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 …
《黄河》 …
《黄河》2007年第3期 …
。12:41
花季少年
天 成
一
1960年6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县立一中的校园里冷冷清清黢黑一片,惟有礼堂的舞台上还隐隐闪烁着灯光。
礼堂里,空空的舞台上透着一股寡气。乐队十来个人横三竖四地围成一堆,正在排练器乐合奏。
丁卓手操二胡,眼睛却注视着墙上的闹钟。已经整整10点了,闹铃却还没响。这该死的闹钟!他在心里骂道。
天蒙蒙亮,它就把你吵醒,使你不得不强睁睡眼,趔拉歪斜地系上裤子去出早操。眼下,肠胃已抗议多时,那红头秒针却依然不慌不忙,慢慢悠悠,极不情愿地一步一步朝前挪。
他的位置在闹钟右侧,礼堂里光线模糊,加上闹钟玻璃的反光,他还是慎重了一下。走过去仔细一瞧,分针才指向11,也就是说,还差5分钟才到10点。他真想把那懒惰的分针直接拨到12上,结束这场排练,奔向食堂去领取那个他渴望多时的馒头。一想到馒头,口水就顺着食管往下流,他的喉结就不由自主地上下蠕动,似乎吞下的就是一口香喷喷的馒头。
在困难时期,晚上10点还能吃上一个馒头,绝对是一种幸福。若没有特殊需要,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中学星期六下午放假,校文工团仍要排练节目,而且一直坚持到晚上10点,当然要付出辛苦,要忍受饥肠辘辘的煎熬。经校委会研究决定,每人补贴一个馒头。感谢校领导!感谢校委会!
他不得不坐回去,重新操起二胡,坚持最后5分钟。
他发现他的同伴们也不时向闹钟瞟一眼,看来,他们的生物钟也到了G(饥)点。
排练终于结束了,丁卓如愿以偿地领到一个馒头。募地,他眼睛一亮,惊喜地发现这个馒头上多出了一片馒头皮,是从别的馒头上沾下来的。
千余学生吃饭,炊事员在往笼屉上码馒头时难免有的就挨在了一起。如果挨得太紧,就会沾下厚厚一块。炊事员出于公平,便要用刀修整。只有这两个馒头若即若离,挨得恰到好处,而且炊事员在卸馒头时,由于疏忽没有发现,才会出现这种意外。
这片馒头皮本来属于别人,而今沾在了他丁卓的馒头上,自然就归他所有了。这是上天的赐予,是一种幸运。他用指尖轻轻地剥下那片馒头皮,沾沾自喜地欣赏着。他小心翼翼地用食指与拇指捏住馒头皮送进嘴里,刻意将嘴巴嚼得“啪啪”响,尽情地体味着那种柔韧筋道的感觉。
现在,他手中只剩下这个完全属于他的馒头。他双手捧着馒头,口水不断地增多。馒头冒着热气,那热腾腾的白气里有一股撩人的香味。他没有急于咬一口,而是贪婪地闻,深深地吸一口气,诱人的面香便顺着鼻腔直达五脏六腑,精神上便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馒头,它能平息了他肠胃的躁动。
那年,他才14岁,胃容量却大得惊人,一顿能吞下7碗面片儿。
一天,班里4个女生在水管上洗头,突然水停了。他正好经过那儿,一女生喊道:“丁卓,帮我们去灶上打桶水。”丁卓不屑地说:“饿得都走不动了,还帮你们打水!”那女生说:“不让你白打,每人给你一张饭票。”“中午的?”“当然!”多么诱人的交换条件啊!
4个女生4张饭票,加上他本人的3张,7张饭票7碗面片儿,没费劲就下了肚。肚子撑得溜圆,呼吸已感到吃力,却还是觉得不过瘾。那年头,这小小的胃真的成了无底洞,再多的食物也填不满。
他仔细地端详着馒头,琢磨如何更科学、合理地享用它。以往都是先咬下馒头的四个角,再一点点地把馒头修整成一个圆。这样,方馒头就变成了圆馒头,依然保留着一个完整的馒头的概念。常此以往,便没了新意,心理安慰的程度也随之削弱。于是,他决定先在馒头的底部咬一口。从正面看,既不破坏馒头的完整性,又满足了食欲。他正要实施这个新的尝试,肩膀被人猛拍一掌,回头一看是邓玉山。
邓玉山也在红领巾班。红领巾班里全是少先队员,年龄都不超过15岁。邓玉山是丁卓的同班好友,也是文工团乐队成员,他俩就像烟布袋与火镰,形影不离。他诡秘地向丁卓使了个眼色,丁卓跟着他来到一个背角旮旯里。
借着礼堂透出来的亮光,邓玉山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是一些黄色粉末。他把自己的馒头掰开来,撒上一些黄色粉末。又教丁卓把馒头掰开,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些黄色粉末均匀地撒在馒头上。他很谨慎地咬一口馒头,细细地咀嚼着,脸上漾着得意。
丁卓也学着邓玉山那样咬了一口馒头,顿觉一股奇妙的浓香直灌全身。那味道似芝麻、似花生、似核桃仁,是一种混合的香味,是他从未体味过的一种滋味。正如当今一句广告词:味道好极了!
丁卓问:“是啥,这么香?”
“辣椒籽儿。”
噢!丁卓明白了。昨天下午自由活动时间,他和邓玉山从老师的小灶前经过,见炊事员老董在弄辣椒。邓玉山主动帮老董清扫现场,把辣椒蒂倒掉,辣椒籽儿却留下了。他当时还直埋怨,说:“白帮他干,图啥?”
邓玉山只是笑,没言声。
万没想到,邓玉山能把这废弃的东西变成如此美味的作料,不愧同学们称他是“能豆儿”。他不光笛子吹得好,学习也特棒,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数学课代表,全年级的学习尖子。
丁卓品尝着这种极为特殊的清香,在不知不觉中,那个馒头就溜进了肚里,又喝了一大碗凉水,总算暂时安抚住了腹中那个不安分的皮囊。
学生宿舍是大通炕,每人的铺位只有7块砖(厚度)。20多个人排成一溜儿,壅塞得就像冬窖里的萝卜。尽管憋屈,躺下就得赶快入睡,睡觉是解除饥饿最有效的办法。
丁卓口中的余香久久不散。夜里,他做了个好梦,梦见馒头里撒的黄粉末膨胀起来,厚厚的油油的连成一片。哇,是肉!一片红烧肉!他急不可奈地咬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疼得他醒来了。露在单子外的手背上一个大包,又痛又痒。他动弹了一下,那喝饱了血的蚊子才懒洋洋地哼哼着离去。肉没吃上,倒被蚊子叮了一口。他顾不得痛痒,将手缩进单子,又回到梦里去寻找那片令人馋涎欲滴的红烧肉。
二
第二天是星期日,不出早操,也不上课,丁卓睡到10点才起床。
刚进6月,人们就感到了酷夏的那种燥热,连呼吸都觉得热辣辣地难受。
邓玉山洗脸回来对丁卓说:“推子坏了。”
为了省钱,班里的男同学凑钱买了一把推子,互相理发,虽说发式差些,能把头发弄短为原则。推子坏了,便没了辙,顶着一头长发,就像戴了一顶毡帽,头皮都长了痱子。只有星期日才有时间整理内务,丁卓和邓玉山来到街上的理发店,一番讨价还价,说定了剃光头,不刮脸,两个算一个,出两毛钱。
那年月,有5毛钱,8个同学就能去饭馆大餐一顿。5毛钱一碗红烧肉,8大片,每人一片,谁出的钱油汤归谁。一大片香喷喷肥嘟嘟的肉片嚼在嘴里,那种感受绝不亚于一个异性的热吻。若花两毛钱理个发,岂不是极大的浪费?更何况丁卓和邓玉山都没了父亲,属于特困学生,一分钱对他们来说都是宝贵的。
那时,最怕听到的一个字就是钱,一提到钱就打心底里发怵。我们低年级的学生每人每天7碗饭,每月伙食费7块钱。相当一部分学生为每月的伙食费犯愁,除了依靠家里,自己也要设法自力更生。
剃光了头后,邓玉山借了副箩筐去挑煤。煤矿距城里10里地,5毛钱100斤,挑到城里能卖到一分钱一斤。邓玉山个子高,有力气,又是村里的孩子,挑担的活儿自小就干惯了。只是县城里的市民有限,若不事先联系好,挑来煤也没人要。好多同学看上了挑煤这行当,竞争也就空前激烈。外加一担黄土或一担水,服务越来越到位。为了那几毛钱,他们宁愿多出点力气,也要想方设法保住老主顾。
丁卓就不同了。城里生,城里长,身单力薄,挑担子就像扭秧歌。他也有自己的招数,去各单位的垃圾堆上捡骨头,一斤骨头二分钱。或者去残墙根下刨砖,一块砖一分钱,辛苦一天也能弄几毛钱。不管怎样,每月必须按时交足7块钱,否则,事务长就要点你的名,或停你的伙食。
星期一早上,丁卓一进教室便迎来一阵哄笑。
教室里十来个光头戳在那里,犹如十来只大灯泡那样刺眼。这些光头望着他,他望着这些光头,不觉“哧”地一下笑出声来。顺口说道:“好家伙,光头会呵!”
班里不少男同学不约而同地剃了光头。平日里这些男生都留着分头,区别不大。一剃了光头,便露出了各自的庐山真面目。光光的脑壳各不相同,方形的、圆形的、扁形的,高前额、大脑勺……惟有邓雨山的脑袋最有特色:中间高,两边低,又尖又亮。浓黑的眉毛下一双不太大的眼睛,抑郁、机警而又自信,颇有些像蒋光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们看,邓玉山像不像蒋光头?”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从此,邓玉山便落了个“委员长”的头衔。
这光溜溜的葫芦瓢甚是好玩,免不了就有人上去摸一把。如果教室里全是男生也就罢了,偏偏班里的女生比男生还多。在女生面前,男生最要面子,这和尚头岂容别人乱摸?于是,便追上去报复,不想又被身后的人摸了一把。一刹时,你摸他,他摸你,追逐嬉戏,欢笑声此起彼伏。女生们虽未参与其中,而那欢畅尽情的笑声却格外的清脆爽朗,也隐隐流露出一丝羡慕,甚至妒嫉。无奈,光头仅属于男生,女生们只能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