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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的警察帽,脖子上系着一根细带子。
我用惊奇的眼光注视着这个老头的时候,巴伯兰和咖啡馆老板正压低了嗓门在小声说话,可是我听得见他们谈论的是我。
巴伯兰说他到村里来,是为了带我去见村长,好让村长向孤儿院申请一份抚养我的津贴。
这就是巴伯兰妈妈从她的丈夫那里挣得的结果,我也立刻明白了:如果巴伯兰觉得把我留在他身边有好处,那我什么也不必担心了。
看来丝毫不动声色的老人正在听他说话,他突然伸出右手指指我。
“就是这个孩子是您的累赘?”老人带着外国口音问。
“是他。”
“您以为你们这个省的孤儿院会付给您几个月的抚养费吗?”
“当然啰!既然他没有父母,全靠我抚养,就应该有人替他付钱,我认为这是合情合理的。”
“我不是说不合情理。不过,您以为所有合情合理的事都能实现吗?”
“当然不会。”
“是呀!我相信您永远也得不到您所要求的抚养费。”
“那么,他就去孤儿院,没有一条法律强制我要把他留在我家里,假如我不愿意的话。”
“可您当初是同意收容他的,这等于您承担了抚养他的义务。”
“得了吧,我才不留他呐;到了不得不把他扔到街上去的时候,我会知道该怎样摆脱这个累赘的。”
“或许有个办法可以使您马上摆脱这个累赘。”老人沉思片刻后说,“您还能弄到几个钱。”
“如果您能告诉我这个办法,我情愿请您喝酒。”
“先要一瓶酒来。一言为定。”
“不变卦?”
“不变卦。”
老人离开他的椅子,一屁股坐到巴伯兰的对面。怪了!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的羊皮袄里有个东西在动弹,我无法作出解释,好象在他左胳膊下面也藏着一条狗似的。
“您是不是在想,”他问,“不让这孩子继续长时间吃您的闲饭?或者,还要继续吃下去的话,您想让别人付给您几个钱?”
“没错,因为……”
“喔,您的动机嘛,与我毫不相干,我也不必了解。我只要知道您不再想留下这个孩子就行了。要是这样,把他给我吧,我抚养他。”
“把他给您!”
“是的,您不是想脱身吗?”
“把这样的孩子给您?一个多么漂亮的孩子,多漂亮。您瞧瞧!”
“我看过了。”
“雷米,过来!”
我战战兢兢地走近桌子。
“来,别怕,小家伙。”老人说。
“您看看。”巴伯兰继续说。
“我没有说这是个丑孩子,假如他是个丑孩子,我才不要呢!吃我这行饭的不找丑八怪。”
“啊哈,假如这是个双头怪物,或者是侏儒……”
“那您就不会打算送他去孤儿院了。您知道,一个怪物可值钱啦!人们可以从他身上发财,把他出租,出租不上算,就自己利用他赚钱。可这小家伙,既不是侏儒,也不是怪物,他长得和普通人一样,什么用处也没有。”
“他干活行。”
“太瘦弱。”
“太瘦弱?得了吧,他和男子汉一样强壮,又结实又健康。您瞧瞧他的腿。您见过比这更直的腿吗?”
“太细。”老人说。
“那您看看他的胳膊。”巴伯兰又说。
“胳膊和腿一样,勉强凑合,经不住劳累也吃不得苦。”
“他,经不住?您摸一摸,亲手去摸摸!”
老头把他瘦骨嶙峋的手伸过来,在我的腿上拍了拍,撅着嘴,直摇头。
我已经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了,那是牛贩子来买我们奶牛的时候。他也一样在牛身上摸了又摸,又撅嘴又摇头,说那不是头好奶牛,他无法转卖。末了,他还是把牛买下牵走了。
老人也把我买下带走吗?啊!巴伯兰妈妈,巴伯兰妈妈啊!
多么不幸,她不在这儿,无法保护我。
假使我有勇气,我一定会说,昨天晚上巴伯兰还责备我是皮包骨的瘦鬼呢,嫌我的手脚太细弱。但我懂得:这样插嘴毫无用处,只能招来灾祸。因此,我默不作声。
“这样的孩子,一手可以逮一打。”老人说,“说句实话,这是个城里的孩子,因此干庄稼活肯定不行。您让他驾牛犁地试试,看他能干多久?”
“十年。”
“顶多不超过一个月。”
“可您瞧瞧他呀!”
我站在桌子的一头,在巴伯兰和老人之间,被他们推过来推过去。
“这样吧,”老人说,“不管怎样,我要他了。不过,听着,我不是买他,我向您租,每年给您二十法郎。”
“二十法郎?”
“已经是高价啦,我先付款,您可拿到四块漂亮的面值一百苏①的大洋,还可以即刻把他摆脱掉。”
① 苏,法国辅币名,二十个苏等于一法郎,即五生丁。
“我如果留着他。孤儿院每月给我不止十个法郎。”
“价钱多少,我清楚。七个法郎也好,八个法郎也罢,可您还得养活他。”
“他将来能干活。”
“要是您觉得他能干活的话,您就不会想把他打发走。人们从孤儿院领走孩子,并不是为了得到抚养费,而是为了叫他们干活,使他们变成替人赚钱而不拿钱的人。还有,他如果能为您做事,您会把他留下的。”
“不管怎么说,我每月都可领取十个法郎。”
“相反,要是孤儿院不把孩子给您而给了别人,那您就什么也得不到了.您跟我做交易,那就不用有这个顾虑,只要您把手伸过来就行了。”
老人往口袋里摸了摸,掏出应钱包,从中取出四枚银币,噹噹响地往桌子上一摊。
“您想想,”巴伯兰嚷了起来,“这孩子总有一天要找到父母的。”
“那有什么关系?”
“抚养他长大的人定有重赏,要是当初不抱什么希望的话,我才不多管闲事哩!”
“要是当初不抱什么希望的话,我才不多管闲事哩!”巴伯兰这句话使我对他又增添了几分厌恶感。多么刁钻的人哪!
“正因为您现在对他父母已不抱希望,”老人说,“您才把他赶出门外。再说,他的父母万一露面,他们去找谁?当然找您,而不是找我,对不对?他们并不认识我。”
“但是您先找到了他们呢?”
“那咱们一言为定:假如有一天他找到父母,咱们就平分酬谢。我加到三十法郎。”
“四十法郎。”
“不行,您要这么多钱不可能,这小孩将来也帮不了我很多忙。”
“您想让他为您干些什么呢?要结实的腿,他有,要粗壮的胳膊,他也有。我坚持刚才说的。不过,您觉得他适合于干点什么呢?”
老人带着讥笑的神情看了看巴伯兰,小口小口地喝干了杯中的酒。
“给我作个伴吧,”他说,“我老了,有时一到晚上,经过一天的劳累之后,遇上恶劣的天气,我心情总是闷闷不乐,他可以帮我解解闷。”
“毫无疑问,他的腿干这点事倒是足够结实的。”
“不见得很行,因为他还得跳舞,翻觔斗,走路。走路之后又得翻觔斗。简而言之,他要在维泰利斯先生的杂耍班里充当一个角色。”
“这个杂耍班在哪儿?”
“维泰利斯先生嘛,正如您应当料想到的那样,就是我本人。这个戏班嘛,既然您想认识认识,那我就让您看看。”
说罢,他掀开羊皮袄,取出一只奇怪的动物放在手里。那动物刚才还夹在左胳膊下,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脯。
正是这只动物,好几次在他的羊皮袄里活动,可是它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一条小狗。
我瞧着这个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奇特的造物,无法说出它的名字。
这只动物穿着一件金丝饰带红罩衫,胳膊和腿一一确确实实的胳膊和腿——裸露着;它没有爪子,胳膊和腿上覆盖着的,不是肉色的白皮肤,而是一层黑皮;它的头也是黑色的,大小和我攥紧的拳头差不多;脸宽而短,鼻子向上翘着,两个鼻孔之间的间隔较大,嘴唇呈黄色;但最使我吃惊的是:它的两只眼睛紧紧挨着,滴溜溜转个不停,象镜子一样闪闪发亮。
“哎哟,一只丑猴!”巴伯兰大叫一声。
他的话使我从惊愕中醒悟过来。如果我从未见过猴的话,我至少早就听说过。原来,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黑孩子,而是一只猴。
“这是心里美先生,我戏班子里的第一个名角儿。”维泰利斯说道,“心里美,我的朋友,快向各位行个礼。”
心里美把一条腿放在嘴唇上,向我们大家送来一个飞吻。
“现在,”维泰利斯用手指着白鬈毛狗接着说,“卡比先生荣幸地将它的朋友们向在座的贵宾作一介绍。”
根据这道命令,一直呆着不动的鬈毛狗猛地爬了起来,用两条后腿竖立着,前腿交叉着放在胸前,向它的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头上的那顶警帽差点儿贴到了地面。
礼仪完毕,卡比转向同伴,用一只爪子招呼它们过来,另一只爪子仍旧放在胸前。
那目不转睛地看着卡比的两条狗,这时也立即用后腿站立起来,各自伸出一条前腿,恰似上流社会的人们握手一样,它们庄重地向前迈出六步,又往后退三步,向观众致敬。
“卡比这个字,”维泰利斯继续说,“是意大利语卡比达诺的方便叫法,是一条领头狗,因为它最聪明,所以由它来传达我的命令;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