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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肚子。
忽然心里一动,千羽摸出手机,电话簿上最後一个号码,是那个叫林剑平的少年,大二还是大三?记不清,虽然他说自己有十八岁,但千羽总觉得他大约只有十六七的模样。
按下通话键,那边响了两声,通了。
“你好,哪位?”口气很轻松明亮。用明亮这个词来形容声音未免奇怪,可千羽也想不出其他的合适的词……明亮二字用在他的声音上,虽然不恰当却是出奇的形象。
那是一把并不尖锐响亮却清新流畅的声音,听著便让人想起山间清溪,晨曦薄虹。
“是我,千羽。”声音不自觉的放柔:“吃过了吗?”
那边顿了一下,说:“还没,刚做完报告。”
“唔,我也刚下班。一起吃饭?”
那边剑平很爽朗的说:“好,我请你吃饭吧,你知道大学路吗?”
千羽笑出声:“怎麽不知道,我也是在这里读的大学。”
“大学路北路口,我等你,要多久?”
千羽简单说:“二十分锺。”
远远就看到林剑平站在路边行道树下,低著头,手里不知道在摆弄什麽。千羽把车停在路边,他已经抬起头来,挥了挥手。
“这什麽?”千羽好奇的问。
“叶子。”林剑平一笑,把手上揉碎的一片绿叶扔进废物箱里,指尖和指甲上染了层淡绿的草汁,在路灯下有些珠光莹莹:“这种叶子很香,有种青苹果的味道。”他把手指凑到鼻下闻一闻:“我家乡也有这种树,很多。这里只有这麽几棵。”
千羽很顺手的,执起他手轻轻一嗅,果然有股淡淡的草汁气息,与早熟青苹果那种淡淡的甜涩十分相象。
“我在这儿念了四年书,倒没注意树叶子是香的。”
剑平一笑:“谁没事儿注意这个。啊,刘记的卤味,吃吗?”
千羽眼一亮:“再好没有了。上学的时候最爱吃这个,毕业以後还老想呢,就是没空过来。”
剑平凑近大玻璃柜台,要了醋拌小黄瓜,麻辣豆丝,五香花生,还有卤牛肉:“我觉得牛肉最好吃。”
千羽一笑。
这家的牛肉是很好吃,但自己上学时却没吃过几次……那时候正因为自己的性取向异常被家中知道,暴怒的老头儿几乎没拿刀阉了他,经济来源全掐断了,母亲又气又急,被劝著去出国疗养,他打工赚钱总是夜里十点之後才能吃饭,那时候别的差不多都收了,就这家还有些菜,最常吃的就是小黄瓜和豆丝,牛肉太贵,除非特别馋了,才狠心吃一次。
好久没有到这里来,街上很乱,但是热闹之极。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年轻情侣,路边全是小饭店小馆子,一家家厨房的排气扇把油菜香气都吹到了街上来。千羽本来不觉得多饿,被这香味儿一逼,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剑平耳朵极尖,一边付账一边笑:“你八成午饭也没吃……眼睛下头都青了。”
提著买的卤味向前走,剑平从袋里拿出牙签串的牛肉给他:“先吃一口解解馋吧──”他轻轻皱下眉头:“一身烟味咖啡气,你就靠这个过日子了?”
千羽笑,一口咬过牛肉。
久违的卤牛肉,咬一口,厚香浓醇的肉汁流出来,味蕾全被唤醒,味道好的人只想叹口气。有这样的牛肉吃,人生哪来如许烦恼呢?
“鸡粥喝吧?”
“唔。”
“鸡粥两碗,大碗的。”剑平点了粥,回过头来说:“还要吃烧麦麽?”
“不了。
“那肉串来几串吧。”
千羽笑:“你很爱吃肉?”
“还好。”剑平眨眨眼,粥店里的日光灯管刺眼,照得他皮肤有些惨澹的青白:“不吃点肉,晚上开夜车捱不住──素菜吃的太清淡,过一会儿就饿肚子。”
千羽点头:“嗯,学生时候是容易饿,尤其,考试前。”
剑平一笑,又要了肉串。
拿盘子把几样菜倒出来,剑平动作很纯熟优雅,掰开方便筷子递给千羽,也不再招呼他,先夹了一大口菜吃了。
鸡粥送上来,小碟子里有切的腌咸菜,还有调料碟子一起。
剑平舀起粥来吹凉,炸肉串也送上来了,油香四溢,剑平拿起张纸巾,挡住还在向外迸溅的油汁。热腾腾的肉香气扑满口鼻,千羽意外发现,心情不知不觉变得极好。
或许人是铁饭是钢,这话自有道理。
千羽很久没这麽好胃口,吃了很多。剑平饭量很好,和他文秀瘦削的身材不大称,不知道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但也可能是少年人在长身体,千羽想了想,他那时也不胖,不过那时候……对他来说是段艰难时日,瘦也是自然的。
“饱了麽?”
千羽点点头,拿纸巾拭嘴角。剑平笑笑:“还想请你去吃後街上的菜肉卷子……既然饱了,那就下回再吃──你要不要打包份粥带回去,明天早上要是不吃别的,把粥在微波炉热一下……”他忽然停住,笑笑说:“看我,跟个老妈子似的,你别嫌我罗嗦。”
千羽笑著凝视他:“怎麽会──你的话一点儿也不多。”
而且听你说话,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要考试了吗?”
“还不是很急──不过也快了。”剑平结账他们出来。
“让你破费了……其实你还是学生,应该我请你才对。”
剑平一笑:“又不是贵──再说,”他顿了一下,低下头又很快抬起,脸上带著恬淡的温雅:“上次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的处境可能很糟。”
千羽顿了一下才说:“你也……”
剑平坦率的点头:“对。我一年前发现自己可能是,不过一直不太确定。”
千羽没有说话,手插在口袋里,两个人缓缓向停车的地方走。
“啊,我忘了。”剑平忽然说:“得买点吃的带回去,那,你先走吧,有空再见。”
千羽点点头,剑平和他挥手道别,急急跑到对街去,进了一家小店。
见了他三次,连今天是第四次,他一直从容大方,这时却有些慌了手脚似的。
千羽回头再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件事。
上一回……剑平和他在一起时,含糊不清喊了一个人名。
绿……超,似乎是这两个字。
会在那种地方见到剑平很意外,千羽看到他时,剑平已经不对劲了,两颊酡红,媚眼如丝。
如果那天没有想去喝一杯,如果……顺路进了第一家,而没进蓝海洋里,他和剑平就不会再次相遇,而剑平那晚可能的遭遇……
千羽心中说不上来什麽味道,略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很久没吃这麽饱的关系吧。
发动车子的时候,一眼瞥见剑平从那店里出来,手里提著红光油亮的一只烧鸡,还有冰镇啤酒什麽的。
应该不是当宵夜的,大概是替同学带晚饭。
他真的很瘦。千羽想了想,虽然已经有过亲密关系,但他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剑平。
晚餐约会从一次变成两次,从两次变成了数次。记不清是第几次,第八次,第九次?千羽总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过得极快,快的根本觉得只有那麽短短的一会儿,明明在分别的时候是已经吃饱了的,却在分开之後一个人的寂静里觉得不满足。
於是在记不太清的第几次晚餐约会之後,千羽用淡淡的口气说:“要去我那里吗?”
那一瞬间剑平脸上的神情极怪,说不出来。千羽记得很清楚,不是惊慌,不是意外,不是恶心,不是排斥。
但也不是欢喜,不是期待,不是欲望,也没有欢喜。
他想了一想,说,好。
口气也是极淡的。
因为不太好停车,回去的时候在路边稍微停了一下,千羽没下车,剑平跑去去买了要用的东西。回来的时候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象是熟透的西红柿,擦著极重的胭脂一样。
那天晚上千羽是很快乐的,同时也施展浑身解数让剑平也得到了满足。在巅峰时刻的剑平极为可爱,眼神迷蒙,嘴唇湿润发亮犹如红宝石。平时那种淡定从容一点找不出来。千羽觉得异样的满足,不止是身体上的。
买的套子是一盒三只装的,本著物尽其用的一贯原则,千羽於是把剩下的也都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