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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形成了一个非常舒适的住所,同时也是为希望避人耳目的人准备的一处藏身之
地。保尔想起了伊塞河沿岸旧灯塔的废墟,想起了奥纳坎—埃布勒库尔隧道。因此
斗争仍在地下进行。堑壕战和地窖战,间谍战和计谋战,这些都是既阴险又不体面
的手段,甚至是犯罪。保尔关掉了自己的灯,这样大厅就只由一盏悬吊在拱顶的煤
油灯照明,光线模模糊糊。一个不透明的灯罩将灯光集中,在中间形成了一个白色
的圆圈,只有他们两人在这白色圆圈的中央。
伊丽莎白和贝尔纳呆在后面灯光照不到的暗处。
中士和他的士兵没有露面,但是可以听到他们呆在楼梯下面弄出来的响声。
伯爵夫人站着不动,她的穿着和在孔拉德亲王别墅里进晚餐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出恐惧,也看不出惊愕,更确切地说,她是在用力思考,好像
她早就估计到情况一旦泄露会给她带来的后果似的。保尔·德尔罗兹?他这次攻击
的目的是什么呢?也许他是继续在营救他的妻子。很明显,正是这一想法使埃米娜
伯爵夫人的面部表情逐渐轻松下来。
她笑了。伊丽莎白已做了俘虏,关押在德国。这对她本人来说是多好的交换条
件啊!至于她,她虽然已经落入敌人的陷阱,但她还能控制事态的发展。
贝尔纳根据保尔的示意向前挪动了一下,保尔对伯爵夫人说:“这是我的内弟。
当赫尔曼少校被捆绑在船工屋里时,他也许见过他,同时也许见过我。但是尽管如
此,埃米娜伯爵夫人,让我说得更明白些,唐德维尔伯爵夫人还是不认得或者至少
可以说忘记了她的儿子贝尔纳·唐德维尔。”她现在似乎感到可以完全放心了。她
脸上的神色仿佛表明她现在拥有相同的、或威力更大的武器与保尔进行战斗。因此,
她在贝尔纳面前非但没有任何拘束不安,而且还以轻快的语调说:
“贝尔纳·唐德维尔非常像他的姐姐伊丽莎白。可惜啊,当前的情况使我无法
见到她,伊丽莎白。三天前我们——也就是她和我以及孔拉德亲王还共进晚餐呢。
孔拉德亲王非常喜欢伊丽莎白,这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她有魅力,又是那样可爱!
实际上,我也非常爱她!”保尔和贝尔纳作了一个相同的手势。要不是他们最终控
制了自己的仇恨,他们准会按照相同的手势向伯爵夫人猛扑过去。保尔让他的内弟
不要接近她,因为他已感到贝尔纳的愤怒情绪越来越大。同时,保尔以同样轻快的
语调回敬了敌人的挑衅:
“是的,不错,我知道……我也在那里啦……我甚至都看到了亲王是怎样离开
的。”“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你的朋友卡尔在他的汽车里还给我安排了一个
座位。”“在他的汽车里面?”“正是。我们一块儿动身去你的希尔登赛姆城堡…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住处,我有幸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一遍……但是,如果把人送
到那里小住,那就意味着危险,而且常常是必死无疑的了……因此……”伯爵夫人
越来越不安地瞧着他。他想说什么呢?他是怎样知道这些事情的?
她也想吓唬他,以便识破敌人的用意,她以刺耳的嗓音说:
“的确,在那里小住或逗留常常是必死无疑的!那里的空气有害大家的身体。”
“是一种毒气……”“正是这样。”“你担心伊丽莎白吗?”“当然担心。这可怜
的小姑娘身体已经受到了损害,只有……我才会感到安稳和平静。”“只有当她死
了你才会感到安稳和平静,是吗?”她停了几秒钟后才非常明确地回答,目的是让保
尔完全明白她的话的含义:
“对,当她死了……除非她已经死了,时间不会拖得很长……”她说了这句话
后,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在这个女人面前,保尔再一次强烈地感到非杀了她不可,
必须报仇雪恨,这种情绪与上次完全相同。这次必须杀掉她。
他的责任就是杀掉她,如果不这样,那就是犯罪。
伊丽莎白呆在暗处,站在后面三步远的地方。保尔一句话也没说,慢慢地转过
身来,举起手臂,按了一下手电筒的开关,并把电筒的光向年轻女人照过去,这样
她的脸正好对着光。保尔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绝没有想到它对埃米娜伯爵夫人产
生了如此强烈的影响。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上当的,是不可能让自己被某种梦
幻所愚弄的,是不可能让自己被某种替身骗局所蒙蔽的。不,这是不可能的。
她当即就知道保尔已经救出了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就在这里,就站在她的面前。
然而这桩大事是怎么做到的呢?伊丽莎白,她在三天前就把她交给卡尔处置……伊
丽莎白,目前她应该死了,或者作为女俘被关进了由两百多万士兵防守、阻止人们
接近的一座德国堡垒……。伊丽莎白还在那堡垒里吗?不到三天时间,她就逃脱了
卡尔之手,接着又逃离希尔登赛姆城堡,最终穿过两百万德国人的防线了吗?
埃米娜伯爵夫人的脸都变形了,她把身前的桌子当作防御物,狂怒地把那紧握
的拳头紧紧地贴在她的两颊上。她渐渐地明白了现在的形势,再也不能当儿戏了,
再也不能挑衅了。这已不再是一次讨价还价的交易了。在她玩的这一局可怕的棋中,
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赢的希望。她不得不听从战胜者的旨意,而战胜者就是保尔·
德尔罗兹!
她说: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的目的是什么?把我杀了?”他耸了耸肩。
“我们不会杀你。在这里,你得接受审判。你应该受到的刑罚是经过法庭辩论
之后判处的刑罚。在法庭辩论中,你可以为自己辩护。”她由于惶惶不安而抖动了
一下身子,接着抗议道:
“你们不是审判官……我表示抗议……你们没有这个权力。”这时候,楼梯那
边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有人喊了一声:“立正!”微微掩着的门几乎立即就被推开
了,进来了三位穿着军大衣的军官。保尔急忙迎上去,请他们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那
几把椅子上。
突然进来了第四位军官,保尔接待了他,把他安排坐在更远一点的边角上。
伊丽莎白和贝尔纳互相挨着站在那里。保尔又往前挪了挪,靠桌子旁边站着,
然后严肃地说:
“我们的确不是审判官,我们也不想使用一项不属于我们的权力,将对你进行
审判的人,已经到了。我呢,我现开始起诉。”他讲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尖锐,话
锋犀利,而且非常有力。
很快他就开始了起诉,态度坚定,他对即将宣读的起诉状的全部要点了如指掌,
他宣读起诉状的语调既无仇恨的流露又无愤怒的发泄:
“你出生在希尔登赛姆城堡。你祖父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在一八七○年战争之
后,这城堡又移交给你父亲,你的名字确实叫埃米娜,是埃米娜·德·豪亨左奈恩。
当时你父亲以豪亨左奈恩这个姓为荣,尽管他没有这个权力,但由于老皇帝对他表
示了特别的恩宠,所以人们才对他这个姓未曾提出过异议。他作为上校参加了一八
七○年的战争。在这次战争中他以出奇的残忍和贪婪而臭名昭著。装饰你们希尔登
赛姆城堡的一切财富都是来自法国。更加厚颜无耻的是,每一个物品上面都有一个
注解,注明这个物品是从哪里、哪个人手里抢来的,即物品的来源地点和物主的姓
名。此外,在门厅里有一块大理石板,上面用金字刻着由德·豪亨左奈恩伯爵上校
阁下下令烧毁的法国村庄的名字。德国皇帝经常来这个城堡,每当他从这块大理石
板前面走过时,都要表示敬意。”伯爵夫人漫不经心地听着。她大概认为这只是一
些一般性的情况,她在等待着谈到她本人。保尔继续说:
“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过来两种观念,这两种观念支配着你的整个一生:一是
对豪亨左奈恩王朝的过分的迷恋。好像是一种偶然的机遇,即皇帝,确切地说是国
王短暂的恩宠使你父亲依附于这个王朝的;二是对我们法国的疯狂的仇恨。他感到
最遗憾的是没有能够对这个国家造成足够的灾难。对王朝的迷恋使你长大成人之后,
立即把这种迷恋集中到代表王朝的那个人身上,这种迷恋到了那样一个程度:以致
在做了一段妄想登基称后的梦之后,你原谅了他的一切,甚至他的婚姻,甚至他的
忘恩负义,而全心全意地委身于他。他把你嫁给了一位奥地利王子,这位王子莫名
其妙地死了;后来又把你嫁给一位俄国王子,这位王子又是莫名其妙地死了。你到
各地活动都是为了使你崇拜的那唯一的偶像强盛起来。当英国和德兰士瓦宣战的时
候,你当时在德兰士瓦;当俄日战争爆发时,你也正在日本。你到哪里,哪里就发
生灾难。你在维也纳的时候,鲁道夫王子被暗杀,你在贝尔格莱德的时候,亚历山
大国王和德拉佳王后遭暗害。但我将不过多地强调你的外交……作用。
现在我急于说的是你最喜欢的‘事业’,也就是你二十年来一直进行的反法‘
事业’。”她面容凶恶,似乎又显得有些得意的脸部肌肉在抽搐。确实如此,这是
她喜爱的“事业”,她把搞邪门歪道的全部才智都用在这个“事业”上了。
“甚至,”保尔纠正着自己的话说,“甚至我连你所领导的那庞大的准备工作
和间谍工作也不在这里一一赘述了。在北方的一个村庄里,我在一个钟楼顶上抓获
了你一个同谋,他的武器是一把匕首,上面刻着你名字的头几个字母。所有这一切
都是你策划、组织和实施的。我搜集的证据、你们联系的信件以及你自己写的信件
都已提交给法庭了。但是我想特别说明的是你对奥纳坎城堡的那部分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