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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能显示春潮气势的,是在河边。有捷足先登者,早在小小的河湾里网起养了一冬的肥鱼。翠鸟轻掠河面,在河岸的树丛间啁啾啼鸣。河水不知什么时候涨得满满当当,把河岸一夜间抬得高高的,不会水的看到湍急的水流只能伫立在桥栏边观望。会水的早扑进了水中,在裸露的石头岩缝间嬉着水。山乡里的溪河,水大的时候就把河床张得很开,那白色的雪浪般的水花,在岩石缝隙间跃动欢笑,顺着河流弯弯拐拐地淌进更深的峡谷里去。遇到前方的河床陡地跌落,形成一个自然的跌宕,万千水流水沫水柱推搡着、奔涌着全汇拢过来,轰然往下落去,那股气势才叫惊心动魄。
山寨四季(2)
春潮涌动,大地山野全给滋润全都染了绿。
天蓝了,百年老树虬曲的枝桠上吐露了新芽。雪亮的犁铧翻起沉寂了一冬的泥土,把绿绒绒的秧田,把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儿,陪衬得愈加色彩斑斓。
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田土,全蓄满了水。明镜似的映着雄峻的,奇秀的山峦,映着划
破水面催犁的农家,映着年年春天都会神不知鬼不觉飞回来的白天鹅。没有人明白它夜间栖息在哪棵大树上,没有人知晓它何时又会离去,也没有人为它的出现大惊小怪。
唯独我,在年年春潮泛滥的日子看见它,一边追随着它在空中自由地飞翔,一边总要忖度着:冬天它躲到哪里去了呢?盛夏时节,它又飞往哪里去了呢?
终于忍不住,在杜鹃温柔地催促着“布谷——布谷——”的又一个春天,我问了一个老农。谁知他忿忿地斜了我一眼,摆着手道:“嗳,问不得。它若不飞来,这一年就准定旱。”
哦,我恍然大悟,农民们喜春潮,是因为怕春旱。春季遇上大旱,则意味着秋后的歉收,夏季的烦愁。
春潮不至的年份,白天鹅也不会飞来。
夏 泉
浓绿阔长的包谷叶子,抹了油一般的滋润,在盛夏的太阳照耀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风徐徐拂来,包谷叶摇曳晃动着,那光泽闪烁着绿波,甚是悦目。
那是欣赏山野的风景时,常有的感触。
钻进包谷丛里薅草,感觉就决然不同了。油绿的包谷叶子不是晃触着眼睛,就是划破了脸颊,挥动锄头的动作稍猛一些,手臂上就会割破细条细条的口子,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头顶着灼人的烈日,包谷林里闷热难熬,勾着腰,低着头,时间一久,人累得腰酸腿疼。
薅包谷是夏日里的苦活。比这更苦的,是在薅谷秧时遇上针毡草。这草看去细细密密的,嫩绿中透出金黄色,一根根像针似地立在稻田里。手抓上去,明明感到是揪住它了,一把拔起来,往往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棵。再拔,还是一样。必须细心地,扯眼睫毛般一棵棵地拔,才能将它连根拔去。费时耗力,勾腰蹲在水田里受不了,只得把双腿跪在田里,让稻田水泡得膝盖泛白,才能慢慢地往前行。这时候,千万不能往前看,朝前望去,只见一窝一窝的谷秧之间,金黄嫩绿的一片,连接到田边,全是针毡草!人准得绝望得晕过去。如果偷懒,搅混了水,打着漂往前冲过去,算是把田薅过了,也可以。到秋后就见分晓了,薅净了草的水田,每亩能产八九百斤谷子。胡混偷懒的那块田,只能打起二三百斤谷。针毡草是最吃肥的。
比这两样农活更苦的,则是进砖窑搬砖瓦,进煤洞挖煤了。力出得多,汗出得大,一天干下来,一身上下全是灰、全是煤,只有眼珠子在转,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收工那一刻,最大的需要就是跳进沟渠里、堰塘中,彻底地进行清洗。
夏季里,比脏比累更难耐的,是口渴。烈日下待久了,汗出多了,嗓子眼里直渴得像冒烟。一声哨响,喊歇息,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地就会蜂拥而去找泉眼。
山寨的田土边、岭腰间、山脚下、岩缝边、大树旁,这里那里,都有一些泉眼。老乡们随手撕一张包瓜叶,或是採一张荷叶,折成瓢儿状,舀起泉水来喝。
哦,一口清冽的泉水,真如甘霖般甜美,还有叶子的清香。那股舒畅的滋味儿,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喝畅喝够了,人们就在泉水旁就近坐下来。有的舀起泉水抹一把脸,有的掬起泉水滋润一下晒红了的皮肤。勤快的农妇拿出鞋垫来绣,贪睡的汉子拿草帽盖住脸打瞌睡,小伙子们掏出牌来“争上游”。什么都不干的人,也会倚着树干、草坡,发呆一般休息,这是真正的休息。
有泉水的地方,必然阴凉,空气也爽洁清新。坐上多久也不会嫌时间长。
山寨上的泉水,不少就在弯弯拐拐的山路上。远行赶路的人,看到泉眼边上坐满了歇息的人,也受到感染,会情不自禁停下脚步,喝一口泉水,歇上一阵,摆几句“龙门阵”。
多少次呆坐在泉边,冥思遐想间,我会惊奇于夏泉无形的魅力。你看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四季忙忙碌碌勤扒苦挣的农人们,你看那些挑担背篓、匆匆忙忙赶路的远行者,在劳累困顿感觉疲乏时,自会在泉眼的周围停靠下来。作一番休整,以便再次扑进生活中去,再去赶路。
泉水旁成了生活的驿站。
人生其实也是需要驿站的。在另一篇短文中,我曾把泉水比作大自然的眼睛。其实泉水那晶莹透明的清澈,也像大自然一面小小的镜子。在这一小小的人生驿站上,沉吟片刻,想一想我们的奔忙劳作,究竟是为了啥,我们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都是为了什么。泉水能映照出我们身上的尘土,泉水能映照出我们心灵上沾染的世俗之气。我们将它们掸一掸、拂一拂,不是会将未来的人生之旅走得更踏实一些么。
夏日的清泉,默默地躺在大自然不起眼的怀抱里。
秋 水
农民们喜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穿过平顺的田坝子,谷米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中,总叫人有一种陶醉感。连麻雀子都来凑热闹,一群群的,在娃崽和姑娘们尖声脆脆的吆赶中,“呓”地一下腾空而起。
山寨四季(3)
坡上的包谷土,曾是那么油亮滋润的包谷叶子泛了白,粗大的包谷棒棒,露出了一排排诱人的大白牙。
庄稼成熟了,豆荚杆拔起来了,连高山岭巅上的野果子,也都水汪汪地悬挂起一串串的果实,野葡萄、红子檬……摘一颗尝尝,嗨,甜的。
金秋的收获季节,最怕的是雨。已经成熟的庄稼,逢雨就要推迟收割。勉强收上来,又没干透,堆在仓房里就要捂热、发霉、变质。尚未熟透的庄稼,遇雨便会影响成熟。雨多了,无论是谷,是豆类,新鲜的收上来,也不好吃,水渣渣的。
秋雨是缠绵的。
秋风是凉爽的。
秋阳是明丽的。
在西南山乡,自古以来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四川的太阳、云南的风,贵州落雨当过冬。”
再没有比我在偏远闭塞的寨子上对这句话有更深切体验的了。
秋雨落下来,雨脚长长的,风把雨帘吹得斜斜的,不疾不慢,不慌不忙,从早落到黑,又从夜间落到清晨。一落就是十天半月,落得天地之间灰茫茫的,笼罩在一座座山头上的雨雾,像压在人的心头般沉甸甸的。人呆在屋头,听到的声音全是雨,“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的屋檐水,“咕嘟咕嘟”轻响的檐沟水,“哗哗啦啦”的山水沟里日夜在骤响,河谷里的水起了涛,“呼隆呼隆”的有些骇人。即使走远一点,戴着斗笠,披上厚厚的蓑衣,走进山林里,静寂之中,也能听到细密密的雨声落到叶子上,“细刷刷细刷刷”的。
最长的一次秋雨,整整地下了近四十天。下得人心慌,下得老农们愁眉苦脸,下得田坝坡土上成熟的庄稼倒伏在地里,下得已收起的谷子捂得发了霉。那一年,山寨上欠收。
秋雨是凄惶的。当天终于朗开的时候,人们都长长地吁了口气,看着风把笼住山头的蒙纱雾吹散,看着林岚呼吸般在阳光里徐徐升腾,人们的情绪也高涨起来。有小伙子长长地舒展双臂吼了一声:“再落下去,人都要发霉了!”
在更多的日子,秋天在山乡里还是可爱的。
天抬得高了,风把淡淡的朵朵云吹到这儿,又吹到那儿。一会儿给这块田坝遮下了一块荫凉,一会儿给那块坡地遮下一块荫凉。山上山下,田头土边,挞谷声声,此起彼伏。包谷土里传来姑娘朗朗的笑声,挑着满担满担谷子的汉子,歇息的时候都要爽爽快快地吼几声。连拴在田埂边的川马,都不甘寂寞地昂首长嘶着,表示着它的舒畅和快意。
太阳落坡了,丛林先变得郁郁葱葱地深色一片。崇山峻岭在落霞的映照下,勾勒出清晰的山影。收工早的农家院坝里,小桌小凳置放在中央,清风对绿茶,蓝花烟浓辣的香味,飘散到近邻的农舍里去。从那秋水淙淙的溪河边,传来精力充沛的小伙子,长声吆吆地歌唱:“八月想妹是中秋,中秋月亮圆溜溜。哪年和妹河边坐,同看月亮乐悠悠。”
听着这深切地表白心迹般的歌声,老汉会含蓄地一笑,年轻的小伙会发出故意张扬的大笑声,已是过来人的中年汉子,则会闪烁出会心的眼波。唯待字闺中的姑娘,则会放快脚步,疾疾地闪身走去。
溪河里的秋水,凉爽清冽,劳累一天的寨邻乡亲们,在这里清洗农具,抹去脚背上的泥巴,蹬踢着双腿,溅得水花雪浪般四散。明明早已洗净了,却仍要嬉戏到天擦黑。这是秋日里最快活的时光。
直到山寨上亮起灯火,这里那里的窗户,都闪起朦胧的光,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回家去。饱饱地吃一顿晚餐,舒展四肢睡下,做一个好梦。
秋夜静静,秋风徐徐,秋水凉凉。丰收了的喜悦在梦里都会感染农家。让已经说定未婚妻的青年在九九重阳去给老人家送上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