在三四十岁左右,一个个方面大耳,气概轩昂。宝玉却不知那位是王爷,那位是公爷,幸听着伍大人招呼,方才分辨清楚,一一叫应,接进房中坐定。要知那四位王公的姓名,在下既难说出,又不便捏造几个假名,只得含糊过去的了。好在这班大老并非书中紧要的人,不过志其降尊就卑,折节下交之意,祈阅者谅之。
  且说宝玉当时照例送过瓜子、香茗,陪着小心,略略应酬说了几句话,亏得伍大人从中传述,不至彼此言语不通,虽四位王公们都爱宝玉的姿色,免不得问长问短,此刻也无妨碍了。况宝玉聪明伶俐,渐渐的懂了好些,学着讲了几句,又引得他们欢喜异常,向伍大人称赞不置。因京中窑子极贱,且佳者绝少,所以均爱戏子侑觞,如今见了宝玉,大家目为奇货,不禁心醉神迷,为之一开眼界。少停开筵摆酒,宾主均不叫局,只命宝玉在旁轮流把盏,猜拳行令,畅饮开怀。其始尚以品位自拘,到后来各有酒意,莫不放浪形骸,向着宝玉调笑,丑态毕呈。宝玉老于阅历,尽人调戏,毫无半点羞涩之容,并且越法殷勤献媚,口中不住的王爷长、公爷短,更惹得他们神魂颠倒,叹为名不虚传。然则他们何以预知宝玉的芳名呢?皆由那天往同乐看戏,招摇过市,因此有人传述到他们耳朵里面,各存羡慕之心。今日一见,方信传话非诬,一个个酒落欢肠,直吃到二三更天,王公们不便再留,只得用面撤席,先与宝玉订定,由明晚起轮流在此摆酒,然后与伍、区作别散归,不必细叙。
  仍表伍大人也见时候不早,恐家中再差人来查问,不当稳便,所以略用了几筒烟,连话都不敢多说,赶紧同着德雷去了。宝玉送过众客,心中却挂着十三旦,不知此时来过与否,急忙差阿金去问楼下相帮。回说十下钟就来过一次,知道楼上有客,故交代要明晚十一下钟再来的了。宝玉听说,甚是昏闷,懊悔昨天不曾告诉了他,致累他往返徒劳,真是我的不是了。且这几天夜夜有客,怎能与他会面呢?既而一想,不如在楼下收拾一间房,待他来时,嘱相帮暗暗留住,即客去稍迟,也不至乖误佳期了。主意既定,交代了阿金、阿珠,当夜并无别事。
  到了来日晚间,仍旧是众王公与伍、区等到此置酒高会,约至一下钟方散。果然十三旦来了多时,独在楼下房中闷坐,宝玉亲身请他上来,招陪不是。十三旦毫不在意,翻说你住此间,开销颇大,若不做些生意,如何敷衍得长久呢?宝玉听了,知他体贴,更添了几分恩爱。正是:

  梅帐才酣蝴蝶梦,柳堤又听子规声。

  欲知以后情形,下一回便知端的。

 



九尾狐
第四十八回  肆欲壑名优加白眼  返歇浦淫妓感青春



  话说宝玉这几日常与王公大老们周旋,深夜方同十三旦共效于飞,朝欢暮乐,无虑无愁。忽忽过了月余,所得王公大老们的缠头,为数不少,除开销外尚有赢余。且自此之后,芳名大噪,震动京师,几与古时的李师师相埒,无论垂鞭公子、走马王孙,以及四方富商大贾,莫不以一临妆阁、一睹颜色为荣。虽门前只帖着“姑苏胡寓”,并不挂宝玉的牌子,然没有一个不知道宝玉的,也算得一时的际遇。
  春去秋来,生涯颇盛,即用度奢豪,任情挥霍,亦不愁有匮乏之时。究竟建都之地,富甲他省,骗钱更比上海容易。设宝玉善于居积,专为生意而来,不与十三旦姘识,则数十万家私不难立致,远胜于曩昔粤东之行,纵使徐娘年老,后半世已吃着不尽,从此脱却风尘,岂不美哉?无如眼前计不及此,只顾贪图淫欲,夜夜同十三旦游历巫山,有乐不思蜀之意。但其初则如漆如胶,即十三旦亦欣然乐就,早忘昔日厌弃之心,且承宝玉优待,所赠金银物件甚夥,十三旦虽不靠他,自己也甚宽裕,然亦感激宝玉的美情,每夜常来报效。惟将及一载,风声渐播,外面大半有些晓得,议论纷纷,宝玉的声名价值不免因此骤跌。而且新近伍大人放了藩司外任,区大人亦往浙江候补去了,既缺了两个长庄主顾,又少了一班阔老往来,只有几个不辨薰莸的登徒子时常走动,生意逐渐的靠不住了,竟与上年数月判若天渊。
  在宝玉却不放在心上,只思与十三旦取乐,大肆淫欲,不让他一夜空闲。谁知孽缘将满,十三旦见了宝玉,恩爱之心一变而为恐惧之心,宠怜之念更一变而为厌恶之念,即近患伤风咳嗽,喉音略哑,亦怪着宝玉剥削,故每思远而避之,不敢常来亲近,仿佛遇着狐精缠扰,难以洒脱一般。较之从前在申离别之时,怕他更甚,恨不请一个法师来,把他驱逐回去,方好保得自身。然一时尚未遽绝,间或前来走走。此际宝玉大生怨望,唠唠叨叨的数说他,咭咭咯咯的嘲骂他,或话中疑他别有外遇,或语内恨他太觉无情,一而再,再而三,只管撒娇撒痴,要他夜夜到此畅叙。初不料十三旦早存离异心肠,受了连日的讥刺,这天实在耐不住了,登时面红颈赤,改变容颜,虽不与宝玉对垒,仅以白眼相加,却比当面指斥的利害。旁边阿金、阿珠见此形色,连忙从中排解。那知此刻十三旦不但愤气填胸,抑且深悔与他重相结识,险些儿坏了喉音,误了自己终身。想到这一层,宝玉实是个害人之物,陷人之坑,及早避之不暇,还敢再同他亲近吗?所以心坚如铁石,面冷若冰霜,鼻子哼了几哼,牙子咬了一咬,又怒目对宝玉看了一看,随即回转身躯,大踏步向着外边就走。阿金、阿珠慌忙赶出来拉他,那里再拉得住?早已下楼出门去了。正所谓:

  兔脱网罗难再获,鱼离钩线不重来。

  总之邪缘已尽,故比从前愈为决裂。现下书中将他表过,就算交代,以后恕不再提。
  单说阿金、阿珠拉不住十三旦,只得回身进房来看宝玉。宝玉此时呆呆不语,两泪交流,扑簌簌如断线珍珠,心中又气又苦,又是懊悔,气的是十三旦太无情义,苦的是自己现住在京,毫无靠傍,懊悔的是我不该当面得罪了他,致使好事成空,仍受独宿凄凉之苦。虽自去春至此一载有余,银钱尚不缺乏,然所多有限,翻不如昔往广东,得以满载而归,仿佛在此做了一场梦,那得不伤心落泪?阿金、阿珠在旁劝道:“大先生气俚哉,格套做戏子格,晓得啥情义嗄?倪老早料到有今朝格一日格哉,不过倪皆为前头 爱俚落不好说啥,轧实倪间搭格生意才拨俚带坏格呀!故歇呒啥别样,大先生, 还要俚,明朝让倪去劝俚,劝得转末呒啥,劝勿转末,倪还是早点回上海罢, 登勒里弄僵仔倒勿局格。大先生, 想阿对佬?”宝玉点了一点头,想来也只好如此,别无主意。忽闻钟上敲十一下,阿金又道:“大先生困罢,气煞也呒买用格哉。” 说着,同阿珠伏侍宝玉卸妆安睡,不必细说。
  到了次日,阿金、阿珠一早便往十三旦寓中,虽然遇见,又讨了一场没趣,回覆宝玉。宝玉起身未久,得了这个信息,又气苦了一回,方含泪向阿金、阿珠说道:“奴勿壳张格格人会实梗样式格,翻转面孔就勿认得人,奴故歇只好依 说话,早点转去格哉,一来末生意勿好,远勿如上年;二来格套事体拨别人晓得仔,奴还有啥面孔嗄?” 说罢,更呜呜咽咽哭了半晌。幸有阿金、阿珠竭力劝慰,说:“倪回仔上海,怕呒不比俚好格人哉?譬如杀猪屠死脱仔,倪勿见得吃带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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