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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科学老师的感情有一件事情可以一窥其全,记得2003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杨扬回家来拿了一叠资料,让我帮着写篇论文。我平时最烦的就是代人写论文。学校老师多了,人人评职称都要论文,有的人进修本科需要写毕业论文也拿来资料让我代笔。我接之不行,那么一大堆资料我先要一一阅读,再归纳再拟提纲,所花费的心力不是常人所能想到的。不接吧不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除了写稿还能帮别人什么忙呀?所以,每次接了稿后我都对自己的这个特长深恶痛绝。今天,杨扬竟然不经我同意就一厢情愿地帮我接了一个差事,我听后立马火冒三丈:“求我写的人我都拒绝了,你明明知道我烦写这些人情稿。”杨扬一听,脖子一梗:“我们科学老师没有求我,是我主动要帮她写的。她这几天病了,却带病坚持给我们上课。那么多的课,却还在赶这个论文,所以科学老师一说她很忙,我就说我妈妈是作家,主动要求让你帮她写。不过,她也没让你写,只是说要请教你,让你给她一些合理化的建议。”
“好吧。不过下次你可不能再帮别人给我揽这些活了。”我妥协了。
谁知这小子一听我这话,倒不依不饶了:“她不是别人,她是我们的科学老师呀,是我们科学老师秦老师呀!你受累,帮她一下嘛,你看她都病了。”
给科学老师的稿子终没写成,因为她告诉杨扬,自己的论文还是自己写,她不愿找人替写。杨扬又以最快的速度拿走了全部资料。但他对科学老师的感情由此可以看出,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谁知就是因为这份他看得太过重的师生感情酿成了一场复杂的大战。
我北上的第二天,秦老师就走了,杨扬的心情糟到了极点。一个平时有点玩世不恭的男孩看见杨扬这样,就开玩笑地戏谑他:“什么呀?又不是你老婆。”我不知道男孩子之间平时说话时用什么词语,开玩笑的程度能到什么程度,平时杨扬听到这样的玩笑会有什么反应。但那天,这一句对他崇拜的秦老师有明显亵渎的话,惹怒了杨扬。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所崇拜的老师有一句微辞,哪怕是一小点不恭。杨扬是一个没有打过架的孩子,听了这句话时却以谁也想不到的速度一拳打在那男孩的脸上,那男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想也没想地一拳回了过来。这时幸亏有人喊了一句:“班主任来了。”大家四处逃散,战斗这才没有爆发。但那个男孩并不是一个善辈,在他看来,杨扬给了他一拳,伤了他的面子,伤了他们的和气,他一定要把杨扬打个腿瘸胳膊残才能扳回这一局。
那天晚上,因离家近而一直走读的杨扬与另一个走读生边走边聊地走出了学校大门。忽然,他被同行的同学一把扯进路旁的树阴里。他被这一拉,有点恼火,正准备冲人家发牢骚,同学忙捂住了他的嘴。与此同时,校门前那个用来跑操的大操场中间有一道刺目的灯光扯破夜幕,扫亮了他们刚走过的路。在朦胧的灯光中,他们隐约看见有七八辆出租车停在那里,车里影影绰绰坐满了人。
杨扬这所学校,是新建在一片荒地上的新学校,相对而言,是郊区这几所学校中地理位置最偏僻的,尤其是一到晚上,四周黑黢黢的,远处的灯光如鬼火一样似有似无。尤其是在操场边上,有一条美其名曰“涑水河”的河流。听老辈人说,河里以前水清见底,游鱼历历可数,现在的这条河,已经成为一条专排工业污水的臭水河了,河畔错杂地长满了各种灌木,因水奇臭,又有灌木相绕,所以,形成了一个死角。学校新建后,也没有大动干戈,只是在灌木的边缘又栽了两排低矮的风景塔松,这些松与灌木,在深深的暗夜里,让这个地方更显得有似狐仙出没一样的诡异。此刻,杨扬他们就隐在塔松的影子里。
显而易见,那个被杨扬打了一拳的同学叫了人在学校门口等着。幸亏下晚自习的时候人多,熙熙攘攘的,大家都穿一样的校服,那些人不会一眼从学生中发现杨扬,而杨扬摘下眼镜视力就极差,他根本没发现隐藏在黑暗处的车群,倒是与杨扬同行的同学,在看到那个同学站在那儿东张西望的身影后,一下子想到他定是在寻找杨扬,于是把他拉到了黑暗处。
两人躲在树阴里,眼看着离校的学生群由稠到疏,如果学生走光了,他们连走出树阴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么办?
杨扬在火急中说:“这会儿班主任肯定在查住宿生的情况,不行的话,我们只能告诉老师了,要不今晚我非叫他们打死不可。”
那个同学见杨杨让他出去叫老师,有点心怵,他觉得这样贸然从树阴中忽然现身不妥,弄不好不但他走不了,还暴露了杨扬的藏身之处。
万般无奈之下,那个同学说:“你不是有电话吗?我们打110吧。”
杨扬拨了110,准备接通时,却改变了主意:“不行,110来了,肯定把他们抓走,这样我们的积怨会越深,他出来还会找我打架的。就算我挨了打再找人打他一顿,他还会找我的,这样打来打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要解决只能今晚解决,不能叫班主任,也不能叫110。”
杨扬拨通了我姐姐家的电话,直接把这事告诉了我姐夫。
我姐夫是一个仁厚而善良的人,很多人愿意与他共事。为婿20余年,他为我们家与我们家的人做出很多奉献,时间、金钱,包括感情、爱心,如一头老黄牛一样。
接到杨扬的救急电话,他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了几个朋友,开车前往现场,我姐姐也跟着来了。我不在家,她不放心杨扬。
看着他姨爸下了车,杨扬从树阴里冲出来,对那位闹事的同学说:“今天我们把这事了了,要不,今晚势必是一场血战,冤冤相报何时了?”
正当大人们准备与孩子们交涉时,一个像那群打群架孩子的首领模样的男孩冲着杨扬喊了一句:“扬子,是你呀。”杨扬冲那个男孩一看:“嗨,王哲,是你呀。”
王哲是杨扬小学时的同学,虽然杨扬在老家的小学里只呆了半年时间,但也有几个十分要好的小朋友。王哲是其中之一。那时,他们一到周末就来我家玩,我很喜欢这个腼腆而有礼貌的孩子。为了让他上市里最好的学校,他家在他上初中的前一个月搬了家,搬到了逸夫中学的隔壁。想不到,一个父母做出了最大努力、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品学兼优的学生,竟成了这群打手的首领。杨扬心中的疑惑如黄山上的云一样层层叠叠地涌上来,因为逸夫在市东南,我们一直住市区西北角,所以两人少有来往。王哲究竟怎么了,变成了这样子?
但王哲没多说什么,他冲叫他来闹事的那个同学一挥手,说:“下次再有谁惹了你,我再来帮忙。杨扬我是不会动一指头的,你今后也不要动他一指头。”然后坐进了一辆车,其余的人也纷纷坐进车里。杨扬眼看着要爆发的一场战争,就这样转瞬平息了,如怀抱着一大桶爆炸力极强的TNT,在眼看就要凑近点燃时,忽然它们在他怀里自行散成了一堆粉末,只留下那个闹事的同学愣怔在那里,如梦一样。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多了,我姐夫也一一给同来的人散了香烟,客气地让他们先回去,然后,他带上两个孩子(那个与杨扬同行的孩子见没事了,就说他爸爸妈妈在家等着他放学呢,急急地回去了)到了我家,掰开了揉碎了地给两个人讲了很多道理,最后两人冰释前嫌,握手言和。送走我姐夫后,两人一起在我家煮了一锅方便面,饱餐一顿后,双方竟然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中称兄道弟,然后各自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可能因前一晚睡得太迟,两人都没有听到闹钟响,等我们学校的喇叭呜里哇拉地响起时,早过了起床时间。两个人慌乱地套上衣服,草草地抹了一把脸,冲过两校之间相隔的那条马路直朝他们学校扑去。但是已迟了,他们学校的校门早关了。两人只有在校门外边等,直到下了早读,学生纷纷下楼吃饭时,校门才打开。两个人同时旷了一个早读,班主任肯定得问原因。两人就在老师严密得如福尔摩斯一样的推断下,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前一晚发生的事情。这一说不打紧,班主任当时就火了,每人给了无数个嘴巴子。班主任发火的原因有二:第一,他们班的学生竟然发展到打群架,这对她年终评奖是一个极为不利的因素;再一个是打架时学生竟然没有打电话让她解决,而是叫了亲戚,一个班主任竟然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被孩子忽略了。(据我一个与她一起任教的同学说,可能最重要的是第三个原因,她一直嫉恨科学老师秦柳菊,说她是一班之主任,学生却与秦贴心贴肺,现在这个已经调走的老师余威尚在,竟然有学生为了她而发生火拚。)听完二人的一番交代,班主任二话没说,以打架斗殴为由把两人上报到年级教务处,并一一列举了二人在此以前的种种劣迹,教务处当场决定:二人同时停课一周在家反省,一周后,由家长带着来校,届时再决定如何处分。
这么大的事,杨扬不敢打电话告诉我,怕我生气怕我着急,更怕我事情办不完赶回来。如果我给他打电话,他更是难以自圆其说。两难中,他索性关了手机。在停课的一周里,他天天在家睡醒了上网玩游戏,玩累了就再睡,后来实在无聊了,就去网吧上网。
“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太孤独了,网吧怎么说也还有那么多人陪着我,尽管都不认识,但总比家里好多了。”
听完他的一番陈述,再看他那一副憔悴颓废的样儿,闻着他身上散发的久未洗澡的酸腐味儿,我心中的酸咸苦辣一起涌上来,久未见儿子的思念与一夜风雨中奔波的怒气,竟然全憋在喉咙,只字吐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如发狂的洪水一样肆意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