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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晚上的火车,于是并不需要太赶急。两人从容地吃了早餐,慢慢地踱步回校。
回到苏城的住所,杨懿往光秃秃的床架上一躺,闭上了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太累了。苏城搬了电扇,又搬了凳,坐在床边,注视着杨懿。隔了片刻,他轻轻地解开杨懿的衬衣扣子,想替他洗洗。
却,呆住了。杨懿身上,触目惊心的被蚊子叮咬过的红包,一串串的。他知道,这必是杨懿夜里替他打扇而顾不上为自己驱蚊的结果。
他愣怔着,许久才俯下身去,轻轻地,颤栗地,心疼地,吻上那些红色的斑点。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苏城本是家乡某单位的委培生,那一天,他乘火车回家乡,放弃了很好的工作机会,为此还赔给单位一笔数目不小的款子,令他花去了几年打工攒下的几乎所有积蓄。
重新赤贫后,他还是回到了西安。这个城市,有着太多的铭刻记忆。并且,可以离杨懿近点,更近点。
他很快找到了工作,为一间公司的客户服务部做事。没有出处和来历的人,注定要用自己的双手和脑子打天下。工作累,那段日子,几乎不是在过,而是在捱。
苏城常在休息的时候,趴在办公楼的四楼望天,经常。似乎望去了这一生所有的失望和希翼。仰望梦想,即使破碎。心里不断涌现出来的词叫做远走高飞。
也会想起杨懿来,心里充满了温柔的怅惘。那个学医的少年,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有没有让自己过得好呢,他还好吗,他知道自己就住在这个城市吗,甚至,他恋爱了吗,他身旁会是怎样的女孩?
这么想时,工作愈加拼命了。有个坚定的信念,等到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买间房,接杨懿过来住。
真的是拼命。苏城知道自己有铺天盖地的欲望。这样地生活,会是辛苦的。很难让自己开心。也许应该试着放掉一些。淡泊一点。但无论如何,他做不到。
想要的不是放弃,不是得过且过。因为必须养活自己。也必须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无法允许自己醉生梦死。
只能前行。惨淡,但是没有畏惧。已无法退缩。
越来越冷淡。一双手做到没有知觉。始终冰冷。有人笑谑苏城说这叫冰肌玉骨,或者是清凉无汗。他自己知道,是冷。心内残酷,没有温度。计较每一点得失,营营役役。无法从容。一再为五斗米折腰,久违了一些优秀的品质。
渐渐地也就打开了局面,做得风生水起,便利用积蓄以及朋友相借的钱买了两室一厅,先付了首期,去学校接杨懿过来。
他记得的,杨懿说过,不喜欢宿舍里言语稠密的鼎盛,想要一间自己的屋子有对着河水的窗。
那一天,苏城去学校找杨懿。站在宿舍楼下面,用手机给杨懿打电话。然后站着等,像一棵安静而醒目的橡树。
杨懿很快就奔了下来,他年轻的脸庞上溢满了喜悦而忐忑的笑。只是8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却感觉过了许久。杨懿仍是老样子,挺拔的个子,瘦得精神,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的情绪。
那之后的半年,是苏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想要掉泪的一段时光,美好得令人叹息。
双宿双飞。
很晚回到家,都能看到杨懿的笑颜。就如前文中所说的:那时,偶尔不忙,就会去杨懿实习的医院接了他过来,走在阳光下,大笑阔朗,蹲在路边,吃五毛钱一串的麻辣烫,爬山钓鱼,可以席地而坐。去看都是赝品的画展,流连一个下午。有时业务忙,没顾得上他,可不管多晚,回到家中,杨懿总是没有睡的,替他热饭热菜,倒上一杯加了蜂蜜的牛奶,微笑着看他吃完。然后搂着看一会儿碟片,再睡去。
有时候,苏城很晚回家,吃着热饭菜,杨懿坐在灯下看书,忽然地就放下书本,轻轻地叫上一声:“苏城。”笑一笑,继续翻动书页。
苏城就放下碗筷,走过来,从身后抱一抱杨懿,低低道:“怎么?”
杨懿通常会微笑着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这么叫你一声。”
便也罢了。苏城走回餐桌,慢慢地回味着,偷偷地笑。心里,听到了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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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差的每天早晨,苏城很早起床,为自己做一顿早餐。通常是面条。做得一丝不苟,酱油,醋,麻油,葱花,辣酱,快速地吃完,常常被烫得哧牙咧嘴。
有时候兴致来了,而时间恰好充裕的话,他会煎上两只鸡蛋。
在平底锅里倒了薄薄一层油,看着那油渐渐从锅底升上一些气泡。
油锅散发着热热的油香,气泡轻轻爆裂。苏城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拿起一只鸡蛋,在锅边一磕一倒,锅的中心立刻开出雪白膨胀的花来。
双蛋单煎,一碗白粥,一碟榨菜。
再替小狗滴答炸两只鸡腿,喂它吃完,和它说上几句话,去公司上班。
公司离家很近,每次只需要走着过去。这个城市,所有的风景都与他擦肩而过,忙碌而有序。
微亮的天幕中透出的几线霞光,笼着雾气的街市上,人们大声吆喝着买卖,扯着嗓门互相答应着,钟声掺合着人声,车轮碾过城门下的石板,早起的人们扭着秧歌锻炼,赶着上班的人们急急忙忙地按着车铃。
接下来他会坐在办公室里准备会议发言,核实各种名目的帐、搜集尽可能充足的谈判样品、整理报价资料、目录、图片和说明,听身边的同事在午餐的时候说起昨晚的麻将,说孩子的老师,说家里馋而且懒的保姆,说公司的奖金制度又要改了……苏城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嘴。他甚至还可以对每个人保持微笑——看上去很美的那种。
是的。不用惊异,这就是苏城,英俊的男人,慢慢地看着日子流过去,偶尔回忆,不再期待。仿佛日复一日,连时间也停了步子。而心里清楚——所谓渐渐老去,就是如此轻易。
市场再大毕竟也是有限,开发一个客户相当不易,一家公司拿到多少定单,就意味着同行将失去多少定单,竞争格外激烈。
所幸客户对公司的评价都很好,回头客在增多。年初甚至签订了几张全年全方位的合同,尽管并不是太多,但粗算下来,老总年初给部门订的销售额应该能完成。苏城想着,舒心极了。
想到很久没有打开私人信箱了,他知道,肯定会有阿末发过来的邮件,果然。仍是满眼让人舒服的文字。随意的话语,清淡的关怀。
一共有两封邮件。
走鸟,不知怎地,近来心情一直不太好,并不为什么事由。昨天夜里,上网去寻你,你不在线。窝到被子里就哭了,很压抑。
我想念过去干爽的日子:童年,少年,一些游戏,最蓝天空下的广播体操,独自坐在旗杆下的黯然神伤,洗过的头发在晚自习的灯光下泛出的光亮,以及那个男生的笑颜。
很久没有听BOB MARLEY,那是很重的音乐。今天翻出来,只为了那一首NO WOMAN NO CRY。好了,一天过后,忘却吧,然后继续生活,在每个清晨,挣扎着起床,再抓一个笑容戴在脸上。NO CRY。
你要好好的。
阿末于灯下。
走鸟,你好吗。今天我很快乐。去商场买到了一件嫩绿的中袖毛衣,很薄,可以在初夏的时候穿。毛衣的领子上有几朵小玫瑰。很清新的样子。
记得从前喜欢穿黑白色,素颜。那时候到底是年轻的,青春着一张容颜,不需要华服去修饰,依然明媚。
旧时天气旧时衣。
现在,呵呵,开始用明黄、玫红、粉白,来掩饰疲态了。岁月不饶人喽。
我最近换了工种,熟悉新环境,尽快独挡一面是最重要的任务。我一向有一点害怕编程,无休止地考虑逻辑。目前只有一点点信心,但随着看书的深入,我知道应该会好起来的。正在看的书都是全英文版的,专业性很强,很多术语,尽管总是被不认识的单词所困扰,但是会耐心地借助词典一页页地翻,希望能真正学点东西吧,我只能这样祈祷,对天和自己。决心是有的,但大多数时候,行动更重要,发不起狠劲来读书,就是这样。因此依然怀念中学时代的忙碌与充实。
现在站在新办公室的窗户边,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天和近在眼前纷飞的雨丝。思绪会飘得很远。海子说,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然后被电话铃声拉回现实,继续工作,看书。虽然枯燥,但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希望领导会喜欢我这个新来的跟班,这样就开心了。
昨天在OICQ上和一个人聊天,他说写字的女人都不快乐。思想太多。文字并不能安慰我们的心灵。忽然想掉泪。
我已经快25岁了,这样的年纪,本应该于好风好水的午后,坐在深碧如茵的地毯上,和爱人情意缠绵。但是,写下的不过是这样绝望的文字。
看到你上次发过来的那封邮件,心里很难过。为什么睡眠不佳?如果是心理上的,慢慢克服。试试在临睡前喝点牛奶。需要去看医生的话就不要迟疑。走鸟,记得要对自己好。我在怜惜你的疼痛。不管你有着多么阳光的表层。
阿末。
自然,她也会发来自己写的小说。她的小说和邮件的风格差异很大。有一种平实透彻的味道,并没有刻意地伤春悲秋,文风并不太犀利,相反,有种孩子气的干净,却一样让人断肠。语言也是简练温和的,于随意处显露出智慧和率性,在内里,又有种让人震撼的感觉。看后,久久地,遗憾。就是那种心头一击。
阿末是云南人。也是在西安念的大学。她和苏城相识于网络。两个人并没有见面,也没有通过电话,偶尔会在网上聊聊天,从来没有刻意相约过时间,碰到了,也就是简单聊几句。
苏城的工作向来忙,因此两个人很少聊天的,通过电子邮件交流更多些。据阿末自己说,她的面容并不美丽。但是苏城能够感觉到她身上有种简单明快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