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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心不在焉地把手伸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也许是这样,”她同意地说。“差不多八点半了,亲爱的。你还不该快点吗?你上班向来不愿意迟到。”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吻她一下,就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与其说他不打算迟到,不如说他想验证一下他方才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是,泰勒顿市里看上去跟往常一模一样。布克哈特乘公共汽车进城时,关注地往车窗外看,寻找爆炸的痕迹,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泰勒顿市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好。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万里无云,一幢幢的建筑物显得干净迷人。但是他也注意到,由于康脱乐化学总厂盖在市郊所造成的不良后果,城内唯一的摩天大楼——电力大厦受到了蒸汽浪的冲击;石头建筑物上依然留下蒸汽喷冲的印迹。
车上没有常见的熟人,因此布克哈特也无法打听有关爆炸的事。他在第五街和勒海路转弯处下了车,公共汽车带着轻微的引擎响声开走后,他确信那一切都不过是幻觉罢了。
他在他那幢办公楼走廊里的烟摊前停下来,拉尔夫没有在看柜台。卖香烟给他的人是个陌生人。
“斯特宾斯先生呢?”布克哈特问。
那人很有礼貌地回答,“病了,先生。他明天会来的。今天买包‘马林’牌吗?”
“来包‘吉士’牌。”布克哈特纠正道。
“当然,先生。”那人说。可他从货架上取下来,从柜台上滑过来的一包烟却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绿黄色包装的烟。
“尝尝这种烟吧,先生。”他建议道。“这种烟含有一种镇咳成分。您有没有注意到有时一般的烟卷会呛您一下子?”
布克哈特怀疑地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牌子的烟卷。”
“当然没听说过。这是一种新产品。”布克哈特犹豫不定,那人又劝说道,“这样吧您试一试,不好由我负责。如果您不喜欢这种烟,把空盒子拿回来,我退您钱。这够公道了吧?”
布克哈特耸耸肩。“我怎么能让你赔钱呢?不过,再给我一包‘吉士’吧,好吗?”
等电梯时,他打开那盒烟,点着一根。他认为味道还不坏,尽管他对用任何化学方法处理过的烟都表示怀疑。可是他对拉尔夫的替工不以为然。假如这个人对每一个顾客都试用这套高压兜售的办法,这个烟摊上的买卖一定会搞得乱七八糟。
电梯门带着一阵低音音乐声打开了。布克哈特和另外两三个人一同走进去,他向他们点点头,电梯门关上了。音乐声嘎止,电梯顶上的扩音器开始播放惯例的商业广告。
不对,布克哈特发觉这不是惯例的商业广告。他经受那些俘虏听众的商业广告的折磨由来已久,以致它们几乎对他的耳朵己经不起什么作用,但是从大楼地下室传来的录音节目却引起他的注意。不仅因为那些商标牌号大多是生疏的,连播放的方式也迥然不同。
有一些他从没尝过的软饮料的广告,配着引人注意的轻快节奏的叮叮当当的音乐声。还有一段听上去好像是两个十岁的男孩在谈一种块糖的连珠炮似的对口相声,接着是一种带有权威性口吻的低沉的嗓声:“马上去买一块美味的巧克力可口酥,把你的味浓的巧克力可口酥吃下去。那就是巧克力可口酥!”还有一个女人的哭丧声:“我希望有一个飞科牌冰箱!我非想法弄到一个飞科牌冰箱不可!”布克哈特到达他那一层楼,走出电梯时,那末一段广告刚播完一半。这使他有点不自在。这些商业广告都不是在介绍熟悉的牌子,人们对这些东西毫无使用感,而且感到陌生。
办公室里幸而和往常一样,除了巴茨先生没来之外,米特金小姐在接待处的办公桌那儿直打哈欠,也不知道他没来的具体原因。“他家里打来了电话说他明天来,没说别的。” “也许他去工厂了。工厂离他家很远。”
她好像无所谓。“嗯。”
布克哈特忽然想到一件事。“今天可是六月十五!是季度所得税申报日——他得在报表上签字啊!”
米特金小姐耸了下肩膀,表示这是布克哈特的事,与她无关。她又继续修她的指甲。
布克哈特被彻底激怒了,走到他的办公桌。他忿恨地想到,倒不是他不能像巴茨那样在纳税表上签字,而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他份内的事,如此而已;巴茨做为康脱乐化学公司市内办事处经理,应该担负起这项职责。
他本来想往巴茨家里或者工厂里打个电话找他,可他很快就放弃这个想法。他不太爱搭理工厂里的那些人,越少和他们打交道越好。他曾和巴茨去过工厂一次;那是一个令人困惑、在某种程度上令人害怕的经验。除了几位管理人员和工程师外,工厂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布克哈特记起巴茨跟他说过的话,又纠正自己,也就是说没有一个活人影——只有机器。
据巴茨说,每一台机器都由一架电子计算机控制,这种计算机错综复杂的电子结构产生一个活人的实际记忆力和头脑。这是一种使人感到不舒服的想法。巴茨笑着告诉他这里倒没有弗兰肯斯坦①所干的盗墓后把人脑移植到机械里去的那类活儿。他说这只是把人的习性从脑细胞中移植到真空管里的细胞中去。这样做既不伤害人也不至于把机械变成怪物。
【①英国作家玛丽·雪莱1818年所著的小说中的生理学研究者,他创造一个科学怪人而自己被它毁灭。】
尽管如此,这件事仍使布克哈特感到不舒服。
他把巴茨工厂和其它乱七八糟不愉快的事都置之脑后,开始整理纳税申报表。为了核实数字,他一直干到中午,而这件事巴茨可以单凭记忆和他个人记下的分类账十分钟就能解决,布克哈特气忿地想到了这一点。
他把表格封在一个信封里,走出办公室,来到米特金小姐那儿。“既然今天巴茨先生没来,咱们轮班去吃饭吧,”他说。“你先去吧。”
“谢谢,”米特金小姐慢吞吞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她的皮包,开始化妆。
布克哈特把信封交给她。“替我把这封信扔在邮箱里,好吗?呃,等一等。我不知道该不该给巴茨先生打个电话问清楚一下。他太太没提他能不能接电话?”
“没提。”米特金小姐用一张棉纸小心地吸干嘴唇上的口红,“又不是他太太,而是他女儿打来的电话,留下的话。”
“是孩子,”布克哈特皱着眉头说。“我还以为她上学了。”
“没错儿。是她打来的电话。”
布克哈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厌烦地瞪着他办公桌上尚未拆开的邮件。他不喜欢噩梦,这把他整个一天都扰乱了。他也应该像巴茨那样卧床休息才对。
在他回家的路上又发生一件滑稽事。他平常搭乘公共汽车的那个拐角处乱哄哄地吵闹不堪,有一个人在扯着嗓门推销一种新式样的冰箱,他就又往前走了一站路。他看到公共汽车驶来了,就开始小跑步。可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是一个个头不高满面须发的男人朝他跑来。
布克哈特犹豫了一下,马上就把他认出来了。是一位偶然见过面的朋友,名叫斯万逊。布克哈特不乐意地意识到自己又要脱一班车了。
他跟他打了个招呼。
斯万逊脸上现出十分渴望见到他的表情。“是布克哈特吗?”他带着一种奇特的紧张声调问道,然后他就默默地站在那里盯视着布克哈特的脸。他的表情起先带着一股热忱的期望,继而缩减为一线希望,最后希望全逝而转为惋惜。布克哈特纳闷他在寻找什么,期望什么。可是不管他想要什么,布克哈特都不知道如何提供给他。
布克哈特咳嗽一声,说道,“哈罗,斯万逊。”
斯万逊甚至没有理会他的招呼。只深深叹了口气。
“没用了。”他喃喃地说,显然是在自言自语,他心不在焉地向布克哈特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布克哈特瞧着他那搭拉下来的肩膀渐渐消逝在人群之中。他心想今天可真是个怪日子,一个他不大喜欢的日子。一切都显得不正常。
他乘上下一班公共汽车回家,一路上他仔细盘算着。这倒不是什么可怕或者倒霉的事,而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你跟别人一样过自己的日子,脑子里形成一系列的印象和反应。你总在期待着一些事情。你打开小药柜时,期望刮胡子刀就在第二层上面。你关上大门时,期望得把它再轻轻拉一把,好让锁搭上闩。
你生活当中常碰到的倒也不是那些正确而美满的事,而却是那些稍微有点不对头的事,插牢而拔不动的锁闩啦,由于弹簧太旧而需要多按一下的楼梯顶端的电灯开关啦,总会绊一下脚的地毯啦,等等。
倒也不仅仅是布克哈特的生活规律里出了什么差错,而是出了差错的东西确实是差错无疑。比如说,巴茨没来上班,而巴茨本来一向是上班的。
吃饭时,布克哈特一直在思索。尽管他的妻子约了邻居打一局桥牌来给他解闷,他整个晚上还一直在沉思着。来的邻居是安娜和费莱·丹纳曼夫妇,跟他很合得来。他和他们从小就相识。可是这天晚上他们也显得反常,并且也在深思;他只听到丹纳曼关于打电话总不顺当的抱怨,或是他的妻子对于最近电视放演的商业广告的种种无聊内容所提的意见。
布克哈特正在为自己那种没完没了的心不在焉的情绪创一个记录,这时已值午夜时分;他自己也感到突然了——自己也奇怪地意识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就很快而彻底地睡着了。
六月十五日的清晨,布克哈特惊叫着醒来。
这是他一生中所做过的最真实的一个梦了。他仍然可以听到爆炸声,感觉到那股把他冲到墙上的气流。他此刻在一问安静的房间里笔挺挺地坐在床上倒像不对劲似的。
他的妻子嗒嗒地跑上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