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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笑了笑,抬起了龙吟剑,挽起衣袍一角,狠狠一断。
“不要……”云倾伸出手想要阻止,却发觉浑身无法动弹,连手也举不起来。
云倾只能听,听衣帛撕裂之声那么轻,轻得仿佛在心里留不下任何痕迹。小春是真的不再眷恋、不再眷恋了……
小春眼里发热,泪水滚动灼烧着眼眶。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对云倾说道:“今日割袍断义,就此决绝。你给我的,我全都还清了。从此我俩两清,永不相欠,今生今世,再不相见。”
地下乒乒乓乓地一倒,便倒掉几万个皇城禁卫军,而那四皇子东方齐雨就已昏得翻白眼了,手里那张不知怎么捡到的诏书还是紧紧握着。
云倾握不住剑,银霜剑掉了,由屋脊往地上落去。
“再不相见……”云倾喃喃念着:“为何再不相见……”
小春手轻轻一松,白色的袍子随风翻飞,轻扬远去。
云倾望着那远去的断袍,就像小春的笑,化得那么轻那么淡,毫不留恋,不再誓死相随。
“小春——”云倾突然激动地嘶吼起来,他用尽最后那一滴气力,狂喊着:“你说过不会离开我——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云倾失去了所有力气,向后重重倒去。这时的他听得小春淡淡地说:“可我后悔了啊……后悔了啊……”
别后悔……我不许你后悔……不许……
云倾喃喃念着,却发觉自己只能发出蚊蚋般的细微声音。
“你这又是什么药?”兰罄冷哼,问着。
“师兄你是问你身上的,还是底下的?”小春将目光收回,淡淡问。
“还有分吗?”兰罄又哼一声。
“这是你师弟继‘七步一定倒’、‘一洒全都倒’后再创颠峰最新力作:‘沾到绝对倒’、‘飘飘随风倒’。”小春淡淡笑了几声,道:“‘绝对倒’是师弟专门为师兄你这毒手谪仙所制,见血则发,迅速窜沿奇经八脉,还满难解的。底下这些叫‘随风倒’,以内力催化开来,便会无声无息散上几个时辰,风吹不散雨打不开久久不歇,最适宜用于空旷人多之处、招呼绝世高手。”
小春顿了顿,盯着地上一把力拼过后残破不堪的烂剑道:“唉,师兄……你的剑还要吗?都被银霜剑砍出好几个小口了……”
“扔了。”兰罄不悦地别过脸。难怪这小子方才变了性子举剑向东方,原来是对他使诈,他倒是看轻他了。
“师弟过两天再买把剑给你,算是向师兄你赔罪吧!”小春遂顺势把剑从屋脊上踢下去,哐啷啷地,剑身落地响得清脆。
“哼,等我伤好,看我怎么治你!”
云倾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得小春开怀大笑的声音。
他好似许久许久,都没听小春这般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了……
而后,随着黑云慢慢笼罩他,所有意识逐渐被吞食,小春的笑声淡去,他也越来越加仓惶无措。
云倾还清楚记得那日密林里,小春搂着自己,语调说得多么温柔,令他的心几乎被融开,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后来,赵呆子发现你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儿,值得人疼、也值得人爱……
——后来又后来,赵呆子决定自己这辈子是跟定美人了……
——就算天下间都没人对美人儿笑,也有赵小春会对你笑……
——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
小春……小春……你的话我没忘记过,一直深深记在心里面。为什么……为什么你却后悔了……
强烈的黑暗铺天盖地袭来,动摇云倾所剩无几的清明意识,最终将他完全吞没,令他陷入无边无际的的寒冷寂静之中。
第七章
小春……小春……
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叫他?
小春抬起头,眼珠子骨碌碌地不停转动,仔细听着,却又没听到任何声音。
“见鬼了!”小春喃喃了声。
山洞里,篝火烧得旺盛,即使外头大雪冰封山路,寒气也被阻绝在外,没能冻着洞里歇着的两个人。
小春拿着柴枝拨弄火苗,弄得柴火哔剥作响。
“师兄,醒来了啊?”
兰罄才睁开眼,小春便察觉了气息异动,开口道:“你睡了三天了。外头暴风雪封了山路,现下没办法走,所以我扶你到此处歇歇,等晚点雪停了再继续上路。”
兰罄掀开衣衫一看,右腹的伤口已经为小春仔细包扎。见着自己这伤口,哼了声便道:“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趁机把我给除了,也好叫你那情郎从此少了个敌人,永远都可安心。”
“……师兄你不必用话激我,该做什么事,小春还是知道的。神仙谷的人,便得回神仙谷去,师父没说让你死,小春就不会让你死。更何况……”小春停顿半晌,才缓缓道:“师兄以前受过许多苦,也是个可怜人,天下人不了解,便说你心狠手辣,殊不知你这心狠手辣,也全都是拜那皇帝所赐……”
“你闭嘴!”兰罄吼道。
小春从篝火中抬起头来,凝视着一旁干草堆上,苍白着脸躺着的兰罄。
他还记得,那年第一次看到兰罄时,是什么模样。
明明就比他大上几岁的少年,浑身却瘦得皮包骨似的,一双眼空洞洞除了恨,什么也盛装不下,父母、兄弟、姐妹,全在一夜间人头落地,而自己只因长了一副令人垂涎的皮相,便被皇帝强接入宫硬生生屈辱侍寝。
十六岁的年纪,一试中第,金銮殿前受封状元郎,前途一片美景,家里人也已经替他许了亲,待年后便要迎娶未婚妻子入门,星月般灿烂的前程本该是令人欣羡,却因皇帝私欲,毁了这个人赖以存活的一切。
没人,是合该被如此对待,纵使那人是独揽天下的皇帝,也不行。
“师兄,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人也死透了,你就别再想别再怨了。”小春说道:“我刚才替你把了脉,你这些年练功急进走火入魔,伤及心脉肺腑,内情七伤,身体里好的坏的全都烂透了。若不好好调养,只怕是活不过三十岁。回了谷之后,让师父好好替你看看吧,有师父加上我两个人顾着,多少也能替你延些岁数,若你能忘却前尘往事、放开胸怀,活到五六七十也绝对没问题。”
“还有一个人没死!”兰罄也知自己活不了多长,但他硬是压下体内躁动混乱的真气,咬牙切齿对小春道:“若不是你,当时那么好的机会,我便能取他性命!”
“师兄别动气,你如今伤重,又受七情内伤,不清明心思打坐回神,极容易再次岔息,走火入魔的。”小春淡道。
“走火入魔也是我的事。”兰罄邪邪一笑,根本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其实你取云倾性命作什么呢,造孽的是他娘,又不是他。他也是个可怜人啊,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没人教、没人疼、是非分不清,弄得只要有人阻挡在他面前,无论是谁一律除掉,也不晓得有人会因此伤心。”
听小春这么说,兰罄又佞笑道:“他这么对你,你还心疼他?”
“说不疼,那便是假的。”小春幽幽道:“可我也心疼你!”
“你心疼我做什么!”
“你和我一样,都那么喜欢着他。但也和我一样,都没办法待在他身边。”
“谁说我喜欢他了!”兰罄低吼着。
“你说的啊,亲口告诉我的,你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赵小春!”冷不防腰间的龙吟剑被抽出,兰罄直指小春咽喉,剑尖刺入小春颈上些许,一颗带着鲜红色泽的血珠缓缓溢出,沿着蜜色的颈子落下。
“你再说一次看看!”兰罄眼里杀机尽露。
“想杀我,这可不太好。”小春无所谓地道:“师弟早料这一路不会太平静,所以趁你睡时喂了你一点药,你要伤了我,没了解药,到时可就糟糕。”
“你让我吃了什么?”兰罄发觉舌下有着苦味,但运气行过一周天却未发觉体内有何异状,也不知这赵小春又在搞什么鬼。
“师父当年花了十多年心思才制成的秘药——忘忧。”小春唇角勾起了笑,笑得人不寒而栗。
“忘忧!”兰罄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
神仙谷里的人,没人不晓得这名宇。忘忧,是神仙谷谷主花费无数寒暑细心研制,采集罕见草药苦练而成。此药一经服下,便能断人七情六欲,贪妄痴嗔,说得好听一点是清心寡欲,说得难听一点是行尸走肉。
药人当年迁居天涯海角,建立神仙谷时,同行的还有制为药人失败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药彘。药彘徒有人形而无人性,生性嗜血疯狂残暴,百年来历任神仙谷谷主花费心思在处理药彘之事上,但最后都也只落得将他们关在牢房中并以锁链束缚的办法。
师父的忘忧便是为他们而制。服下药的药彘变得服贴顺从,但痴痴呆呆,智力犹若三岁稚儿。师父到后来便以吹笛控制他们,任起守护神仙谷之职。
这赵小春,居然胆敢让他服下那种药!
兰罄眼里光芒变得阴暗,淡淡道:“你还真敢说出来。就不怕我一怒之下,让你脑袋和身体分家!”
“师弟哪敢任意拿师父的忘忧来喂师兄。”小春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药年前被师弟闲来无事调制几番,早已去了令人丧神忘智的药性,如今服用过后,只会感觉神清气爽心境平和,对大师兄您这种……”本来想说丧心病狂,后觉不妥,想了想再道:“对您这种肝火太旺容易冲动的人而言,有平心静气之奇效呢!”
“哼,你倒忘了使毒这事你远不及我,我自己解了便成,哪用得着你!”兰罄阴着脸道。
解得了,我就不叫赵小春了。
然而小春只是一笑,不作答,深邃的目光笔直视着兰罄,转过话锋道:“师兄,我问你一件事好不?”
不待兰罄回应,小春便道:“告诉我,这些日子,你一直藏在哪里?湮波楼的事,可否与你有关?”
兰罄静了半晌,忽而大声地笑,收起了剑。
“小春我的好师弟,你真的变聪明了!”兰罄越笑越放肆,过了半响才止住笑声,抬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我明明隐藏得很好,没可能被你发现的。”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