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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不禁失声道:“你们也是紫阳洞的人?”
那蒙面女人娇笑道:“是呀!”
高欢呆立半晌,忽然仰天长叹道:“贵洞主智谋深沉,实在令人佩服!”
他不得不佩服。
那蒙面女人道:“洞主学究天人,早已算准杜怀庆无法保证高先生和夫人的安全,才伏下了这招棋。今日果然派上用场了。”
高欢苦笑。
他知道他无法反抗。
如果他还要贞贞性命的话,他就只有停止反抗,乖乖随这批蒙面女人走。
那蒙面女人又道:“黄冈的竹楼,自王禹评章之后便十分出名。洞主考虑到高先生是位饱学君子,高夫人又行动不便,需要在幽雅宁静的地方调养,特命我们寻下了一座精美的竹楼,供二位居住。”
高欢道:“多谢贵洞主深情厚意。”
那蒙面女人道:“洞主若听见高先生这么说,一定也会很高兴的。高先生和高夫人就请上马吧!”
高欢和贞贞除了上马随行,还能做什么呢?
竹楼倒真是座精美的竹楼,不仅精美,而且阔大。楼外圈着丈余的竹篱笆。
竹楼建在山顶上,四周尽是漫无边际的毛竹林。
凭楼远眺可以看见江渚白沙,风帆飞鸟,可以远眺武昌诸山,可以远眺黄州府城的风景。
这里不仅风景宜人,而且幽雅宁静,宜着棋、宜读书、宜焚香弹琴。但如果你是被人软禁在这里,你的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呢?
竹楼的结构是回廊形的,正中的小楼上,由高次夫妇居住,那十几个蒙面女人则守住在四周回廊里。高欢夫妇要想逃走,也许并不是很困难,但贞贞势必会受伤。
那十几个蒙面女人不仅佩着创,而且看样子还都精擅暗器,她们甚至还携有连珠弩,可算是装备精良。
那么,高欢夫妻除了住在这里等候紫阳洞主来安排他们的命运之外,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惟一值得安慰的,是这些蒙面女人相当客气,对高欢和贞贞相当尊敬,而且有说有笑的,常陪他们聊天散心。
除了心情不太好、行动不太自由外,住在这里,也不算什么坏事。
高欢推一担心的,就是贞贞。
只要贞贞平安无事,他个人的生死荣辱倒不在话下。
如果紫阳洞主真的不过是为了捉他为其铸玄铁剑,那事情反倒容易多了。怕就怕紫阳洞主也认为玄铁在他这里、或者至少他知道玄铁的去向。
若仅仅是为铸剑,他已不再像以前那么害怕了。
以前的逃避是因为他还不想为一柄玄铁剑而献身;是因为他还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是因为他还想给贞贞以荣华富贵。
现在他已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贞贞现在已越来越沉着,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娴静,她已不再是以前那个爱他爱得发狂的黄毛丫头,她已变成了一个女人。
他知道她仍然爱着他,只不过这种爱已由狂热转为深沉平静。
如果现在他死了,她会坚持着活下去,而且会活得不错。
她的心已经成熟了,有了坚强的韧性,已不容易被击碎。
虽然贞贞自己还没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也还是相信自己的观察力没有出问题。
最近明显的一点就是,她已充分意识到她快要做母亲了。
最近有几天夜里他醒过来,发现她在偷偷饮泣。她已开始为孩子的性命和未来担心了,她已经开始认识到自己做母亲的责任了。
正因为如此,高欢才必须想办法特贞贞送出险境。
从目前的境况看,惟一的办法,就是“谈判”。
他必须和那些蒙面女人认认真真谈一回,答应她们为紫阳洞主铸剑,条件是她们必须放贞贞一条生路。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觉得紫阳洞的人应该会答应这一条件。再说了,他认为这条件并不苛刻。
会铸剑的人是他,而不是贞贞。她们除了可能利用贞贞迫使高欢为其铸剑外,留着贞贞可说一无用处。
既然这已是惟一的办法,为什么不马上试试呢?
高欢步出房门,对守在门口“待候”他们夫妇的一名蒙面女人道:“请去叫你们管事的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谈。”
然后他就听见一声苍郁的咳嗽,看见一个又老又糟的糟老头子负着手慢吞吞地从外面走进了回廊。
杜怀庆!
第三十四章 绝处逢生
第一眼看见杜怀庆的人,绝对想不到这么样一个土埋到脖子根的不中用的老头,竟会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超级杀手。
杜怀庆咳嗽着,瞪着高欢,冷冷道:“找我做什么?”
高欢眨了半天眼睛,才苦笑道:“真没想到是你。”
杜怀庆道:“你本该想到的。凭巴东三、关啸那两块料,也想留住我?别说他们还在黑明手底下受了伤,就算没有,他们也休想从我手底下讨便宜。”
高欢看着四周,道:“怎么好像少了几个人?”
杜怀庆怒道:“少几个人怎么了?灵岫重伤、苦铁挨了三刀,其他门派的人死伤三十多号,损失惨重你知不知道?”
高欢道:“我过江了,我哪里会知道。”
杜怀庆气得老脸发红:“不知道就别乱嚷嚷!幸灾乐祸的,哼!”
看来紫阳洞是役损失十二个人,对杜怀庆来说,是件很丢面子的事,而且也是件必须负责的事。
高欢适时打住话头,不再提这件事。他还要和杜怀庆谈判,在这件事上得罪杜怀庆,实在不智。
“我绝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杜老大概是误会了。”
“没有就好!”杜怀庆气冲冲地道:“找我什么事?”
高欢笑道:“我要和贵洞在这一带主事的人谈件事,不知杜老……”
杜怀庆怒极:“我就是这里主事的人!你还要找谁?”
高欢瞟瞟四下里那些蒙面女人,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杜怀庆冷笑道:“你以为我杜怀庆是什么人?我会归她们管?”
“我当然不是这意思,当然没这个意思。”高欢微笑道:“我和社老也算不打不成交。和杜老打交道,无论如何总要容易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杜老?”
杜怀庆冷笑道:“少嘻皮笑脸的。有什么话就快说。”
高欢赔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聊聊,聊聊而已。杜老,您看,咱们是就在这里谈呢,还是……”
杜怀庆面色和缓了许多:“你说吧!我就在这儿听着。”
贞贞这时候走到了门口,疑惑地朝高欢打手势。
高欢笑眯眯地道:“贞贞,你回屋歇着去吧!我和杜老有点事商量。”
贞贞温顺地点点头,回房去了。但转眼间,她就搬了两把椅子出来,递了一把给杜怀庆。
杜怀庆接过椅子时,面上忽然现出种很奇怪的神色。
然后,贞贞又泡好了两杯茶,端出来放到他们身边。
杜怀庆眯起眼睛看着贞贞的背影,叹口气,喃喃道:
“我的小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但小儿媳已把他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有时候我在想,这也许是报应。”
高欢道:“哦?”
杜怀庆叹道:“我的小儿子已是我剩下的最后一个儿子,我本希望他能成大器的,……唉,我一生杀的人太多,老天 叫我断子绝孙。也算报应不爽。”
看他那萧瑟的神情,龙钟的老态,听他唠唠叨叨的语气,他好像真的是在忏悔昔日和现在的罪孽。
只可惜他还是要杀人,就跟他必须要吃饭一样。除了杀人外,他没其他吃饭的本事。
什么时候他已老得杀不动人了,他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高欢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觉得这个冷血杀手同样也很可怜。
江湖人的命运,往往是无法由自己做主的。
杜怀庆欷嘘道:“你有福气。你有一个很好的妻子。
可惜,可惜啊!”
高欢心里一惊:“可惜什么?”
杜怀庆叹道:“洞主有令,无论如何,不能放走她。”
他好像已猜到高欢找他会提什么要求,干脆先杜绝了高欢的希望。
高欢忍不住怒吼道:“这件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杜怀庆萧然道:“我不知道跟她有什么关系。洞立既已发话,我只好照办。”
他叹着气,落寞地道:“我一生都已卖给了紫阳洞,我不能不保晚节。我要做到有始有终。你别想跟我动手。
就算你胜了我,同样也逃不掉。”
高欢闪电般跳起,劈面一拳击向社怀庆的鼻子。他恨不能一拳把这个老怪物的脑袋打扁。
杜怀庆叹了口气,身子鬼魅般消失了,转眼间已到了回廊里。
“高欢,你们别想逃。就算你逃到天边,紫阳洞的人也找得到。”
最后一点希望也已破灭。高欢只觉得万念俱灰,两腿发软,直想往地上坐。
他一直都用“办法会有的”这句话安慰贞贞,可办法究竟在哪里呢?
九月二十三。正午。
困坐愁楼的高欢听见了琴声。
优美的琴声如微风,如微风吹过万顷竹林,如阳光,如阳光在如带的江流上跳跃。
就算他处于如此绝望的境况中,他也还是被这琴声吸引住了。
这琴声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勃勃的生机、一种清新的活力。
他的心情竟奇迹般变好了起来。
可惜,琴声也断了。外面响起了杜怀庆愤怒的声音:
“姓柳的,老天有眼,总算叫我又撞上你了!”
姓柳的?
莫非是铁琴居上柳晖?那个在昌平州城郊想和他和歌的铁琴居士?
高欢站起身走到窗外,就看见竹楼外的竹林旁端坐着一个玉面长髯的中年书生,膝前横着张黑沉沉的铁琴。
果然是柳晖。
柳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