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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贰芬乘坐一辆吉普车赶到工人疗养院。她走进房间笑着说,大家瞒着你还不是因为你身体虚弱嘛。反正瞒不住了,我陪你去医院看望大朝吧。
前往铁路医院。牟棉花与徐贰芬坐在吉普车后排。徐大姐,我特别重视自己保持全国接头儿冠军的纪录,这也是国棉十九厂的荣誉。你千万不要以为我身体垮了。我一定重返生产岗位的。
你不要想得太多,别人打破了你保持的接头儿纪录也抹杀不了你的贡献!你照样还是特等劳模范,你照样还是棉纺战线一面旗帜。
坐在吉普车前排的王莹不由想起下肢瘫痪的哥哥。谁来照顾这位社会主义新农民一辈子?只有我了。我不光要照顾他这一辈子,我还要照顾他下一辈子!
走进铁路医院住院部,徐贰芬一把拉住牟棉花说,大朝跳进井里救白瀛瀛,没想到绳子断了白瀛瀛掉下来砸在他头上,伤了颈椎。现在下肢行动不便,不过医生努力争取让大朝重新站立起来,你一定要挺住啊!
我明白了。牟棉花镇定地向徐贰芬说,你要是相信我就让我自己进去看望大朝,你看我能不能挺住!
徐贰芬眯起眼睛想了想,转身对王莹说,你把妈妈送到哥哥病房门口就回来,咱们在楼道里等着。
王莹挽着母亲的胳膊走到哥哥病房门口。牟棉花扭脸看见女儿头发上沾了一丝草叶儿,伸手摘下来说,灵莹,妈妈挺得祝牟棉花走进病房。徐贰芬跟王莹并排坐在楼道椅子上等待着。王莹低头摆弄着衣角说,徐阿姨您对我妈妈太好了,有了事情总是跑前跑后,我心里特别感激您。
徐贰芬侧身搂着王莹的肩膀说,你哪里知道,我跟你妈妈从一九四五年就认识。那时候你妈妈跟你这般年纪,比你还瘦,比你还矮,可胆子比谁都大。解放前夜国民党组织别动队破坏中纺五厂变电站,你妈妈硬是躺在汽车轮子前面把敌人挡住啦!
是吗?我怎么没听妈妈说过呢!王莹一下兴奋了,心里却愈发觉得妈妈陌生起来。
你妈妈苦练挡车接头技术,没黑天没白天地练,手指甲都磨厚了,好像中了魔症。你妈妈还特别谦虚,明明她创造了“牟棉花接头法”却不让报社记者宣传,她说那算不上什么。
王莹愈听愈陌生,好像徐阿姨在讲别人的事迹。王莹感慨地想到,这一桩桩事情不是妈妈不愿意给我讲,而是妈妈根本没有时间给我讲埃医院楼道里清清静静,空气暗暗有了斤量,吸进肺里沉甸甸的。王莹望着哥哥病房门口,想象着白瀛瀛给哥哥喂饭喂水洗手擦脸的场面,心里嫉妒起来。那是我的大朝哥哥凭什么交给你白瀛瀛呢?这样想着她对白瀛瀛的抵触心理越来越重,好似情敌一样。
徐阿姨看了看手表,说灵莹你还要赶回家做晚饭吧?王莹回答说,我让傻凤熬一锅小白菜儿,我提前烙好了银裹金的饼。
银裹金的饼?什么呀又是金又是银的!徐贰芬感到新奇,打听详细情况。
您问银裹金啊?王莹得意了,挺胸挥手拉开架式说,您说粮店每月只供应百分之三十的白面,那百分之七十的玉米面怎么吃?嘻嘻,就发明了银裹金的饼。我教给您吧徐阿姨,先压出一张玉米面的饼,然后擀出两张薄薄的白面饼。玉米面的饼是瓤儿,白面饼是皮儿,一包一裹一捏缝儿,就成了银裹金的饼了。烙熟了您看吧,外表香喷喷是白面饼,一咬,里头黄澄澄是玉米面。又看好,又好吃。我弟弟设子参加植树劳动我给他烙了银裹金的饼。同学们羡慕极了,说看人家王建设不愧是特等劳动模范的儿子,吃百分之百的白面!其实呢?那是银裹金!
徐贰芬一声不吭地听着,出神地注视着这位心灵手巧吃苦耐劳的小姑娘。
您怎么啦,徐阿姨……?王莹被徐贰芬看懵了,不知自己出了什么错。
哎呀,你这小丫头不得了!嘴一份手一份,既能说又能干。徐贰芬大发感慨说,我要是有儿子将来一定娶你做儿媳妇。可惜我不生养埃您说什么呀徐阿姨!王莹羞得红了脸,起身走向哥哥病房。徐贰芬一把拉住她说,你不了解你妈妈性格,她绝不让别人看见她掉眼泪。
这时,牟棉花走出儿子病房,表情恬静。王莹迎上前去搀住母亲。牟棉花闪开了,朝着徐贰芬微笑着。
大朝没有生命危险,我放心了。他脖子打着石膏两腿没有知觉,医生正在努力治疗。他坐几个月轮椅就好啦。牟棉花从从容容说着。
徐贰芬反而不放心了,小声试探着说,小牟,你没事儿吧?
牟棉花颇为轻松地说,我没事儿。这里有白瀛瀛陪伴大朝我更放心了。咱们回去吧。
一行人乘坐吉普车返回工人疗养院,路上王莹坐在前排几次回头观察母亲脸色。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妈妈竟然如此镇定,王莹心里既惊异又佩服。
一路行驶着。她突然听见母亲小声对徐阿姨说,这几天我想让灵莹跟学校请假陪陪我,你看可以吗?
这很好嘛。你平时跟孩子们交流不多,这两天就让灵莹陪陪你吧。
吉普车驶进工人疗养院,停在甲楼花坛前面。王莹抢先下车去搀抚妈妈。牟棉花已经下了车,向车里说了一声徐大姐再见,快步向丙楼走去。
绕过甲楼,黄昏里王莹追上妈妈。牟棉花转身抓住女儿胳膊声音虚弱地说,灵莹,你搀着我碍…她用力挽住母亲,发觉她浑身颤抖。扶着妈妈坐在六角亭里,王莹恍然大悟说,您一路上硬扛着啊?
牟棉花苦笑着说,傻闺女,我不想让徐大姐看到我是病秧子埃徐阿姨要是知道您这样子,您就不能重返生产岗位了?王莹小声问道。
妈妈要是不能重返生产岗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牟棉花伤感地说,妈妈要是不能重返生产岗位,还不如死了。
您除了重返生产岗位就没有别的念想?王莹不解地问道。
妈妈不言语,一动不动地坐着——暮色里好像添了一尊雕像。她听见这尊雕像迎着西沉夕阳说,灵莹,你晚上陪我住在疗养院,明天去学校请假。
王莹心头泛起一阵涟漪。这么多年了,妈妈风风火火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好似铁质女人,偶尔头疼脑热,不打针不吃药睡一觉又去上班了。既不依赖家人也不要家人依赖。今天主动要求女儿请假陪伴——妈妈从来没有这样示弱埃咱们去吃晚饭。妈妈领着女儿径直走向饭厅。一进饭厅大门,牟棉花蓦然变了一个人——精神抖擞步伐轻快满面春风,嘻嘻哈哈跟别人打招呼。王莹惊愕地望着神话似地母亲,在四号桌落座了。
赵秀玉拉着王莹的手说,哎呀,这娘儿俩真像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朱依华端详着王莹说,嗯,闺女长得比妈妈好看。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是一代比一代长得难看,还怎么接革命的班呀。
牟棉花笑着叫来饭厅服务员,说加一份饭菜另外付钱。赵秀玉立即制止,说钢厂老孟请假回家吃晚饭,不用加了,还是四人一桌。
我闺女吃人家老孟的饭菜,这不合适吧。牟棉花一丝不苟说,不行不行,我还是要交钱交粮票的。
有什么不合适?这是我们工人阶级的第二代嘛。吃!第二代吃第一代是应该的。赵秀玉笑眯眯递给王莹一块水果糖。
同桌吃饭的这两位劳动模范,只字不问牟棉花儿子的病情,好像故意回避着。
王莹悄悄看着赵秀玉阿姨,觉得这位百货大楼的模范售员皮肤白皙眉清目秀,说话和声细语跟自来水公司抢修队的“铁姑娘”朱依华阿姨完全不同。朱阿姨皮肤粗糙高声大嗓,很像男同志。
晚餐四菜一汤,主食是二米饭。二米饭就是大米掺小米的饭。四菜是三素一荤,还有一盆清汤。王莹主动给两位阿姨盛饭,当即受到赞扬。牟棉花吃了一大碗二米饭,显出很好的食欲。全桌人只有王莹心里明白,心绪不宁脾胃不合的妈妈,这是强吃强喝。
闺女,疗养院的饭菜好吃吗?朱依华一边吃一边问。
王莹小心翼翼评点着,炒肝尖儿不错,青椒炒土豆也好,粉丝熬菠菜比较差,过火了。清汤更不行了,喝着发涩。
你会做饭啊?赵秀玉颇为意外,给王莹夹了一块肝尖儿。
牟棉花颇为荣耀地说,她小学三年级就给全家做饭啦!四年级拆洗棉被,五年级学会了织线衣……妈妈您别说了,您再说我也成特等劳动模范了。王莹给妈妈盛了一碗清汤。
吃完晚饭,王莹起身收拾桌子,说去洗碗。朱依华告诉她疗养院吃饭不用自己洗碗。赵秀玉感动地说,这闺女天生热爱劳动将来跟妈妈一样也是特等劳动模范。
王莹陪着母亲走出饭厅去小树林里散步。天黑透了,妈妈的体力随即衰败下来,全然没了大庭广众之下的精气神。女儿觉得妈妈这样活着太累——特等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就像一顶铁帽子戴在妈妈头上。
黑暗里散步,女儿陪着母亲走进丙楼跟值班护士长打了招呼,回到房间去了。王莹知道妈妈有早睡的习惯,伸手拉上窗帘。
走进卫生间,由于没有自己专用的洗漱器具,她撩了几把清水洗了洗脸。
妈妈站在卫生间门外说灵莹你要是刷牙就用我的牙刷吧。王莹嗯了一声,从漱口盂里拿起妈妈的白色牙刷看了看,放弃了。无论妈妈的太平洋牌毛巾还是妈妈的绿宝牌香皂,对女儿来说都是别人的器具。
牟棉花去铺床了。这时王莹想起,妈妈上床睡觉爸爸要给她打水烫脚的。如今妈妈独自住在疗养院,没了爸爸那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
于是返回卫生间拧开热水龙头,王莹哗哗接了一盆水。伸手试了试,不太热。她拿来暖水瓶添了一股子热水,端到床前。
牟棉花铺了床单,将两只枕头并排摆放,跪在床上展开毛巾被,竟然累得气喘吁吁。她回头看见女儿端着一盆热水站在床前,愣住了。
牟棉花慌忙坐在床边。王莹猫腰将水盆放下,蹲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