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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吗?”她说着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橙汁。
罗茜的母亲清了清嗓子。这声音不像是清嗓子,倒像是鹅卵石在岸边滚动。
“嗨,”黛茜说,“我叫黛茜。”
厨房里的室温开始下降。“是吗?”罗茜的妈妈说。冰柱从“吗”字上垂了下来。
“我总是在想,如果它们不是橙色的,”胖查理打破沉默,“人们会管橙子叫什么呢?如果它们原来是某种未知的蓝色水果,会不会被称作蓝子?我们会喝蓝汁吗?”
“什么?”罗茜的母亲问。
“我的天哪。你真该听听自己嘴里冒出来的东西,”黛茜高兴地说,“好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衣服。很高兴见到您。”
她走出厨房。胖查理还没有恢复呼吸。
“她。”罗茜的母亲用极度平静的口吻说,“是。谁。”
“我妹——表妹。我表妹,”胖查理说,“我老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我们关系很好,一起长大的。她昨晚跑过来住了一宿。这孩子有点野。嗯。是的。您会在婚礼上见到她。”
“我会把她安排在第八桌,”罗茜的母亲说,“她在那儿会更舒服些。”她说这话的方式,通常会被人们用来说这种话:“你是想死得痛快点,还是想让蒙格先找点乐子?”
“是的,”胖查理说,“好的,很高兴见到您。那么,”他说,“您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办。而且,”他说,“我该去上班了。”
“你不是说今天放假吗。”
“上午,我上午放假,都快过去了。我现在该出门上班了。那么,再见。”
诺亚夫人抓过手袋,站起身来。胖查理跟着她来到走廊。
“很高兴见到您。”他说。
她眨眨眼,就像一条大蟒蛇在发动攻击前会眨一下眼睛那样。“再见,黛茜,”她喊道,“咱们婚礼上见。”
黛茜已经穿好衬裤和胸罩,正往身上套T恤。她把上身探进走廊说,“路上小心”,然后又缩回了胖查理的卧室。
胖查理领着诺亚夫人走下楼梯,一路上她什么也没说。胖查理把门打开,当诺亚夫人从他身前经过时,胖查理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种可怕的东西,令他本已缩成一团的胃部缩得更厉害了。这东西是诺亚夫人用嘴表现出来的,嘴角向上裂出一道可怕的缝隙,就像一颗骷髅头长了嘴唇——罗茜的母亲在微笑。
胖查理关上房门,站在楼下走廊中止不住地颤抖。接着,他一步步走上楼梯,沉痛的脚步就像是正走向电椅。
“她是谁?”黛茜问。她现在已经基本穿戴好了。
“我未婚妻的母亲。”
“她可真有意思,不是吗?”她穿的还是昨晚那套衣服。
“你就这么去上班?”
“哦,我的天。不,我会先回家换衣服。这可不是我上班时的样子。你能帮我叫辆出租车吗?”
“你要去哪儿?”
“汉登。”
胖查理给当地的出租车服务公司打了个电话,然后坐在过道地板上,想象着将会出现的各种情景——全都难以想象。
有个人站到他身边。“我包里有点维他命B,”她说,“你也可以试试含一勺蜂蜜。这招对我完全没用,不过我的室友发誓说它能治宿醉。”
“不是那么回事,”胖查理说,“我跟她说你是我的表妹。以免她把你当成我的……我们……你知道,出现在公寓里的陌生女孩,诸如此类的事情。”
“表妹,是吗?哦,别担心。她可能很快就把我忘了,如果没忘的话,就跟她说我从这个国家神秘消失了,你再也没见过我。”
“真的?你确定?”
“你也不用显得这么高兴吧。”
汽车喇叭声在街上响起。“估计是我的出租车到了。站起来说声再见吧。”
他站了起来。
“别担心。”黛茜说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想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他说。
“不,没有的事。”
“在劫难逃。”
“谢谢,”她说着探过身来,在他嘴上吻了一下。这个吻又深又长,绝对超过了萍水相逢的程度。接着她笑了笑,三两步蹦下楼梯,推门出去。
“这,”房门关上后,胖查理大声说,“也许都是幻觉。”
他还能感觉到黛茜嘴唇的味道,桔汁和黑莓。这是个吻,这是个真正的吻。其中有种性感的滋味,他这辈子未曾体验的,就连——
“罗茜。”他说。
胖查理打开手机,迅速拨通她的电话。
“我是罗茜,”罗茜的声音说,“我很忙,要不就是又把手机丢了。你现在进入了语音留言系统。试试我家里的电话,或者给我留条口信。”
胖查理关上手机,在运动服外面套了件外衣,走上大街。阳光明媚得可怕,但也只是令他稍感畏缩。
罗茜·诺亚很担心,这担心本身就让她担心。而这件事,无论她承认与否,就和罗茜生命中的很多事情一样,都是她妈妈的错。
罗茜已经习惯了眼下的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妈妈极端痛恨她要嫁给胖查理的想法。她把母亲对这段婚姻的反对态度,视作上天的启示,说明这样做是正确的选择——尽管她自己都不敢肯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了,她爱他。胖查理可靠、实在、正常……
妈妈对胖查理态度上的大逆转,让罗茜很担心;而妈妈对婚礼组织工作突如其来的热心,更让她担心。
罗茜昨天晚上给胖查理打了个电话,想要和他讨论一下,但没人接。罗茜猜他可能是睡得比较早。
因此她决定牺牲午餐时间去找他谈谈。
格雷厄姆·科茨事务所位于奥德乌奇街一栋灰色维多利亚式建筑的顶楼,也就是在五段楼梯的最上面。楼里有部电梯,这部古董电梯大概是一百多年前由戏剧经纪人鲁珀特·“宾克”·巴特沃斯安装的。这是台很小很慢很颠簸的电梯,巴特沃斯的体型、体态和挤进狭小空间的能力,都与壮年河马相差无几,你只有明白这一点,才能理解这台电梯的设计和特殊功用。只要稍稍挤一下,它可以塞进巴特沃斯,外加一个比他苗条很多的人:比如说歌舞团的女孩或者男孩——宾克不是个挑剔的人。最让宾克高兴的事,莫过于某个想要在戏剧方面寻求发展的人同他一起乘坐电梯了,经过特别缓慢、特别颠簸的六个楼层后抵达顶楼。通常到了顶楼后,宾克就会受到这趟路程的影响,需要稍微休息一下,而那位歌舞团女孩或男孩则被留在接待室里苦苦地等待,担心刚才这段路上宾克面色潮红的喘息和难以控制的气短现象,是不是说明他患有某种爱德华时代早期的栓塞病。
人们会跟宾克·巴特沃斯坐一次电梯,但以后他们都会走楼梯。
二十多年前,格雷厄姆·科茨从宾克的孙女手里买下了巴特沃斯事务所,并把这部电梯保留下来,作为历史的遗迹。
罗茜撞上内侧的折叠门,关好外门,然后走向前台,告诉接待员她要找查尔斯·南希。她坐在接待室,对面挂着很多格雷厄姆·科茨和客户们的照片。她认出了戏剧演员莫里斯·利文斯敦、几支一度走红的男子乐队,还有一批体育明星——这些人晚年多半“名声大噪”,都是那种如果等不到肝脏移植,就只能吃斋念佛的人。
一个男人走到前台。他看起来不像胖查理,肤色更黑,而且总是在微笑,似乎对万事万物都很有兴致——一种暗藏危机的兴致。
“我是胖查理·南希。”这人说。
罗茜走过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男人说:“我认识你吗?”这话真是奇怪,接着他又说,“当然认识。你是罗茜,你真是一天比一天美丽。”他说完回吻了罗茜,吻在她的嘴上。两人的嘴唇只是稍稍蹭了一下,但罗茜的心砰砰直跳,就跟巴特沃斯同某个歌舞团演员共乘电梯、度过一段颠簸之旅后的感觉一样。
“午饭,”罗茜细声说,“时间,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对,”罗茜现在以为是胖查理的人说,“午饭。”
他很自然地用手揽住罗茜。“你想去哪儿吃午饭?”
“哦,”她说,“随便。听你的。”肯定是因为他的味道,罗茜想,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他的味道这么好闻?
“咱们会找到个好地方的,”他说,“走楼梯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说,“我宁愿搭电梯。”
她把折叠门撞上,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晃晃悠悠地慢慢落到一楼。
罗茜不记的上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走出大楼时,罗茜的电话发出哔哔的声音,表示有漏的接电话,但她没有理会。
两人走进路过的第一家饭馆。上个月这里还是个高科技的寿司餐厅,一条传送带在屋里环绕,上面放着各种小小的生鱼寿司,不同颜色的碟子表示不同的价格。这家日本餐厅关门后,按照伦敦餐饮业的规律很快就被人接手了,改成了一家匈牙利餐馆。老板把传送带保留下来,作为匈牙利菜高科技的附属品。因此一碗碗凉得很快的菜炖牛肉、辣椒布丁和一罐罐酸奶油,正以庄严肃穆的风范在屋子里转着圈。
罗茜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昨晚去哪儿了?”她问。
“我出去了,”他说,“和我兄弟。”
“你是独生子啊。”罗茜说。
“我不是,事实证明我是两件套中的一半。”
“真的?这也是你爸爸留下的遗产吗?”
“亲爱的,”她以为是胖查理的人说,“你连一半都不了解。”
“哦,”她说,“我希望他会来参加婚礼。”
“哪怕要放弃全世界,他也绝对不会错过婚礼,”他握住罗茜的手,女孩差点把炖菜勺子扔掉,“你今天下午有事吗?”
“没什么,现在办公室里基本上已经没事了,还有几个募款电话要打,不过晚一点也没关系。是不是?呃,你想,呃,怎么了?”
“天气多好啊,你不想散散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