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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敬的一句话能导致股市下跌?”曲斌不信。
“确实。”我说。
“你怎么不卖?”曲斌问我。
“我正要卖,蟾蜍又涨了点儿,我就想等涨回去再说,没想到它又跌回去了。幸亏有跌
停的规定,要不然,咱们可能赔光了。”我不敢看曲斌的眼睛。
“你不卖也可能是对的。股市不可能光跌不涨。”曲斌宽慰我。
“谢谢你。”我这时最需要他的理解。如果现在他埋怨我,我就完了。
“别告诉曲航,他现在不能分心。”曲斌要求我。
我点头。
〃我去做饭。〃曲斌说。
〃你做饭容易让儿子起疑,还是我做吧。〃我说完朝厨房走去。
面条和包子是我家的主打伙食。吃面条可以无需菜肴,拌点儿黄酱就行。上不了台面
的菜,藏在包子皮里就可以堂而皇之滥竽充数地端上饭桌。我和面擀面条。我切面条时,
面条在我眼中变成了证券公司大屏幕上的一行行股票数字。
曲斌一进家门就跑到厨房问我:〃妈,今天挣了多少?〃
我骗他:〃今天没昨天多,只挣了二十元。〃
儿子说:〃正好今天老师让明天交二十元。〃
〃又交什么钱?〃我一听学校让交钱就急。
〃说是买一本和高考有关的书。〃曲航说。
我不吭声了。面条在锅里痛苦地挣扎着,倍受滚烫的开水煎熬。
人这一辈子,干的最基本的事就是把数十万吨食物变成数十万吨粪便。我在厨房不知
怎么搞的冒出这样的荒唐念头。
吃饭时,我尽量回避股市的话题。
曲航一边吃一边说:〃我们班出大事了。〃
〃什么事?〃我心不在焉地问。
曲航说:〃杨违你们记得吗?我过去和你们说过他。〃
我和曲斌都摇头表示对这个人没印象。
曲航绘声绘色地说:〃扬违差点儿杀了人。他昨天晚上和外校的几个同学去打保龄球。〃
曲斌打断儿子的话:〃高考前夕,他怎么还有心打球?〃
〃杨违是那种特会考试的学生,考试前该玩照玩,可他几乎每次考试分数都不低。〃曲
航说。
〃这样的人八成是天才。〃我说。
〃杨违和班长是对头。〃曲航一边大口吃包子一边说,〃他给班长起了个外号,叫工业酒
精。〃
〃工业酒精?〃我心不在焉地和儿子搭话。
〃甲醇。〃曲航说,〃假纯的意思。〃
〃甲醇的意思?〃曲斌听不明白。
〃杨违的意思是我们班长是假纯,假装纯洁。〃曲航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曲斌说,〃聪明没用在正地方。〃
〃今天上午上第二节课时,校长来我们班把杨违叫出去了,我们班同学看到楼道里站着
几名警察,他们问了杨违几句话后,把他铐走了。〃
〃铐走了?〃我惊讶。
〃上第三节课时老师告诉我们,〃曲航拿起第四个包子,〃杨违昨天晚上和几个朋友去一
家保龄球馆打保龄球,他们打完五局,结账时,球馆收他们六局的钱。杨违问人家为什么打
了五局要收六局的钱。对方说球馆有规定,客人必须在一个小时内打完五局,如果打不完,
一律按六局收费。〃
〃为什么?〃我问。
曲航说:〃据说是怕顾客打得慢占着地方。杨违和球馆的工作人员较起了真,他说一局
最多要扔二十次球,扔一次球最少需要一分钟时间,五局是掷一百次球,最少需要一百分钟
时间,一百分钟是一个小时外加四十分钟。就算每次掷球都是全中,每局都是三百分满分,
打满五局也会超过一个小时,何况连世界冠军也没有这样连打五局都是满分的球技。球馆的
工作人员坚持让他们交六局的钱,杨违们坚持只交五局,双方发生了争执,工作人员叫来了
保安。一名保安推搡杨违,双方动了手,杨违拿起一个保龄球砸向一名保安,把那保安的一
只脚砸成了粉碎性骨折。〃
〃他还能参加高考吗?〃我问。
〃老师说估计不行了,这算故意伤害。〃曲航说,〃我们班长好像挺高兴。〃
〃外出一定要小心,特别是高考前。〃曲斌告诫儿子。
我说:〃那保龄球馆有问题,既然一个小时打不完五局,就不能这么规定。〃
“老师说,打保龄球的人里公款消费的比较多,球馆这么规定是为了多挣国家的钱。花
国家的钱打保龄球,多交几局的钱没人心疼。”儿子说。
我说:“国家的钱说穿了是纳税人的钱。如果纳税人知道他们交的税款被用于打保龄球
了,心里可能不好受。”
儿子说:“我们老师今天对我们说:同学们,你们想用公款打保龄球吗?你们想在打保
龄球时人家要多少钱就给人家多少钱不和人家冲突不戴手铐吗?那你们就一定要考上大学!
没有大学文凭当不成官,不是官员,怎么可能用公款打保龄球?”
“老师这么说不对吧?”我看曲斌。
曲斌说:“依我说,只要能让学生考上大学,老师怎么说都行。”
我不说话了。
“我们班同学说,还有用公款炒股的呢!赚了是自己的,赔了是公家的。”曲航说。
“这样的人早晚会被铐上。”我说。我瞪曲斌,我用目光催促他教育儿子。
“这倒是。还是花自己的钱踏实。”曲斌对儿子说。
“我吃完了。”曲航说,“我复习去了。”
曲航走后,我和曲斌干坐了十分钟,相对无言。我们互相听到了对方心中的呐喊:儿子
考上大学后,我们没钱给他交学费怎么办??
我站起来想收拾饭桌,腿一软,我又坐下了。
曲斌探头往儿子的房间看了看,他小声叮嘱我:“千万别让儿子知道赔钱的事,刚才你
表现还行。”
我苦笑。
这天夜里,我和曲斌彻夜失眠,我们像潜入别人家的贼那样低声商讨对策,生怕儿子听
见。我们家的面积属于那种一只蚊子飞进来就像来了一架轰炸机的房子。
“我不该取那一千元。”丈夫在黑暗中自责。
“要说不该,最不该的是我。”我说,“我不该听米小旭的话,像咱们这样经不起赔钱的
家庭,怎么能炒股呢?”
“明天一开盘,你把蟾蜍就全卖了吧!”曲斌说。
“我卖。真可惜。”我痛心疾首。
“无论如何咱们要供曲航上完大学。”曲斌说。
“还要供他读研究生。”我说。
曲斌攥紧我的手。
这些年,我和曲斌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将儿子培养进大学。亲身经历告诉我们,没有大
学以上的文凭,几乎不可能在社会上立住脚,不可能过好日子,不可能受人尊敬。
曲航比较争气,他的考试成绩在班上是前十名。老师多次对我和曲斌说,如果不出大的
意外,曲航考上大学是百分之百的事。
说穿了,我和丈夫是因为没钱才穷则思变非让儿子上大学的,如果因为没钱致使儿子上
不了大学,我们将死不瞑目。
在关键时刻,我将家里仅有的三千元积蓄拿去炒股被套住了。我和丈夫的焦虑程度可想
而知。
早晨,一夜未睡的我起来给丈夫和儿子热包子。
“妈,你的眼睛挺红,没睡好?”曲航问我。
“睡好了。我是不是有点儿沙眼?”我懵他。
“别忘了给我二十元钱。”曲航说。
我看曲斌。曲斌从抽屉里拿出钱,小心翼翼递给儿子。
曲航笑了,说:“爸怎么跟给我二百元似的?”
“是吗?”曲斌掩饰,“可能我觉得二十元对咱家不是小数。”
曲航临出门前对我说:“妈,今天你肯定赚得更多,我有预感。”
“是吗?但愿。”我尽量显出轻松的样子。
儿子走后,曲斌叮嘱我:“一开盘,你要毫不犹豫地把蟾蜍全卖了。”
我使劲儿点头,说:“你放心吧,我一定卖。而且不再炒股了。”
曲斌和我一起下楼,他走在我的前边,我发现他的背部有明显的佝偻曲线,而在昨天早
晨下楼时,我也是走在他的后边,那时他的背部还是笔挺的。
临近五十岁是经不住事的年龄。我这样想。
我到证券公司门口时,看见米小旭站在台阶上冲我招手。我锁好自行车,走到她身边。
“我要把股票全卖掉。”我向米小旭宣布我的决定。
“你先看完这个再卖。”米小旭递给我一张证券报,“今天的报。”
我接过报纸,米小旭指着头版上的一则信息给我当向导。
央行一个副行长出来说话了,他信誓旦旦地说,央行最近不会提高利率。他还分析了央
行为什么不会提高利率,他说通货紧缩的形势并未过去,如果想保持8%的经济增长率,就
不能提高利率。
米小旭问我:“还卖吗?以我的经验,今天大盘肯定反弹!百分之百!”
米小旭和昨天判若两人,昨天她的精神状态像跌停的股票,今天她像涨停的股票。
“肯定能反弹?”我问。
“你看看四周就知道了。”米小旭说。
我抬头环顾四周,股民几乎全在研读证券报上央行副行长的讲话,喜庆之情甚嚣尘上。
“胡敬肯定挨批了。”米小旭以国家决策人的口气说,“快到国庆节了,股市下跌成什么
样子?国家还有没有面子?欧阳,你就等着收钱吧!”
“谢天谢地!”我长松了一口气,“幸亏是国庆节前夕。”
“彻夜不眠?”米小旭笑我。
“你看出来了?”我打了个哈欠。
“我也是一晚上没睡着。”她说。
米小旭掏出一包口香糖,递给我一片,说:“嚼着就不困了。”
我悄悄将口香糖装进衣兜。我舍不得吃,留给曲航。
米小旭和我一边往大厅里走一边说:“昨天卖了的一会儿就都傻眼了。我告诉你,炒股
最关键是要沉得住气。”
果然像米小旭预料的那样,开盘后大盘呈现出火箭发射的势头,一路上扬。
米小旭乐得心花怒放,她不停地用手拍自己的大腿,嘴里还连连说:“爽!酷!”
然而我却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