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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间:珍宝厅。”亚森·罗平说。
这个厅与众不同:虽然也是圆形,但上部很高,尖尖的,大概就是岩柱的顶,
地面距柱顶大约有十五至二十米。朝峭壁一边,没开窗子;但是朝海的一边,开了
两个玻璃窗,似乎不担心有人在这边偷看。从那里射进充足的光线。地面铺着同心
花图案的珍贵的地板。靠墙有几只玻璃橱,还有几幅油画。“这是我收藏的精华。”
亚森·罗平说,“在此之前您看到的一切,都是可以卖的。把一些东西出手,把另
一些东西收进来,这就是我的买卖。这里,这个仓库里的东西都是圣物,精华,珍
品,宝中之宝、无价之宝。您看这些首饰,博特莱,迦勒底的护身符,埃及的项链,
凯尔特人的手镯,阿拉伯链……您看那些小雕像,博特莱,这希腊的维纳斯,这科
林斯的阿波罗……
再看这些塔纳格拉的古董,博特莱,塔纳格拉出土的真东西全在这里了!在这
个玻璃橱之外,世界上任何自称塔纳格拉出土的小雕像都是假的!啊,能这样说话,
是多么快乐的事!博特莱,您还记得南方专门盗窃教堂财宝的托马斯一伙吗?他们
是我的人,临时的代理人。喏!这是昂巴扎克的圣骸盒。
真品,博特莱!您还记得卢浮宫传出的丑闻吧,波斯帝王的圆锥形王冠被人认
出是赝品,是一个现代工匠想象、制作的……这就是赛伊塔法尔纳的王冠,真品,
博特莱!看,好好看,博特莱!这是珍品中的珍品,杰作,是鬼斧神工制作出来的。
这是达·芬奇的《永远的微笑》,也是原作。您跪下看,博特莱,女人活生生地在
您面前。”两人沉默了好一会。下面,砸门声又近了。加尼玛尔与他们只隔两三道
门了。
海上,看得见鱼雷艇的黑背和游弋的小船。年轻人问道:“宝藏呢?”“啊!
孩子,原来您特别感兴趣的是这个!这都是艺术珍品,对吗?可它们抵不上宝藏,
不能满足您的好奇心……看来以后的人也会和您一样!……
好吧,满足您的愿望吧!”他用力跺了几脚,踢动了地上一块圆形拼花地板。
把它像木盖一样揭开。下面是个圆圆的地窖。可是窖里是空的。他又在稍远地
方如法动作,又出现一个圆窖,也是空的。随后他又揭开三个,这三个也都是空的。
“哼!”亚森·罗平冷笑道,“真叫人失望!在路易十一、亨利四世和里舍利
约当首相的时代,这五个地窖该是满的。可是,您想一想路易十四,建造凡尔赛宫,
连年征战和动乱;再想一想放荡挥霍的路易十五,以及他的情妇蓬帕杜和杜巴莉吧!
他们把东西都败光了。他们贪婪的指甲把石头刮得干干净净。你看见的,什么也没
有了……”他停了停,又说:
“不过,博特莱,还有一点儿,还有第六个地窖,未被动过的第六个地窖……
他们谁也不敢动。这是最后的老底子。是应急用的。你看,博特莱!”他弯腰揭开
盖子,地窖里有个铁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齿槽复杂的钥匙,打开铁箱。
只见眼前一片晶莹璀璨。各种宝石闪闪发亮,五光十色,交映生辉:天蓝的蓝
宝石,火红的红宝石,碧绿的翡翠,金灿灿的黄玉。
“看吧,看吧,小博特莱,他们吞掉了所有的金币、银币、埃居、杜卡托、多
布朗,可是宝石箱却碰都没碰!瞧这些首饰托座,各时代、各世纪,各国的都有。
王后们的嫁妆也在这里,每个王后都带来自己的一份。苏格兰的玛格里特,萨瓦的
夏洛特,英格兰的玛丽,梅迪西的卡特琳娜和奥地利的女大公,埃莱奥诺尔、伊丽
莎白、玛丽·泰莱兹、玛丽·昂图瓦纳特……您看这些珍珠,博特莱!这些钻石,
多大的钻石!任何一块都配得上一个王后佩带!那颗摄政王钻石比它们美不到哪里
去。”他站起来,伸出手,作出宣誓的样子:
“博特莱,您要向世人宣布,王家保险箱中的宝石,亚森·罗平一粒也没有拿。
我以名誉发誓!我没有权利拿,这是法国的财产……”楼下,加尼玛尔加紧行动。
从砸门声很容易听出他已在砸倒数第二道门,就是通向珍宝厅的那道门。
“让保险箱开着吧,”亚森·罗平说,“也让这些地窖,这些小小的空坟墓开
着吧……”他在厅里走了一圈,打量着玻璃橱,端详几幅油画,然后,沉思般地踱
着:
“真舍不得离开这些东西。难受得很!我最美好的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独自
面对这些心爱的东西……再也见不到它们,摸不到它们了。”他的脸抽搐着,显出
疲倦的表情。博特莱隐隐生出一丝怜悯。这人对快乐、自尊和屈辱都比别人感受强
烈,对痛苦想必也是一样。
此时他站在窗子旁边,手指天边,说:
“更让我伤心的是,我必须放弃这一切。它们美不美?这浩淼的大海……
蓝天……左侧和右侧是埃特莱塔峭壁及其三座拱门,那就是‘上游门’、‘下
游门’和‘中间门’……对主人来说,这就是凯旋门……我就是它们的主人,冒险
国的国王!空心岩柱的国王!奇特的超自然的王国!从恺撒到亚森·罗平……多么
神奇的命运!”他放声大笑。
“仙境的国王?为什么这么说?不如说伊弗托国王!开玩笑!世界之王,这才
是事实!我从这岩柱顶上统治世界,把它像猎物似的抓在爪子里。博特莱,您把赛
伊塔法尔纳的王冠揭开……您看到了两架电话机……右边的和巴黎通话——专线。
左边的和伦敦通话——也是专线。通过伦敦,我与美洲、亚洲、澳洲联系。在这些
国家,有我的店铺、代理经纪人。这是国际贸易,是艺术品和古董大市场,世界交
易会。啊!博特莱,有时候,我的权势简直使我昏了头,我陶醉在力量和权威之中
了……”楼下的门撞开了。听得见加尼玛尔和手下的人奔跑和搜查的声音……过了
一会儿,亚森·罗平低声说:
“现在,完了……一个少女走过去了,金色的头发,美丽而忧郁的眼睛,诚实
的心灵,是的,诚实的。现在完了……是我自己毁了这奇妙的建筑……
余下的一切都无所谓了,都荒唐可笑……只有她的头发……她忧郁的眼睛……
和她诚实的幼小心灵才重要。”楼下的人涌上楼来。使劲砸门,最后一道门……亚
森·罗平突然抓住年轻人的手臂。
“博特莱,我几星期来有很多机会可以干掉您,但却让您一直自由行动,您知
道这是为什么吗?您知道您为什么能进入这里吗?您知道我给我的手下分了他们应
得的一份吗?有一夜您在峭壁上见到了他们?您知道,对不对?
空心岩柱,就是冒险。只要它属于我,我就还是冒险家。岩柱被夺走,这段历
史也就与我分手了。将要开始的,是和平幸福的未来。当莱蒙德的眼睛望着我的时
候,我不会再脸红了……”他愤怒地转向门喊道:
“安静些,加尼玛尔,我还没有说完话呢!”砸门声加快了。好像是在用一根
大梁砸门。博特莱站在亚森·罗平对面,十分好奇,静观事态发展,不知道亚森·
罗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要交出岩柱?就算是吧。可为什么要把自己交出来呢?
他的意图何在?希望从加尼玛尔手里逃脱?另一方面,莱蒙德又在哪里?
这时候,亚森·罗平仿佛在沉思,低声说:
“诚实的……诚实的亚森·罗平……金盆洗手了……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为
什么不呢?没有任何理由阻止我取得同样的成就……啊,让我安静点,加尼玛尔!
你这个大笨蛋,你不知道,我在发表历史性宣言吗?你不知道博特莱在为子孙后代
记录这篇讲话吗?”他又笑起来:
“我是对牛弹琴。加尼玛尔永远不明白这番历史性言论的意义。”他拿起一截
红粉笔,把一张板凳搬到墙边,在墙上写下这几行大字:
亚森·罗平将空心岩柱里的全部珍宝赠给法国,唯一的条件是将这些珍宝陈列
到卢浮宫,展厅命名为“亚森·罗平厅”。
“现在,”他说,“我没有什么憾事了。法兰西与我,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进攻者开始抡开臂膀使劲砸门。一只手伸进来摸门锁。“天打雷劈的!”亚森·罗
平说,“加尼玛尔这一次能达到目的了。”他冲向门锁,取下钥匙。
“喂,老伙计,这道门结实得很……我还来得及……博特莱,再见……
谢谢您!……因为您本可以给我添很多麻烦的……可您还是个高尚的人,您!”
他走向一幅凡·代尔·委登的三折画。画面是朝拜初生耶稣的三王图。
他翻起右边一折,显出一道小门。他握住门把。“干得好,加尼玛尔,祝你家
事兴旺!”一声枪响,他往后一跳。
“啊!混蛋,正中心窝!看来你学会射击了?算这个国王倒霉,正中心窝!打
得就像集市上的烟斗!”“投降吧,亚森·罗平!”加尼玛尔吼道,把枪从门板窟
窿里伸过来。
从窟窿里还能看到他闪光的眼睛……“快投降吧,亚森·罗平!”“你看我这
架式,会投降吗?”“再动,我就打死你……”“算了吧,在这里你打不到我。”
确实,亚森·罗平走远了。加尼玛尔能通过门上砸开的窟窿朝正面开枪,却无法朝
亚森·罗平的角落开枪,尤其不能瞄准。不过亚森·罗平的处境也不妙,他指望逃
出去的出口,那三折画背后的小门正好面对加尼玛尔的枪口。
要从那里逃生,等于送上去叫侦探开枪……枪里还剩五发子弹。
“真想不到,”加尼玛尔笑着说,“我的信誉跌了。你干得不错,亚森·罗平
老伙计,你想最后来个一鸣惊人,可你做过分了点。不该说那么多废话。”他紧贴
着墙壁。众人一齐用力,又一块板子砸下来了。加尼玛尔活动更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