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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卧着几根汉白玉罗马柱,雪白光洁,其维纳斯的残缺之美不言而喻,若是那不知内里的人见了还不得吓一大跳:仿佛被欺凌过的胴体,横七竖八,惨不忍睹——当然,这样想,不算离谱。圆明园的这几根大柱子,不是因了它的粗、它的重还幸存不到现在呐。它要是木头的,也早砍了当柴烧啦!说到这儿你会问,圆明园号称万有之国,无奇不有,怎么这么不留痕迹,真像烟云一样风吹了,那些宝贝都哪儿去啦?圆明园的悲剧,当然,在于聚全国之力,披沙沥金,淘出这偌大的一座“金山”,而付之一炬,烧了一个月。国力犹如元气,一旦伤了,便再难恢复。更远的在2000年前的阿房宫,绵延30里,叫农民起义军一把大火烧了3月,3个月呀,想想都心疼。
大火连三月,灰烬抵万金。
圆明园大火过后,便慢慢有人探头探脑,蠢蠢欲动了,待出来进去几回,没有看见卫兵把守,胆儿就大了,那些灰烬里有没烧尽的,龙袍蟒服,古玩字画,奇珍异宝,扫巴扫巴,筛巴筛巴,抖擞抖擞,只要到手,无不是人间奇珍异宝,皇上的家当嘛能错得了?还有那消防水缸上的镏金,不是还没刮净吗?咱再干净彻底一回;很多灰烬下面,是结成一块一块的金饼,曾经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的各色金器,又都还原成狗头金了。曾有人按皇府的造册统计,那黄、紫金当以千吨计!反正你尽情地想去吧,只有你想不出的,没有它做不出的。那烧光的就不仅仅是财宝了,是财富,是文化,焚书坑儒那还只是焚书呢!这可好,一锅端了。也有人兴灾乐祸,不是八国联军咱还开不上这个眼呐!就这么着,一传十,十传百,成千上万的人们提着大麻袋,拎着小耙子,还有那大户人家赶着马车的都麇集到灰堆上去了,乌央乌央的,蚂蚁似的,在灰堆里出没,在墙角里盘桓,在残壁间钻营,在细软上践踏。东西太多,先捡值钱的挑吧,什么值钱?当然是金子啦,那些字纸,半截的破扯的,它也不认识咱,咱也不认识它,堂堂堂,踩过去踩过来,风吹了雨淋了,烂成泥浆一片片。
饶是这么糟践,还糟践了四五年才完,真是沧海乱流,方显皇家气度。慢慢儿的,金的银的再也淘不出什么了,人们的眼光才退而求其次,瞄上了残破的门窗家具。都是些红木乌木,烧烧不着,放水里漂不起,敲着听响倒挺脆,你总不能都当了梆子敲吧!得,能撬的撬,能截的截,回去嵌在自家门洞上,那叫一个漂亮——比我们家原先阔多啦!——只可惜貂尾续狗,沐猴而冠,不伦不类的,各彰其显。
这些是大料,若再小些,作个桌子腿,盖个猪圈、鸡窝,作个犁杖唔的,耐用,结实,传代都成,就这么着,大而化之,人拉肩扛,车载马驮,独轮车,小背篓,反正高墙已塌了,哪儿也能进来,哪儿也能出去,出溜出溜,蟑螂般快速利索,比进自家院子还便当。就是马车嫌路窄,有时一堵就是几十辆马车,浩浩荡荡,里里拉拉,打它一场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远看不觉得像是解放全中国支前大队的气概吗?
这样又是四五年,瘦死的象比骆驼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血干肉净,这时就显出骨头架子了,雕梁画栋,汉白玉的,大理石的,花岗岩的,还尽是白的,(真是森森白骨),多不吉利。我曾见过几幅圆明园当时的全景图,实际上是大水法的全景图,大概就是残存的这种古罗马柱,排成了半圆的一大排,拥抱了中间的大水法——就是大喷泉(现在珠海有个新圆明园的大水法,反而不太像)。所有的廊柱,所有的栏杆,无不是精雕细琢,符合古代的繁文缛节,锦上添花,景泰蓝一般讲究,四大名绣一般精细,描写便用了红楼梦描写烧茄子的方法方能曲尽其妙。其造型之复杂,气魄之宏大,世上难有匹敌,连罗马的假日广场也远逊于此。(当时西洋诸国怎么就那样殚精竭虑,尽善尽美地设计策划,锦上添花、火上烹油来!)即使到了四几年,当时拍下来的旧照片还能看出西洋雕花拱门,雕花拱窗,精妙世无双,站立在衰草之中,很有旧日王谢堂前燕之意境,又惹出了多少骚人的辞章?
若这些都留下来,咱的京城还不是世界顶极的旅游圣地?姐姐夏天去俄罗斯,昔日之皇宫——冬宫,她能天天去,说里边的艺术珍品那个多呀,光走马观花一礼拜看不完,这是多么辉煌灿烂值得骄傲的文化!谁人不被震倒?不由衷地感叹?可惜咱虽有个故宫,也早已是空心的了,而圆明园连壳都没有了,若是都在,怕不是敢比冬宫,不让白金汉,放展卢浮?
可以说能搬动的都搬了,能啃动的都啃了,只要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可是给自己干!)谁让皇上一个人就拥有这么多的东西,现在轮着咱们也共享共享,不患贫患不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杠杆原理,滚动摩擦……仅白玉栏杆,丹墀上的舞龙,甚至连玉阶,石兽,虽有些大而不当,但也能化而为之,化神奇为凡庸,作墓地陵园的守卫,屋脊——当年金字塔怎么竖起来?智慧呀!
你别以为我在这儿瞎编瞎写瞎咧咧,我是在前几年看过几篇旧文章,看过几幅旧图片,几年来一直横亘心头,不吐不快。
常常在沙漠中丛林里见一风干的鹿甚至大象的骨头架子,每副骨头架子都曾有激烈惨烈的乐章,那就是狮虎的穷追与扑撕。大快朵颐之后,弃之而去;之后鬣狗又来,腐骨尽噬;鬣狗之后,蛆虫又来;蛆虫之后,蚂蚁又来,以其丝丝入扣的精细,将骨架收拾得水洗般干净。各得其所,各取所需,循序有致,忙个不亦乐乎。——不过,那是动物界,“低等动物”界。
但亦有所不同,大动物小动物,孜孜衍生,生生不息,赶不尽杀不绝,自有他们的生物链,外界无置喙处,而我们的国宝是聚亿万民众之力,尽百年之功,穷亿年之蕴藏,倾能工巧匠之心血而成,一朝散尽,再不复来,毁于一旦万劫不复!——自诩为高等动物的人呐!
文明古国的国民,作了最后的帮凶,只嫌人家不彻底。其类比鬣狗、狗、蛆虫又何如!你会说了,兵荒马乱的连皇上都不管自己家当,赖得着别人吗?再有一说,皇上溥仪自己还说过,最大的卖国贼就是他自己,他和弟弟溥杰,成天钻进国库大殿里翻、玩、偷,一到晚上就背一大包袱,溜出去藏起来,那形象跟偷饲料的大家贼似的。我就奇怪了,皇上要钱干什么?偷出去干什么?偷出去的都是些什么?咱不知道,但知道是贡品,极品,都是各地官员为了求得皇上赏识,加官晋爵,挖空心思监制出来供奉的。单说一个核桃,乍一看天然的,细一看由红木雕琢而成,其外壳可开可合,壳里有壳,壳上还装有小壁柜,这么一转是个什么,那么一拼又是什么(忘了),含不尽的机巧,真是挖空心思。你想一个小核桃尚且如此,况它物乎!上之所好,下之尤甚,皇上都这么吃里扒外,况国民乎!综观种种,文化大革命更将其达到了登峰造极,现在仍余韵无穷,什么私挖滥采煤矿,什么在大街上众人哄抢卡车上的掉失物;抢钱;抢正在销毁的假冒伪劣品;医院的集体贪污;机关里的集体作弊——人们这是怎么啦?呜呼!鲁迅早年间就痛斥过的集体无意识,集体无反思,集体无觉悟,怎么反而变本加厉了?是无可救药了么?是警醒的时候了,否则,真会“集体无意识”地走到地狱里去!
焉能不老
近来频频与一些退休、准退休或曰濒退休的姐们儿玩在一起:打球啦,散步啦,买菜啦,谈论的话题多半是谁的孩子干了什么啦,当了什么啦;物价涨了呀,肉皮冻怎么做呀;腰腿疼怎么保养啦,诸如此类。也每每听到她们谬夸奖什么“你气色好,一点都不显老”之类。若搁以前,也会有人帮辩白说“人家本来就不老么”,可现在这句话倒不很提了。一天夜里醒来,忆起此番种种,蓦然一惊,冷汗顿出……老了,确实老了。
是呀,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我还奇怪呢,以前本人那是这个样子呀!青春勃发,步履轻快得如同刮了一阵风,所言必谈昆德拉与马尔克斯,所好必是游泳与放歌,行必是山光水色,家务事不稀做,口口声声小市民大老妈,一回家往床上一躺,书本一捧,吃饭还得老妈叫、老妈催。碰上个老年迪斯科或老年大秧歌,不是笑掉大牙就是不屑一顾,嘴尖舌利讥讽矮胖身材“桶来高瓮来粗”,看到老年人演出涂脂抹粉就讥讽面容“驴粪蛋上下了霜”,心高气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仿佛自己不会老也不可能老。
我想想,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自己的?好像是结婚……不,结婚一人变俩人,照样也是该吃吃,该玩玩,该出差出差,拉上旅行箱,俩人来个小馆子饯别,留一人看家还多点踏实,那叫潇洒。
倒是生子,对,生子,女人的改变当是从此始,对此我深以为然,不承认?那咱就慢慢道来,看你是不是有同感。先说怀孕:怀孕期间,浮胖囊肿,腰身两侧愣愣竖起两根肉棱子,使杨柳蛮腰骤然粗壮起来……不该呀,凭什么呀?——就凭那十几斤的肚子能支起来!应力加大,自然要有支撑啊,这个适应科学原理,可不适应美学原理。就这样,这肉柱一驻进沙家浜就不走啦!您从小鸟依人变成了虎背熊腰。这且不说,待到宝贝落生后,四个月“娃娃笑,头发掉”,在娃娃的“咯咯”的笑声中,你的亮如瀑的美发如潮水般地退去,而在“回潮”时那就成了玉米缨子了。玉米缨玉米缨子呗,咱捡了个大金娃呀,至少当时这点失落还不足以抵消大金娃的欣喜。等到哪天咱那大金娃睡熟了以后,你无意地踱到窗前的穿衣镜前一站,看这里看这里,看那里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