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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图腾 作者:姜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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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的宁静和安乐。天鹅四周是成百上千的大雁、野鸭和各种不知名的水鸟。五六只大天鹅忽地飞起来,带起了大群水鸟,在湖与河的上空低低盘旋欢叫,好像隆重的迎新彩队乐团。泉湖静静,湖面上漂浮着朵朵白羽。
    在天鹅湖的西北边还有一个天然出口,将湖中满溢的泉水,输引到远处上万亩密密的苇塘湿地里去了。
    这也许是中国最后一个从未受人惊扰过的原始天鹅湖,也是中国北部草原边境最后一处原始美景了。陈阵看得痴迷,心里不由一阵阵惊叹,又掠过一丝担忧。一旦人马进驻,它的原始美很快就会消失,以后的中国人再也没有机会欣赏这样天然原始的处子之美了。陈阵想如果边防公路通过他趴伏的地方就好了,这才是真正应该划为禁区的地方。
    乌力吉和毕利格一直在用望远镜细细搜寻目标。老人用马靴尖轻轻点了点陈阵的小腿,让他往小河右边第三个河弯里看。陈阵从梦境中半天没醒过来,又问了一遍目标位置,才端着望远镜向小河望去。在一个大半圆的河弯的岸边,有两只落水的黄羊正在费力地登岸,后半身浸在水里,后蹄好像是陷在泥里,前蹄扒着岸,但已无力纵跃。在这个河弯的草地上躺着十几只大黄羊,肚膛已被豁开……陈阵仔细往河边的高草搜索,心里突然一阵狂跳:有几条他已多日不见的大狼正伏在羊尸不远处打盹。河弯里的草较高,陈阵数不清草丛里有多少狼。
    乌力吉和毕利格还在搜索盆地的各个角落,把镜头对准了东南方的山坡,那里的黄羊群早已被冲散,黄羊三三两两的在匆匆吃草,母羊的身旁大多带着羊羔。陈阵看到一只母羊正在低头舔刚出生的黄羊羔子,一舔一抬头,紧张得团团转。黄羊羔在挣扎着站起来,只要羔子能站稳了,它立即就会跑,快得连狗都追不上。但是这站起来的几分钟,恰恰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陈阵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如此开阔如此远的距离内,究竟怎样下手?是先打狼还是先打黄羊?
    老人说:你瞧瞧狼敢在那儿睡大觉,就知道人拿它没办法。这老远,狼是打不着了。咱们一露面,狼和黄羊准都跑光。乌力吉说:不过,那几只跑不动的羊就归咱们了,正好当午饭。
    三人上马向河边跑去。人马狗刚一露头,狼群像飕飕的灰箭,分兵多路,向东边大山方向逃窜,一会儿就消失在苇林后面了。黄羊一眨眼的工夫也都快速翻过山,只剩下几只陷在泥里的羊和舔羔的母羊。
    三人走近一个河套,从一个只有五六米的开口处走进去,河套只有一亩大,三面环水,小河宽约四五米,水深一米左右,清澈见底。有些河底是沙质的,有些是烂泥。河岸约一米多高,直上直下。有的河湾处有浅沙滩,河岸较缓。河湾草地上躺着十几只大小黄羊,多数羊的内脏腿肉已被吃掉,有一只黄羊陷在泥里不能动弹,还有几只羊在慢慢地蹬着腿,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毕利格老人说:早上黄羊来这儿喝水,让狼群打了围。
    陈阵对狼群打围的战术已领教多次,但看到狼群利用三面环水的河套来打围还是第一次。他骑在马上细心地琢磨狼群的战术。
    乌力吉说:你看这群狼有多精。它们一定是在头天晚上就埋伏在河边的草丛里了,等黄羊群来河边喝水的时候,一个冲锋封住河湾的出口,就把圈里的黄羊全堵在里面了,多省事。一个河湾就是一个口袋,狼一扎口就是一整袋肉食。
    毕利格老人笑道:这回你又见着了吧,腾格里又给狼帮忙了。你看这河湾,绕来绕去绕出多少个围场来。我说狼是腾格里的宝贝疙瘩,没错吧?
    陈阵说:这么好的围场真是找也没处找去,没想到这儿一下子出了几十个,腾格里替狼想得太周到了。狼也真聪明,腾格里给了它这些套,它们马上就会用,还用得这么在行。
    乌力吉说:狼打仗利用天气和地形的本事比人强得多。
    两条大狗见到遍地的野味肉食,并不急于就餐,两条傲狗对狼吃过的黄羊不屑一顾。巴勒毫不客气地冲向一只还未断气的整羊,它按住黄羊脖子看了看毕利格,老人点点头说:吃吧吃吧。巴勒低头一口就让黄羊断了气,然后从羊大腿上狠狠地撕下一大块鲜肉,大嚼起来。二郎见到这样血腥的猎场,全身的鬃毛像狼一样地竖了起来,杀心顿起,竟朝河边陷在泥里的两只活羊冲去,陈阵和老人同声将它喝祝二郎还不甘心,它两只前爪踩在一只死羊身上,垫高自己的身体,四处望,终于看到不远的河湾里还有一只活羊,便冲进水里,游了过去。老人未让陈阵阻拦,他说:这条狗野性大,让它杀杀野物,就不咬自家的羊了。
    三人走向河边。毕利格老人从马鞍上解下来一捆皮绳,作了一个活套。陈阵脱靴挽裤下水,将活套套在黄羊脖子上,毕利格和乌力吉两人一起把羊拽到岸上,按倒再扎紧四蹄。三人又将另一只羊拖出血污狼藉的河湾,然后在干净的草地上选了一块野餐地。老人说:咱们吃一只,再带回去一只。乌力吉拔刀杀羊,老人望了望四周山坡,便带陈阵上山去寻找烧柴。
    两人骑马来到西北面山里的一条深沟里,沟里的坡上有大片野杏林,大部分树还活着,一米多高的树干上,仍有不少烧焦枯死的树杈。杏花刚谢,落英缤纷,山沟溢满杏花的苦香,沟底是厚厚一层烂杏核。两人掰了两大抱干柴,用皮绳拴紧,再骑马拖到野餐地。乌力吉已经剥完羊皮,卸出大半只羊的肉,还在河边采摘了几把野葱和马莲韭。陈阵发现新草场的野韭菜竟有筷子那么粗。
    三人都给马摘了马嚼子,卸了马鞍。三匹马抖了抖身子,迫不及待地找到一处缓坡,走到河边痛饮起来。毕利格乐了,连说:好水!好水!选夏季草场,头一条就得选水埃三匹马直到撑圆了肚皮才抬起头,慢慢走到草坡上大嚼嫩草,吃得连打响鼻。
    草地上篝火燃起,天鹅湖畔纯净的空气里,第一次飘散出黄羊烤肉的香气,还有带着葱盐韭菜和辣椒面的油烟气味。离湖太近,湖边还残留不少未被野火烧掉的旧苇和一人多高的新苇,像一层苇墙遮住了水面,使陈阵无法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近近地欣赏天鹅和天鹅湖。陈阵不断翻动串在树枝上的羊肉条羊肉块,羊肉鲜活得好像还在跳动抽搐。他们三人天不亮就出发,跑到这会儿都已饥肠辘辘。陈阵就着嫩辣加盐的山葱野韭,吃了一串又一串黄羊肉,又拿着老人的扁酒壶喝了一口又一口,完全陶醉在狼食野餐的美味美景之中了。他说:这是我第二次吃狼食,狼食真是天下第一美味。在狼打猎的地方吃狼食那就更香了。难怪古时候那么多的皇帝喜欢来蒙古草原打猎。
    毕利格老人和乌力吉,直接握着一条黄羊腿在火上转烤,烤熟一层就用刀子片下来吃一层,再用刀在肉上划几道口子,撒上盐、葱花和一点点辣椒面,继续转烤。老人胃口大开,吃了一层又一层,他仰脖灌了一口酒说:有这群狼替咱们看这片新草场,我就放心了。再过二十多天,等羊羔能走远道了,全队搬过来,就这么定了吧。
    乌力吉用肉片卷了几根山葱野韭咬了一口说:全队都能跟你来?老人说:黄羊和狼都来了,人还能不来吗?草不好,黄羊能来吗?黄羊不多,狼群能来吗?我把那只黄羊带回去,明天就在我家开大队干部会,请大伙吃顿黄羊肉包子。他们要是知道这儿的水好,还是活水,各组都要争着来了。夏季草场光草好还不成,还得水好。夏天最怕的就是死水泡子,水少水脏,牲畜喝了得玻夏天抓水膘,水不好还抓什么水膘埃乌力吉说:要是还有不同意见,我就再跑一趟,把他们带来再看一看。
    老人呵呵呵地笑了几声,说道:用不着了。我是头狼,我一来全队的大狼小狼准跟着来。跟着头狼走,从来不吃亏。老人又望着陈阵问:你跟着阿爸走了这些趟,吃过亏吗?
    陈阵大笑:跟着阿爸大狼王,尽吃香的喝辣的了。杨克他们都争着想跟您出门呢。
    乌力吉说:那就一言为定。我回场部开会准备迁常这些年上面下达的任务快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咱要是开出这片新草场,就可以松快四五年了。
    陈阵问:要是再过四五年,咱们牧场还有没有可以开发的荒草场了?
    没有了。乌力吉的眼神黯淡下来。北边是边境线,西面和南面是别的公社。往东北去,山太陡又大多是石头山,我已经去过两次,再没有可以利用的草场了。
    陈阵又问:再往后怎么办?
    乌力吉说:只有控制牲畜数量,提高质量。比如说,发展新疆改良羊。改良羊比本地羊出毛量多两倍,毛质好,价格要比本地羊毛高三倍。一斤本地毛才一块多钱,一斤改良羊毛四块多钱,你算算这要差多少,羊毛可是咱们场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埃陈阵赞同说这是个好法子。但乌力吉却叹口气说:中国人口多,我估摸着,再过几年,咱们牧场的草场还是不够。等我们这些老家伙退休以后,真不知道往后你们怎么办?
    毕利格老人瞪眼说:你还得跟上面多反映,不能再给牧业队压数了,再加下去,天要黄了,地要翻个了,沙该埋人了。
    乌力吉摇头说:谁听你的?现在是农区干部掌权。农区干部是比牧区干部文化水平高,汉话也讲得利落。再说这会儿牧区干部一个个也都争着打狼,比牲畜数量,不懂草原的本地干部,反而提拔得快。
    三匹马都已吃撑了,平着脖子闭目小憩。二郎也回来了,浑身湿淋淋,满头是血,肚皮吃得像个挤奶桶,在离人还有十几步的地方站住不动了。巴勒好像知道它去干什么了,瞪着满眼的怀疑和妒火,不一会儿,两条大恶狗便掐了起来,陈阵和老人急忙跑过去,才将两条狗分开。
    乌力吉又带两人巡视了半个盆地草场,一边与毕利格商量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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