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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突然四臂上的火把一齐熄灭,谷中一下子变得漆黑。宋军的马尾已渐渐燃尽,谷中地方狭小,又伸手不见五指,军队一旦遇到了攻击,必将自相践踏而死!
狄青急忙下令:“原地停下勿动!取盾护卫,引弓准备作战!”
话音未落,只听得“飕飕”声如雨而下,千万支箭从峭壁上射了下来!耳边立即响起了一片呼号惨叫之声,宋军在毫无还手余地的情况下受袭,登时乱了阵脚,军士们在躲避如蝗的箭雨时,又分不清方向,一时之间阵势大乱,个个争先逃命。
“将军,地势凶险,伸手不见五指,辨不清谷口在何处!”后军的首领驰马来报。
这时,外围的左右两军以弓箭与契丹军对射,箭矢也渐渐用完。
军情如火!
狄青又一次回顾西南方向,心知丁宁未必能马上赶到救援,而自己以区区几千人马和契丹十万大军对峙,今夜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逼人,映着那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更是令人胆战心寒!
“各人搭箭上弓,拉满勿发。”他一字字下令。
宋军听见将领毫不惊慌的语声,心下稍安,纷纷立住了脚,引弓欲发。
此时,契丹方面的箭矢滚木,仍不断地从壁上攻下,宋军伤亡已过半。
狄青再一次举头四顾,蓦地举弓,“唰”地一箭射去,峭壁上左贤王头顶上那一串灯笼应手而落!他方才就已注意到了这串唯一的灯笼是契丹的指明灯,谷中的宋军往哪个方向冲,灯便指往哪个方向。是故敌我两军虽然都处于黑暗之中,宋军的动向却完全处于契丹的掌握之中!
灯一旦射落,契丹军也失去了目标,谷上谷中一起陷入了混战之中。
狄青领着一骑精锐四处冲杀,试图找出山谷的入口。可在茫茫黑暗之中,兵慌马乱,一时间又如何找得到?
战甲上已溅满了鲜血,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但在塞外入夜的奇寒之中,又马上凝成了冰渣。他身边的将士不断地倒下,几个来回,一行骑兵只剩下了十多人。
这时,狄青已下了必死的决心,他手持辟疆剑,一路奋力砍杀过去,大呼:“杀敌!杀敌!”他在马上大呼,浑身浴血,仿佛远古的战神。
一人一骑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宋军随我来,一起杀出去!”他在谷中奔驰了几个来回,残余的人马渐渐汇集了起来,跟在了他的周围。
狄青正不知往何处冲去,忽然之间,竟隐隐听到了一阵鼓声!好熟悉的节奏!……是什么?
他竟在马上怔住了——《十面埋伏》,竟然是《十面埋伏》!
狄青心中有难以言喻的狂喜,脱口唤道:“雪鸿!”
鼓声更急,如雨点般穿透夜色传了过来。鼓声在西南方。
狄青回头下令:“大家往西南方,全力进击!”他率先拨转马头,杀入了敌阵。敌方箭如雨下,军士纷纷中箭落马。狄青挥剑砍翻了几名契丹人,又抬头一箭射向了左贤王。这一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突然,又一声弦响,另一支箭闪电般射到!
双箭对击,双双落地!
发箭的是楼兰国的琵琶公主。
左贤王吃了这一吓,恼羞成怒,下令:“全力进攻,别让一个宋猪漏网!有斩得狄青人头者,赏金千斤,升官三级!”此语一出,契丹军攻得更是凶猛。
大宋官兵已伤亡过半,但是仍拥着主帅全力朝鼓声传来之处杀去。
鼓声仿佛是一盏指明灯。
琵琶公主秀眉一蹙,冷笑:“怎么,她居然还没有死?”她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咬了咬牙,摒声敛气地听清了鼓声传来的方向,举起弓,向鼓声传来之处一箭疾射过去。
黑暗之中,鼓声忽然中断了!
鼓声一消失,大宋官兵一下子找不到方向,在黑夜中乱冲乱撞,又乱了阵脚。
“雪鸿,你怎么了!”狄青在心中狂呼,一遍遍地举头四望,想看清谷口的方向。可是黑沉沉的夜中,只有一片片雪花慢慢飘下,只听到天上传来一阵阵雁唳——难道,他和大宋的一万将士,就要在此阵亡吗?
忽然之间,一声,又一声,鼓声又响了起来!极其缓慢,却极其有力。
大宋官兵个个精神一震,又开始朝那个方向拼命杀过去。
琵琶公主眼中充溢了杀气!她一跺脚,又是一箭射去。但是这一次,鼓声只是略略顿了一下,又继续缓缓地响起。虽然缓慢,却极其坚定有力。
她长叹了一声,神色黯然地收回了弓。
这时,忽听西南角上厮杀声大作,一个探子跑过来禀告:“大王,丁宁已经平定了方统帅的军队,正移师来攻击我军的外围!”
左贤王大吃一惊,再也坐不住:“方天喻那小子还夸口一定能活捉丁宁!如今……如今可怎生是好!”他求助似地望向了一旁的琵琶公主。
琵琶公主想也不想,冷冷道:“丁宁与狄青均是一代将才,如今一旦内外合攻,我军绝对不是对手!还是趁着天还黑,马上退兵,还可以保全实力。”
狄青率众朝鼓声起处冲杀,一路上尸横遍地,血染战衣。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冲入了一队人马之中,猛听有人大喊:“狄青,是你么?”
他一惊抬头,见火把之下映着大宋的军旗,一个人向他疾冲过来。火把明灭之中,他认出了那张年轻却沉毅的脸。
他一把拉下了青铜面具,策马迎了上去。
在驰近之时,两人在马上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位同样年轻、同样有一代统帅气概的年轻将领同时热泪盈眶!恶战方休,真恍如隔世!
战场上的相逢,兄弟般的战友之情,让两位男儿也不由热泪盈睫。
但俩人都没有浪费时间,丁宁很快恢复了常态,用极为简洁的话语问明了战情,与狄青商量了几句,马上确定新的部署。
“狄青,你苦战了一夜,体力已不支,先带余下人马回营休息。追击契丹溃军之事,就交给我吧!”丁宁拍拍他的肩。看见同去的一万名士兵,只余下二千多人突围,而且一个个都浑身是血,不有心下歉疚,“真是难为你们了。我被方天喻那逆贼拖住了,来的迟了,对不住。”
狄青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战甲上有多处血痕,双肩、左肋、后腰上都受了伤,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他刚才疯狂般地砍杀,竟浑然不觉疼痛。
他脸色苍白的笑笑:“同是为国出力,还客气什么。”
丁宁不再多说,一声令下,点起人马急赴前线。但他刚刚奔出几步,又勒马回身,在狄青耳边低声问:“未央……未央怎么样了?你有见到她么?”他的语气中,有难掩的焦急与关切。
狄青猛然一惊!他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鼓声已停歇!
“雪鸿!”他大喊一声,拨过马头向谷中疾驰。
丁宁脸色亦是一变,心知一定是出了大事。可只一迟疑,他又回过头去:“马上急行军!”他头也不回的跟上了追击契丹的大军。他是统帅。
大队人马过处,荒原上腾起了满天的黄尘。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战场上一片血肉模糊。许许多多尸体胡乱的堆在地上,有的没了头,有的缺了手脚,也有的开膛破肚。许多寒鸦与鹰在上空盘旋,叼着死人的肉。
狄青在找人,心慌意乱地在死尸堆中跋涉。
昨夜的鼓声,如一盏长夜孤灯,给濒于绝境的大宋兵马生的希望。那鼓点的节奏,敲击的正是那一曲《十面埋伏》!
他听过未央郡主弹过这一曲。他听得出在谷口击鼓的人正是她。
他撇了马,登上了那陡峭的山壁。全身上下的伤让他几乎失去知觉,可他仍以长剑拄地,一步步地踏着积雪走了上去。
登上了谷口那险峻的山顶,他的目光一亮!
他看到了一面军鼓,一半埋在雪中的军鼓!
鼓的一面,牛皮已被击破。可见击鼓的人下手有多重。
可是,未央郡主……未央在哪儿呢?
狄青放眼四顾,只见白茫茫一片。突然,他发觉雪地中一截东西露出。
是一截箭羽。雕翎箭。
他几步冲了过去,用手扒开了地上的雪。雪只有薄薄的一层,雪中有一个莲花般美丽的人。未央郡主。
她静静的俯卧在雪地里,身边的血已经凝结成冰。两支箭射中了她的后背,一支从肩后穿入,锁骨下穿出;另一指则钉在了她的脊背上。
狄青双膝突然失去了力气,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缓缓俯下身把她从地上抱起。
她的脸色和血一样白,似乎是透明的。漆黑的长发粘满了白雪,在耳后垂到了地上。她的手中,还紧紧握着鼓槌。
“雪鸿,雪鸿!”狄青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唤,用力摇着她的肩。她却只是毫无知觉的摇晃着,一动也不动。
狄青连忙从怀中取出金创药,敷在她的伤口上,又在腰间解下酒囊,给她一连灌了几口。酒是极烈的烧刀子,据说可以当油点灯。
他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找了一处避风处,抱着她坐了下来,解开战甲,把全身冰冷的她拥在怀中。他明白要害中箭,又在雪地里埋了一夜,她的伤有多重!
她真象是个冰雕的美人。晶莹剔透,却毫无生气。
狄青的思绪却飞到了很久以前。……那饮马溪边的初次相见,王府中美丽顽皮的小郡主;武功惊人的郡王父女,为他而反目成仇;二年来,那个冰冷而又温暖的马房;还有她哭泣着离去那一夜,塞外的满天大雪……
一切仿佛远不可及,却历历浮现在眼前。
可及至她再次以未央郡主的身份,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她已是快要成为将军夫人了。未央郡主和雪鸿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她高贵、典雅,矜持而有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