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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吴山说:“以往立碑是因普通百姓能发挥忠孝节义的德行,可为子孙模范,其用意是为惕励世人。至于士大夫,哪个不该力行忠义,孝上悌下呢?靳夫人即然曾接受皇上册封,为什么还要和普通百姓争荣宠呢?”
后来在往西苑路上,正巧碰到学士徐阶(字子升,谥文贞),徐阶也赞同建坊表扬,吴山严肃的说:“难道先生是怕靳夫人再嫁吗?”徐阶不敢再多言。
[评译文]
今天(指明朝)建坊表扬忠孝节义,只限于士大夫之家;其次是富豪大户可以用钱营求,至于普通百姓,根本不用梦想。若是吴山的见解能被接受,士大夫们能自我反省,明白建碑坊表扬亲人,就自己身份地位而言其实反而是苛待了亲人,或许能打消一些人请立碑坊的念头。而富豪大户在用钱营求之余,朝廷或许也会考虑为地位卑微的百姓建碑,不也能稍振世风吗?其实,推而广之,一般达官乡绅都应如此。
古时能留名于《祭统》(《礼记》篇名,记祭祀之本)的官员,若不是有极大的功德或对百姓有大恩德的,一律不予祭祀。一般的乡绅则必须有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功业,若只是普通好官、好人,这本就是做人的本份,为什么要特别祭拜呢?
至于乡饮(古时每三年举行大考,乡大夫推举贤者于君,临行时饮酒饯别)也是一样。举行乡饮必是推举年高德劭,可以做为一乡表率。可是现在册封名号无不大宴宾客,贿赂风气也随之而起,国家尊老礼贤的典礼只徒具形式。这种种现象,恐怕都会受到吴山耻笑吧!
775、宋均 卢垣
【原文】
东汉宋均常言:“吏能宏厚,虽贪污放纵犹无所害,[边批:甚言之。]唯苛察之人,身虽廉,而巧黠刻剜,毒加百姓。”识者以为确论,[边批:廉吏无后,往往坐此。]
唐卢坦,字保衡,始仕为河南尉,时杜黄裳为尹,召坦谕曰:“某巨室子,与恶人游,破产,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虽大臣无厚蓄,其能积财者,必剥下致之。如子孙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归于人也!”黄裳惊异其言。
[评]
只说得“酷”、“贪”二字,但议论痛快,便觉开天。
【译文】
东汉宋均常常说,官吏若是心地宽厚,纵使稍爱钱财、行为放纵[此是极端言之。]仍不会成为百姓的大害;倒是为人严苛的官吏,虽廉洁刚直,但因太过严峻,反而最是百姓的大患。很多有识之士认为他的说法有道理。
唐朝人卢垣初为河南尉时,杜黄裳为令尹。一天,召见卢垣说:“有个大官儿子不慎交了坏朋友,现在家财败尽。你深入调查一下,了解详情。”
卢垣说:“凡是为官清廉,虽位高权重,仍不会有丰厚家产;若有家财庞大,必是剥削百姓累积而来。假使子孙能守财,那是上天要使不道之家富有,人也没法;若是不能守财,那是取于人还于人,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杜黄裳对卢垣的回答觉得非常讶异。
[评译文]
虽然只涉及“酷”、“贪”二字,但议论痛快,别开生面。
兵智部 总序
【原文】
冯子曰:忠武论兵曰:“仁,智,信,勇,严,缺一不可。”愚以为“智”尤甚焉。智者,知也。知者,知仁、知信、知勇、知严也。为将者,患不知耳。诚知,差之暴骨,不如践之问孤;楚之坑降,不如晋之释原;偃之迁延,不如菪之斩嬖;季之负载,不如孟之焚舟。虽欲不仁、不信、不严、不勇,而不可得也。又况夫泓水之襄败于仁,鄢陵之共败于信,阆中之飞败于严,邲河之縠败于勇。越公委千人以尝敌,马服须后令以济功,李广罢刁斗之警,淮阴忍胯下之羞。以仁、信、勇、严而若彼,以不仁、不信、不严、不勇而若此。其故何哉?智与不智之异耳!愚遇智,智胜;智遇尤智,尤智胜。故或不战而胜,或百战百胜,或正胜,或谲胜,或出新意而胜,或仿古兵法而胜。天异时,地异利,敌异情,我亦异势。用势者,因之以取胜焉。往志之论兵者备矣,其成败列在简编,的的可据。吾于其成而无败者,择著于篇,首“不战”,次“制胜”,次“诡道”,次“武案”。岳忠武曰:“运用之妙,在乎一心”。武案则运用之迹也。儒者不言兵,然儒者政不可与言兵。儒者之言兵恶诈;智者之言兵政恐不能诈。夫唯能诈者能战;能战者,斯能为不战者乎!
【译文】
岳忠武的兵法说:“仁智信勇严,为将用兵者缺一不可。”我个人以为,最重要的还是“智”——智慧。
智慧是一种明澈无比的理解,由此可生发出对仁、信、勇、严的深刻理解。带兵作战能以智慧为本,则想要不仁不信不勇不严也不可能。
历史上的战争,有不战即胜的,有百战百胜的;有正大光明的获胜,也有以诈取胜的;有以没有前例的战法获胜,更有仿效古人兵法而获胜的。天时不同,地利不同,敌情不同,因此对敌作战的方式也不同。这种种应敌获胜的方法如何选择,便靠智慧。
历史上的兵书不乏,其成败得失也都有明确的记载,我这里只实录历史上一些用兵不败的故事,分为“不战”、“制胜”、“诡道”、“武案”四卷。岳忠武说:“运用之妙,在乎一心”。这些故事便是巧妙运用的真实例子,或可供做印证启发之用。
儒者不屑谈军事,这正是儒者没能力谈论兵法的缘故。儒者总说用兵不可诈胜,但真正有用兵智慧的人,正唯恐不能想出各种诡诈的作战方法来。只有能行诈的人才能作战,而亦唯有能战的人,才能消弭天下的兵灾战祸。
不战卷二十一
【原文】
形逊声,策绌力;胜于庙堂,不于疆场;胜于疆场,不于矢石。庶可方行天下而无敌,集“不战”。
【译文】
有形的武力不如无形的影响力,策谋也远比蛮力更有用;能在庙堂上折冲取胜,就不必要赴战场对决;在战场上的将帅能善谋慎断,就不必让兵卒亲冒矢石。如此,才能行遍天下无敌手。
776、荀罂 伍员
【原文】
鲁襄时,晋、楚争郑。襄公九年,晋悼公帅诸侯之师围郑,郑人恐,乃行成。荀偃曰:“遂围之,以待楚人之救也,而与之战。不然,无成。”[边批:亦是。]知菪曰:“许之盟而还师以敝楚:吾三分四军,与诸侯之锐,以逆来者,于我未病,楚不能矣。犹愈于战,暴骨以逞,不可以争。大劳未艾。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乃许郑成,后三驾郑,而楚卒道敝,不能争,晋终得郑。
吴阖闾既立,问于伍员曰:“初而言伐楚,余知其可也。而恐其使余往也,又恶人之有余之功也。今余将自己有之矣,伐楚何如?”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若为三师以肄焉,一师至,彼必皆出;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罢之,多方以误之。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阖闾从之,楚于是乎始病。
[评议]
晋、吴敝楚,若出一辙。然吴能破楚,而晋不能者,终少柏举之一战也。宋儒乃以城濮之战咎晋文非王者之师。噫!有此议论,所以养成南宋为不战之天下,而竟奄奄以亡。悲夫!
按:吴璘制金,亦用此术。虏性忍耐坚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战非累日不决。于是选据形便,出锐卒,更迭挠之,与之为无穷,使不得休暇,以沮其坚忍之气,俟其少怠,出奇胜之。
【译文】
春秋时代鲁襄公时,晋楚争夺郑国。襄公九年,晋悼公联合其他诸侯的军队围攻郑国,郑人恐惧之余,遣使求和。荀偃(晋人,字伯游,卒谥献)说:“继续围攻郑国,等楚救郑时,就可以迎战楚军;如果与郑议和,就得不到实际的利益。”
荀罂(晋大夫,卒谥武子)却说:“不可以,应该与郑结盟引兵而归,如此楚国就会出兵讨郑。我们要先使楚军疲惫不堪,办法是把军队分成三路,联合其他诸侯军队分路迎战楚军。那么我军在未疲惫前,楚军早已疲累得不能作战了,远比现在就跟楚国交战要好得多。假如现在就跟楚国交战,必然伤亡惨重,所以应以不战为上策。所谓聪明的人以智慧取胜,愚笨的人以蛮力克敌,这正是先王克敌致胜之道。”
群臣都表示赞成,于是接受郑国的求和。后来楚国果然三度出兵讨郑,但是由于长途行军而精疲力竭,根本无法作战。最后晋国终于取得郑国。
吴王阖闾(一作阖庐)即位后,曾问伍员(字子胥),说:“贤卿曾建议伐楚,寡人也有伐楚之心,寡人想亲自率军伐楚,贤卿以为如何?”
伍员答:“楚国政治纷乱,没有真正的执政者,假如大王动员三军,徒然劳民伤财,所以不如先发一军,诱楚出兵迎战。楚国出兵,大王立即退兵;楚国退兵,大王再出兵。楚军往来跋涉,必会疲于奔命,而想放弃交战的念头。这时大王再运用各种手段,使楚国的军事政治更混乱,彻底瓦解楚人的斗志,然后大王再动员三军,一定能彻底摧毁楚国。”
阖闾欣然采纳伍员的建议,从此楚军就陷入疲于奔命的苦境。
[评议译文]
晋与吴削弱楚国实力,用的都是同一手法,但是吴能在柏举大破楚军,而晋却不能在城濮灭楚。宋儒在批评楚晋、城濮之战时,竟然责难晋文公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