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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些字画也得一起带走,不能便宜了那些反贼。”
这是逃难,又不是搬家,只见行李越堆越高,来了二十辆马车也装不下,又叫家丁赶紧去弄马车,大有不搬完不罢休的态势。
韩仰玉认为情况不允许再拖延,但劝了好几次,都被打了回去,还教长辈斥责了一顿不爱惜家产。
这儿不是他管得动的,事到如今,韩仰玉死了心,任他们去。
他从马厩私自牵了一匹骏马,带着简单的包裹就要上路。
“韩公子,您要上哪去?”马厩的小厮发觉了韩仰玉的行径,连忙拦下他。
“我去睢阳找一个朋友,代我跟你们老爷说一声,我找到朋友后,会去长沙跟你们会合。”韩仰玉微微一笑,答得理所当然。
“不行啊!小姐会生气的。”
“让她气吧,她哪天没生气?”
韩仰玉不在意的回答换来小厮的大惊失色!任谁都知道小姐脾气倔强,什么人的话都不听,偏偏只忌惮这个未婚夫婿。
小姐最重视的韩少爷走了,这责任谁也担不起。
“快来人啊!韩少爷要走。快来人啊!”
被家丁紧紧抓着不放,韩仰玉无法挣脱。
“小姐,韩公子要走!”一个婢女撞见,也大嚷起来。
一个传一个,就像涟漪般迅速向外扩散,很快传到了李家小姐的卧房当中,引来一阵更可怕、响彻云霄的惊呼。
远远的听到那声尖叫,连韩仰玉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这气势着实吓人哪!
不多时,李婉英赶了过来,手里还抓着一叠手绢。
“这些是怎么回事?”韩仰玉骇笑,对着手绢努努嘴。
这些绢子,是来承载即将到来的离别吗?
好令人感动的盛情。
“我在挑手绢,你瞧,是这边月白色的好呢,还是这边绣花的好?还是这边绢布做的吸汗……”,李婉英很认真回答韩仰玉问的问题。
“婉英,现在是要去避难,你轻装上路吧!”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
提起上路两字,李婉英才猛然想起正事。
“仰玉,你要走?上哪儿去?”她终于注意到他手上的小包袱,那里头只怕连两件衣服都没有,更别说有多少钱的家当了,这能上哪去?
“我要去睢阳找从信。”韩仰玉坚定地说。
又是骆从信!
李婉英很不文雅地尖叫出声,她受够了!每一次仰玉跟她起冲突的原因都是因为骆从信。
骆从信,他到底想破坏他们到什么时候?!
“他要打仗,去收拾那些反军的啊!你去做什么?”李婉笑怒喊,即使韩仰玉再重情义,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自行去送死。
她一行清泪落下,悲痛万分,“你又不会打仗,去了也没用,如果留在那儿,只是死路一条。”
“无所谓,这是我欠从信的。”
“你又欠他什么了?”
“如果三年前我有任何一丝勇气与判断力,我就会留他下来,而不是眼睁睁看他走。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即使放弃一切也该留下他。”
李婉英咬牙,这么说,仰玉是将她当衣服了?
“是他自己要走的,关你什么事?!”把我当衣服?李婉英气得跳脚。
“不、若不是我的优柔寡断,从信也不会走。”提起旧事,韩仰玉又是一阵心伤,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好说歹说不听,李婉英动怒,赌气道:“你去了就别回来!”
她一扭头,捏紧手中的绢子,双肩气愤地不住抖动。
这简直欺人太甚!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会死吗?我想我是真的回不来了。说不定,我连睢阳也到不了。但……这总比什么也不做,苦苦等着从信的消息好。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婉英,你自个儿保重。”
在开口之前,连韩仰玉也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如此轻松地与未婚妻告别,这种感觉真是轻松。他早该下这个决心的!
韩仰玉微笑着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从信,跟他同甘共苦。我错了第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敢走就别回头,我不会原谅你!”李婉英咬着牙,发出最后警告。
“是吗?那就这样吧。”韩仰玉不为所动,转身走向马匹,推开阻挡他的小厮,李婉英见状,心急地冲上来拉住韩仰玉的手。
为什么这一次韩仰玉再也不顺着她的气话哄她?
李婉英束手无策,只有换上百试百灵的撒娇与哀求:“仰玉,你别走!你别走……你不在乎留下我一个人吗?你不在乎我们的婚约?”她慌乱地喊。
告诉我,你是在乎我的,在乎我多过骆从信!李婉英用憔悴的眼神哀求着他。
韩仰玉瞧了她一会儿,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他还记得他初入李家时,与婉英的两小无猜、形影不离。然而最深的记忆,却是从信要离开洛阳时,痛楚而绝决的眼神!韩仰玉心中一拧,略有感慨地笑了,“我们的婚约吗?说实在的,我不在乎。”
“仰玉!”李婉英尖叫,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扯开李婉英握住的手,他跳上马背,策马离去,李婉英的哭喊被他遗弃在脑后。
这一刻,韩仰玉决定抛下所有,甚至不顾性命,只为寻找他最重视的人。
从信,你可千万别死。
☆☆☆ ☆☆☆ ☆☆☆
为了争取时间,韩仰玉策马狂奔,不到半天的时光,已经赶了三十里的路途,找了一个客店休息。听客栈小二说,反军正在不远处,正朝洛阳前进。
希望婉英他们已经朝南出发了,希望李家可以平安无事。
带着这样的心情,韩仰玉精力耗尽地倒卧在客房中,结结实实睡了一觉。
睡足了一整夜,起来时天已经大亮,有人用力拍打他的房门,将他吵了起来。
“谁?”韩仰玉惊讶地从床上跳起,开了门,竟是苏醒一身狼狈地扑进来。
“苏醒,怎么是你?”韩仰玉探探头,要追也该是李婉英追过来啊!
“韩公子,大事不好了!”苏醒喘着气,一件衣衫湿得像淋过雨。
“什么事,你快说!”
“有盗贼来打劫李家,你一走盗贼就闯入咱们李家,老爷、管家都死了,连小姐也……”
“婉英,她没事吧?”韩仰玉连忙问。
“我将她送出了洛阳城,在附近的农家休养,她受了重伤,口口声声要见您。”
婉英需要他,但……从信呢?韩仰玉千头万绪,只恨自己不能化作两个身躯,一东一西,去照管自己在乎的人。
“您考虑考虑吧!不论您怎么决定,我是不会回去受那个大小姐的气了。”等了半天,韩仰玉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苏醒抹了抹脸,决定先走一步。
“你上哪去?”
苏醒一笑,“天地之大,走到哪儿便是哪儿,总有法子活下去。”
他的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笑容狂放,无所惧怕,仿佛天地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难怪他与从信投缘,两人都有一股坚毅的气质。
韩仰玉伸出手与他交握,“谢谢你,祝你鹏程万里,一路保重。”
苏醒走后,韩仰玉牵着马匹站在蔓延至两端的长路上。
那方的从信漫天的战火包围,生死不明。
这方是婉英被杀成重伤,生死一线。
他该选择哪一方呢?
韩仰玉带着沉重的心情调转方向,朝洛阳的方向而去。
第六章
将绳索丢下城墙,骆从信尽量不发出声音。
动了墙里或墙外,不论哪一边都会让他惹来杀身之祸。
这阵子,周遭的军队是越来越多了,城里的忙着出去找救兵,城外的虎势眈眈想进来,一层层围住这座孤城。
造反的军队有部分直接绕过长安、洛阳等地,想要先拿下睢阳这个交通重镇。
将士们已有了跟随张巡大人死守城池的心里准备,一直到现在,骆从信才知道以前少爷念的史书中“枕戈待旦”是什么样的情况。
他每天抱着长刀睡在城墙上,望着越来越多的敌营烛火。他不怕死,只遗憾自己无法再见少爷一面。
他清晰地记得离去的那天,少爷惊慌哀伤的神情,压低了姿态求自己回去,然而他只是推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
他不怪少爷这些年来没半封回信,这些都是他的错,他不该忤逆少爷、不听少爷的命令。
所以,他没有丝毫埋怨,只是思念少爷的心一天比一天深了,也因为如此,他决定逃出这座城,去见少爷最后一面。
身体刚落地,砰的一声,一个纸包砸在自己脚边,捡起一看,竟是一些馒头大饼。
天上怎么会掉下食物来?骆从信狐疑地想着。
头上出现嘲笑声:“要走也不懂得带食物吗?”
骆从信抬头,看到十多张脸挤在墙头,都是自己两年来朝夕相处的军中兄弟。
“你们?”骆从信心虚地喊:“你们知道我要走?”
“你这三角猫功夫,哪能瞒得过我们?你是要去找你家少爷吧?”
“一定是!平日听他说他家少爷听到耳朵长茧,我们哪有他家少爷重要?”不带恶意的嘲笑,让骆从信脸红起来。
“我会回来的。你们守住城,我去去就回。”骆从信压低声音往上喊。
“少说废话了,我们不差你一个。”
“快去!快去!”黑暗中有无数挥动的手在向他告别,也有无数只对准敌人的箭弩在守护自己离开。
依稀看到几滴眼泪落下,每个人心里隐约猜着这说不定是最后一面。
既然已经出了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前面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路。
爬上山丘时,四周寂静无声,万千的兵马在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