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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绮边喝着酒,边说着自已当年是怎么和湮波楼花魁赵凝春相遇,又是怎么连下十三局棋赢得佳人甘愿抚琴献曲,但也就是那名动天下的一曲《广陵散》,注定他这生这世和佳人的纠纠缠缠。
“哦——《广陵散》啊——”小春没喝酒,只喝茶。
原来爹就是那个人,原来娘也是有提过爹,只是他当时年纪还太小,所以不晓得娘每次提及这个追着她不停转的情痴时,脸上带着的那抹笑是代表什么。
“不过娘怎么都不对我提起你,我也从来没见过你。”小春遂一问着。
“那是因为她生我气……”罗绮呐呐说道:“不过你是有见过我的,只是你忘记了。你满月那天,你娘让我抱你抱了好久,爹还记得你那时候好小,可是就爱笑,爹一抱你,你就笑个不停。”
罗绮想起了以前的光景,神色变得柔和,道:“摆满月酒那天,来王府里道贺的宾客每个都说你长得和爹像,而且明明只是个小娃儿,却见谁也不怕生,见谁也都笑。每个人都说你这便叫将门之后,以后必也是个人才。”
“哦——王府啊——”
罗绮喝得有些微醺,也没听出小春从头到尾在哦些什么。
小春只道他爹有些事或许觉得时机未到、或许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才这般遮遮掩掩。但言谈间思虑未见周全,一番话讲下来也漏洞百出的。
小春单只从这些方面去猜,都晓得他这个身份成谜、来头不小的爹是谁了。
没一会儿外头响起敲门声,罗绮在房内喊了声什么事,门外的人遂道:“罗爷,那个绑来的小姑娘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还老是哭个不停,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绑?”正喝着茶的小春愣了愣,望向他喝酒喝得醉醺醺的爹。
“啊!”罗绮看着小春,尴地地笑了笑。“就是……在外头看到……”
小春想起自己之前怎么给人招呼进湮波楼的,也朝他爹笑了笑。“那我们现下是不是先去看看小姑娘怎么不吃东西?”
“是是是!”罗绮连忙起身,带了小春就往外走。
他们来到小春再熟悉不过的那间厢房,小春前些天也在这里待过些时候,而门外站着的依旧是专司掳人的那两名大汉,这不禁让小春怀疑,此处是被专门用来囚掳来之人。
大汉显然也晓得小春是谁了,一见、一愣,之后开了门便让罗绮和小春进去。
小春到里头,看到那个姑娘的模样,可又吓着了。
“喝,珍珠,怎么是你!”
被捆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珍珠猛然抬起头来,见到是那日在铭城救过她爹性命的恩公,本来止住的泪忽地又拼了命地掉落。
小春连忙趋前把珍珠身上的麻绳解开,松了珍珠嘴上那块布,连声问道:“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爹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恩公……”珍珠哭哭啼啼地说:“你那天离开后王八公子又上门逼亲,爹要我上京投奔姑妈,就托人把我带到京里,谁知道姑妈已经过世年余,我无人可投,昨天在街上想着该怎么回去找爹时,突然就被人装进麻布袋里抓到这儿来了!”
珍珠瑟缩着,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小春咋舌,回头时嘴角有些抽搐,双眸定定望了罗绮一眼,道:“那个,爹啊……”
“我在,我在!”罗绮紧张地连忙向前一步,乖乖站在儿子面前。
“你这湮波楼里的姑娘们,该不会一个一个都是这么掳来的吧?”小春问。
娘在时湮波搂虽然是卖笑风尘地,可也是正正当当开门做生意,从来不干逼的,怎么一落入他爹的手,就给走样了。
“那是因为她在套圈圈的摊子前发愣……你娘也喜欢玩套圈圈……我这也是想你娘啊……”罗绮先是难过地道,后语锋一转又连忙解释:“不过我只掳过几个,况且通常关上个十天半个月被掳的不愿,我就放人了,向来就没什么逼良为娼的事情发生。爹这都是因为想你娘啊……你可得相信爹,而且现下你回来了,爹肯定不会再这么做了,你千万千万要信爹的话,别气爹、别恼爹啊……你要是不理爹,爹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罗绮这番言语说得真切,神情也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珍珠让罗绮给搞糊涂了,她拉了拉小春的袖子怯怯问道:“恩公,这里是哪里,恩公的爹把我绑来做什么?是绑错人了吗?”
小春拍了拍珍珠,后又对罗绮道:“这小姑娘是我在铭城认识的朋友,爹你既然把人带来了,就好好招呼人家。”
“当然、当然!”罗绮连连点头。
“以后可别再随意掳人了!”小春皮笑肉不笑地。
“我知、我知!”儿子这副模样,罗绮看了就胆颤心惊,真是活生生和他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要见到胡乱来的勾当,便看不过去要参上一脚。
小春接着低头对珍珠说:“珍珠妹妹,先写封信告诉你爹你在这里,让他知道你没事。跟着,叫你爹搬来京城和你一起住吧,铭城那个地方乱啊,这阵子肯定不会安宁,你爹在那里也不好,尽快让他搬来吧!”
小春想了想,再道:“至于铭城那些街坊邻居若是有亲戚可投靠的,也叫他们先往别处避避,暂时先别留在那里了。”
乌衣教总舵便在铭城,又隐于大市之中,这阵子江湖不平静,倘若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无辜百姓。
珍珠连连点头。
“爹,我还有事情,也得走了,珍珠姑娘就麻烦你代为照顾。”小春看看外头天色,已有些晚,遂道。
“小春你不留下来吗?爹好不容易才找着你!”罗绮大惊失色。
“我人就在这京城里,三天两头就会回来看你一看,爹你担心什么呢!”小春笑。
“那你住哪?告诉爹一下,也好让爹知道往哪里找你。”罗绮连忙问。
小春想了想,暂时还是别透露云倾那头的事,便说:“我暂时住在一个朋友家,至于在哪儿真的不好透露,怕给他带来麻烦。”
“你那朋友待你可好?住爹这里也成啊,爹能多照顾你些。”
“那人是生死之交,待我好得不得了,就是这样才不能随随便便就走了,反正儿子有空就会过来看你,爹你也别太担心。”
话说完,小春倒是一派潇洒地离开,留下他爹跟珍珠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地呆着,两两相望。
小春这时总算知道娘为什么不告诉他还有个爹了。
他爹这人潇洒阔气中带着王孙公子性,越想要的东西越是无法忍耐,当初想必也是爱煞了他娘亲,一时难忍便像绑他和绑珍珠一样,出手把人给劫回来。
娘虽然出身青楼,但只卖艺而不卖身,对达官贵人更不来逢迎谄媚那套,一身傲骨向来也只为知己者折腰。
像这样的娘吃了如此闷亏,还云英未嫁就生了个儿子,娘会让他去认爹爹,才真的有鬼。
呵,难怪、难怪!
至此,小春全都给想通了。他大笑着离开。
第二章
回端王府之前,小春在酒肆里坐了会儿,点了几盘菜,喝了几杯茶。
得空出来时他都会到这龙蛇混杂之处打探打探消息,和人搭搭台子,和那些无聊人士聊聊最近发生的大事。
“什么,绿柳山庄一夕间被夷为平地?”
“嗯……庄主幸存……”
“咦……八大派联手围攻乌衣教?”
“噢……毒手谪仙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耶,四皇子离奇失踪,被怀疑和乌衣教有关?”
“啊……应该是我家那口子忘了把人放回去……我回去找找人关在哪里……”
“不不,在下只是在自言自语,在下这样的平民百姓哪可能知道四皇子在哪,想必您听错了。”
在酒肆里和一群汉子厮混几个时辰,听得最近风波不断的江湖如何如何,成亲之际新娘子被乌衣教抢走的绿柳山庄庄主如何如何,兰罄又如何如何,确信该听的都听到了之后,小春才带了几个街对面那京城最有名的肉包子回端王府。
进门,当然还是没人拦他,他拿下人皮面具,咬着包子就往药房里走。
“大婚时去闹场,还抢了人家老婆,这事的确只有师兄做得出来。”小春喃喃自语,“不过抢人家老婆做啥呢,难道抢回家生孩子?”
想着想着,小春自己也大笑起来。兰罄心里只有云倾来着,不可能的!
去了药房,看了看灶上小火熬着的药糊也大概快好了,小春拿出一件染有他血的破碎衣裳,挑了几处没沾尘土脏污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用剪子剪了,把那几块血衣扔进锅里一起熬。
跟着再跑到后头堆药的柜子里东翻西找,找着了好东西,笑嘻嘻地抓了几只又肥又大的,扔进锅子里。
“你在做什么?”
云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春见他突然站在自己身旁低头往锅里看去,吓得嘴一张,包子就这么往下掉。
云倾伸手接住包子,省得这颗被咬了一口的肉包毁了他整锅的药。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小春鬼叫鬼叫地。
奶奶的,他胆子可小了,要多吓几次,被吓出他爹那样的心疾可怎么办!
“也不知你在想什么,魂都不在身上,连我进来也没听见。”云倾哼了声。
云倾拿着勺子往锅里捞了捞,捞出几片残破碎布。
“这是什么?”云倾问。
“衣服啰!”小春把包子拿了回来,咬了口,含糊地说。
“我当然知道这是衣服,我问的是你加衣服进锅里熬做什么?”
小春顿了顿,抬了抬眼呐呐地说:“就……你也知道我是药人啊……药人放个屁寻常人闻了都会精神百倍……血又为精气之源……对你而言是最补的……”
云倾突然想起那日遇袭之后小春换下的血衣,他本来要往马车外丢的,怎知却让小春抢了回去。
云倾又看了看小春脚下那坨又黑又脏,脏得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布衣裳,一张雪白的脸顿时青了青,声音提高不少,都抖了起来:“你居然敢让我喝这种脏东西!”
“呃……我有小心挑没很脏的剪下去熬了的……其实煮一煮味道根本没有差别……你闻不出来的……”小春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