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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小春叫了一声。
原本低头沉思的兰罄见着他,脸上沉静的表情忽地变得似笑非笑,着实有些诡异。
“怎么?”兰罄问道。
“我知道你忙,所以不敢吵你,不过天天都待在这里出不去,实在太闷了。”小春灿笑道:“不知道师兄能否通融一下,让我到外头走走透气,否则我就算一箭穿心死不了,也会给活活闷死。”
兰罄牵动了一下嘴角,从怀里拿了副人皮面具扔到小春身上。“要出去也行,戴上它。”
“咦,要戴上这个?”小春拿着软软的皮面具,好奇地抓了抓扯了扯,人皮面具这种东西他只听过,还没见过。上次师兄居然用它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让他一时间也没能认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不肯?”兰罄挑了眉。
“不是,我是在想……”小春忽而咧嘴一笑。“师兄你有很多人皮面具吗?能不能多给我几张?”
兰罄笑了声,说:“跟我来吧!”
小春随兰罄回了他的房间,兰罄自衣柜里拿出了几张面具扔给小春,又朝后头道:“靳新,我不在的时候,你跟着八爷。记着要好好看住,千万别让八爷不小心‘走丢’了。”
“是,教主。”门外闪入一个黑影,恭敬回答道。
兰罄离去后,小春看了黑衣男子一眼,鹰勾鼻、方脸、阔嘴、黑得像木炭似的,看起来颇觉眼熟,后来仔细想了想,突然记起,鬼叫了声:“你是那天的黑衣老兄!”
围困云倾的黑衣人首领,也是当日药店门前堵到他,让他没命般绕涵扬城跑了七八圈的那位。
“八爷。”靳新朝小春点了个头。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小春尴尬地笑了两声,朝靳新回礼。
谁不好派,居然派个和他有过节的人来,师兄也对他这个师弟太好了点。
戴上人皮面具后,小春赶紧跑到铜镜前照了照,只见自己覆上面具后的脸突然变得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平平无奇地,谁也不会多看两眼的那类贩夫走卒。
小春对着镜子摸过来又摸过去,赞叹不已。
跟着看够了,想起还要出去逛大街,小春将四散的头发随意挽了束起,便急忙忙地往大门口走了出去。
时至十一月,天也有些冷了,秋风吹来让小春缩了一下脖子,他随即望了望两边街景,喜孜孜地便朝最热闹的那处走了过去。
靳新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乌衣教大隐隐于市之中,门上并没有挂牌匾,看起来只是间普通人家,出了乌衣教后左右两旁都是热闹喧哗的街道,东西皆集市,热闹非凡。
想来只有师兄才想得到把这一整个魔教放在繁华之地,所谓大隐隐于市,今日算见识了。
街旁老树丛下,几个摆摊的老人家凑在一起话家常,再过去些卖着的豆腐脑儿香滑细致,还有占卜的瞎眼老伯正替人摸着骨。
小春好奇一摊一摊地看,正当看见那豆腐西施挽着袖舀起滑嫩豆腐脑时,小春肚子咕噜地叫了声,探探怀中却不见荷包不见银。
“黑衣老兄,你说你们那日重回苏雪楼时,可有搜到什么东西,像是包袱之类、元宝银票等等的啊?”小春从谷里带出来的家当全扔在苏雪楼里了,都怪那日云倾拉他拉得太急,害他连行囊都还来不及拿就去绿柳山庄了。
“回八爷,没有。”靳新说,声音简直可以和刺骨寒风比冷。
“没有?难道是云倾拿走了?”包袱里至少也有上万两,云倾拿他那些东西是要干嘛?
“不怕。”小春笑了笑,弯下腰由靴子内侧挖呀挖地,挖出了些许碎银和五张通宝号百两银票。“幸好我还藏了些在身上,否则别说豆腐脑,连豆腐渣都吃不上了。”
小春在街口转角这个豆腐摊坐下,笑靥如画的豆腐西施立刻招呼了过来,端来两碗热呼呼的豆腐脑。
“黑衣老兄,一起用吧!”小春朝身后立得像跟柱子似动也不动的靳新如此说。
“属下不敢造次。”靳新说。
“唉,造什么次,不过就是吃碗豆腐脑。”既然靳新不愿,小春也就没勉强。他径自享用着冷天里热呼呼的热品,浑身都暖了起来。
正当小春满心欢喜地用食时,喀哒喀哒地,有辆马车在对街停了下来,跟着没片刻便是一阵嘈杂,还有女子哭泣之声传来。
小春可好奇了,给了碎银后他立刻就往对街众人围观处冲去。
“大婶啊,能不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小春好声好气地问着身旁挽着菜篮,看似方由市场回来的中年妇女。
那大婶掩着嘴,如同在说人是非般,也不敢太大声嚷嚷。“不就是王家那个八公子啰,见穆家女儿生得好,趁她爹重病,说什么让她卖身医父,留下十两银子就要把人家姑娘给带走,真是造孽喔!”
“造孽、造孽,的确造孽!”小春叹了口气,也忍不住苛责两声。
“闪开、闪开!看戏的通通闪开!”王府的家丁横行霸道,推开前头人墙,让他家主子扯着人家女儿从简陋房舍里出来。
但是走到马车前时,却发现有个不识相的人挡在他们前头。
“你是谁,敢挡大爷的路!”满脸横肉的王家公子盯着戴上人皮面具,长得如同路人一二三的小春瞧。
“我说这位……咳……王八公子……”小喜笑了笑,“强抢民女可是不对的,人家姑娘一点都不想跟你,你这么做未免招人非议了些。”
“付了银子的,就是我的。”王家公子道。
小春往王八公子后头看去,瞧见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稚龄少女,长得虽不算国色天香,但倒也算清丽秀美小家碧玉。
只见那姑娘一张圆圆的脸蛋沾着泪痕,身子不住瑟缩抖着,抖得小春心里又连喊几声“造孽”。姑娘家还这么小,这王八羔子未免也太急色了些。
“公子救命!”那姑娘噗通跪了下去,泪水如断了线,不停落下香腮。“我爹病还没好,我得留下来照顾爹爹,请公子莫让王公子将我带走,否则就算有了银子,没人照料之下我爹也将凶多吉少。”
小春望了那小姑娘一眼,道:“敢问姑娘,令尊是患了什么病?”
“我爹本是染上风寒,后来因为没银子请大夫,竟就病得越来越重,如今高烧不退,还不停咳嗽,气若游丝,几乎已经快不行了。”小姑娘哭得惨兮兮。
“小姑娘你放心,我就是大夫,你带我进去给你爹看看,我医术很高的,你爹让我看了以后三帖药内绝对会好,不必担心。”小春笑咪咪地往那姑娘走了过去。
王家公子大怒,“混帐,这丫头我已经买下了,你最好招子放亮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王公子拔了护卫腰间的刀,就要朝小春砍来。小春近日受了重伤,虽有好转,但身体仍然稍嫌笨重,眼看就要躲不过,后头一直静立的靳新突然出了剑。
刀光一闪,小春连忙打出颗碎银子将靳新的剑刃弹开,免得靳新将王八公子的手给整段削下,于是靳新的剑只划过王八公子的手,割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王八公子杀猪似地哀号,倒在地上不停滚动。四周看戏的人有的叫好、有的拍手,说是恶人终有恶报,这回被教训了,真是大快人心。
小春则是皱眉,他不喜欢见到血。按着因方才逞强动气而扯动的伤口,连连吸了几口气,娘的,疼啊!
“别在我面前杀人。”小春说:“砍手也一样。”
“属下的职责是保护八爷,其余一概不管。”
“唉。”小春知道这人和他没关系,自然也不会听他的,于是便跟着那小姑娘去了她家,替她老父看病去。
床榻上躺了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说老人是因为那张脸和满头白发,是贫苦人家日夜操劳早衰所致,否则照这小姑娘的年纪推算,他爹最多不过四十来岁吧。
把了脉,那脉浮而弱、血气不通,是风邪入体之象。
“这简单,”小春胸有成竹地说:“我开张药方,小姑娘你照着药方去抓药,你爹不会死的,有我赵小春在此,阎王要收人也得看我三分薄面。”
小春说话挺是大气,开好两张不同的药单之后又拿了张一百两的银票给那姑娘,跟着悄声说:“你爹喝了第一副药之后,不消片刻便会醒来,等他醒了你和他立刻离开这里,我瞧那王八羔子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们。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跟着用第二副药好好调养你爹的身体,这些银子拿去做些小生意,若是找着好人家,就赶紧嫁了,以后也不怕别人再欺负你们。”
“恩公!”小姑娘跪了下来。
“唉,别跪我啊!”小春有些为难地扶起她。
结果这天,小春嘱咐完后即走,但逛完大街又忍不住回到穆家来看了看,见那姑娘忙里忙外又要煎药又要收拾行装,便到厨房帮忙熬药去。
这举动惹得那姑娘又是一阵泪涟涟,直说从没人对他们父女那么好过。
那小姑娘拭了拭眼泪,问:“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敝姓赵,妹妹你叫我小春行了。”小春咧嘴一笑,笑得洒脱。
“小春恩公。”小姑娘又是一阵泪如雨下。
那晚,小春不知道的是他的名号与英雄救美事迹已经由三姑六婆们在里巷中传开,本来熬好药就打算走人的,哪知夜里突有几名庄家打扮的汉子抬了个老人来——断了腿的;再过一盏茶时间,一个小孩被抱了来——误食巴豆不停泻肚子的;跟着又有谁家的四婶五姨羞答答地跑来问——
不知大夫治不治那不行的?
不行?
喔,小春会意过来,治得治得。
这两天为云倾那毒钻研不少春药壮阳的方子,不行变成行,小事一件。
然而整夜忙了下来……
奶奶的……
夜里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穆家窄门里挤满了人,他不收诊费又大方赠药,几乎整个城东的病号都来看他问诊,人直直由东大街排到西大街去了。
☆☆☆
好不容易看完那些病号,小春回到乌衣教已经是隔日深夜时分。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睁着眯成一条线的眼,由外头走入大殿内,靳新在他踏入乌衣教以后便失去了踪影,只剩小春一人疲惫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