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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他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皱着眉头望着我,似乎我要返回美利坚这个念头根本不可想象。他像对待一个白痴一样对我说,“他们会像奖赏我一样奖赏你。”
“我的奖赏是完成我来这里要做的事,然后回家。”我轻声说。他仍然紧紧盯着我。“和你分手我会感到非常难过,”我接着说,“但我很高兴看到你能拥有这一切。”
我拥抱了他,感到忧伤之情正在我内心翻腾。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我立刻离开了那里,不愿意过多地去想他的友情对我来说是多么难得,不去想下一次与他告别――也许是诀别――会多么痛苦。我快步走回到新的马厩,骑马离开那里,尽量不去催马快走,免得把我的忧伤显露出来。
当我重新回到“白雁”客栈后面的公用马厩里时,我发现那里没有马夫在等着接过我的母马。马房里有一些其他马匹,叉草料用的铁叉靠墙放着,仿佛刚刚被人放在那里;我估计看马厩的人可能刚刚走开去喝杯热茶或吃块面包。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我把马系在那里,卸下马鞍,将一块毯子盖在马背上,走进了被客栈的影子笼罩着的小巷里。前面角落里传来了客栈酒吧里很响的说话声和笑声,但周围仍然没有一个人影。我用法语、德语、甚至我学会的几个俄语单词大声喊叫,可既没有人答应,也没有人出现,任何方向都没有。这有点怪,但我排除了这带给我的一丝不安,因为我想起马什就是在这条小巷中被人杀死的。我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踏着粉末状的积雪,向客栈大门走去。
我刚走了一半,就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有人踩在积雪上的轻轻的响声;我回头看了一眼,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我的身后有几扇门,通向储藏室,但周围一片寂静。我转过身,就要走到拐弯处时,突然听到尖利的响声,以及肌肉和骨头运动起来的响声。我猛一转身,低头躲闪,然后跳到一旁去拔刀。
但是我已经不需要再拔刀了。蒙特罗斯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中握着一把刀。他的眼睛惊讶地睁得很大,下巴僵硬在那里,就像他需要吸口气却无法做到一样。他低头看了一眼从他腰部穿过来的八英寸多长的刀尖,然后脸朝下倒在地上,死了。
他的身后是戈尔洛夫,仍然骑在马背上。他从马背上掷出马刀救了我一命。戈尔洛夫飞快地跳下马,走到我跟前,从蒙特罗斯的后背上拔出了马刀。他用蒙特罗斯的大衣擦干净自己的马刀,然后将它插进刀鞘。“他是谁?”他一面问一面环视四周,以确保没有人看到这一切。
《爱情与荣誉》第三十二章(3)
“我――我不知道,”我骗他说。我刚刚回过神来,需要拖延一点时间来整理一下思绪。
戈尔洛夫低头望了蒙特罗斯一眼。“像是英国人。衣着考究,不像是个强盗。”他望着我。“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你?”
“我不知道。”
戈尔洛夫点点头,仿佛相信了我的话。他又朝四周看了看,然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脖子,猛地把我推到墙边,靠着木板墙。他的手指像钢铁一样紧紧卡住我的气管。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我试图用双手掰开他一只手的手指,但我根本掰不动。他轻声说道,“我一路跟着你过来,因为你有事情瞒着我。如果你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你也在拿我的生命冒险。”
他稍稍松开手,好让我呼吸。然后,他的手离开了我的脖子,但是他没有后退。他的眼睛像两团黑色的火焰,镶嵌在他灰白的脸庞上。我常常设想该如何把我来俄国的真正使命告诉戈尔洛夫,但从来没有料到会在我最亲密的朋友准备拧断我的脖子、刺客的鲜血染红了我脚下的积雪的情况下告诉他。“你知道……”我说,停下来揉了揉我的气管,“我信仰民主。”
他轻蔑地放声大笑。
“你可能觉得这很可笑,”我冲着他发火道,“但我却不,派我来这里、派我接近女皇的那些人也一样并不觉得这很可笑。我要和女皇谈谈我未来的祖国,我要说服她不去帮助我们的敌人。你刚刚杀死的这个人就是那些敌人派来的奸细。我们的敌人就是英国政府,他们不把我和我的同胞当人看,不给我们自由。”
戈尔洛夫眯起了双眼,眉头皱得更紧,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嘴里喷出气团。“嗬!”他啐了一口,“你来俄国,说服我和你一起来,在我的国家充当奸细,却从来没有告诉我?”
“嗯……是的。”我简单地说。
戈尔洛夫眨了一会儿眼,然后耸了耸肩。“我只是想核实一下,”他说。他朝自己的马走去,然后又站住脚,重新转过身来对着我。“我告诉过你,某位权贵诱奸了我妻子,而名誉扫地的却是我。”
“怎么啦?”
“那个人是波将金。”
“我的天哪!”
“别忘了这是俄国,也别忘了我是怎么处置那个商人的。”
他上了马,向波将金刚刚归还给他的宅第骑去。
《爱情与荣誉》第三十三章(1)
我在戈尔洛夫家楼上的客厅里,翻看着我从他书房里找出来的一大摞书籍,里面有法国人、希腊人和古罗马人对治国之法的阐述。突然,我听到楼下传来了门铃声,当玛吉娅开门让来客进来时,我听到了夏洛特欢快的说话声。我听到玛吉娅告诉她,戈尔洛夫不在家,但是我在。那一刻我真想赶快逃走,从窗户爬出去,或者躲到床底下去。但是,当她把玛吉娅打发走,自己来到二楼时,我仍然坐在那里。“你好,斯威特!”她快乐地说。我勉强起身时,她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她已经用上了戈尔洛夫给我起的爱称。“格尔沙去哪儿了?”她显然也为戈尔洛夫起了个爱称。
我坐到长沙发上,把书籍推到一边,知道只要夏洛特在场,我为觐见女皇所做的准备就不会有任何进展。她像平常一样在房间里蹦来蹦去,一会儿拉开窗帘朝街上看看,一会儿又按她的口味重新调整窗帘;一会儿冲着天花板上的嵌板皱眉,仿佛戈尔洛夫会抓住那些嵌板一样;一会儿又拧长壁炉架上的油灯的灯芯。“他不在这里,”我愚蠢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怎么会坐在这里发呆?壁炉都快要灭了,而你还坐得离它那么远。”她笑着说。
“我……我只是不想去……”
“格尔沙应该会回来吃午饭吧!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你吃了吗?”
“什么?吃了!我……嗯,没有。”
她皱起了眉头。夏洛特碧绿的眼睛上方长着两道栗色眉毛,她竖起眉头时仍然很漂亮。我想她一定知道这一点,因为她皱眉的速度总是和她的微笑一样说来就来。她起初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看着我,慢慢从壁炉旁走过来,坐在了我的身旁。
“你知道我认为格尔沙会在哪里吗?”她侧过身望着我问。
“不,不,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认为他去找他妻子了,而且在和她谈离婚的事。”
“他妻子?”我猛地转过身来对着她说。
夏洛特点点头,那平静的神情表明她已经仔细研究过戈尔洛夫私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因而对这些问题有着十分的把握。“当然是的,”她用她那柔美的女中音嗓子说,“大家都知道他将得到女皇的奖赏,而且这些奖赏只属于他一个人,与他妻子毫无关系。这样的安排表明女皇已经默许他离婚。而且……”
“等等。你说的‘大家’指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议论这些事?”
“亲爱的斯威特,”她又笑了,然后捏了一下我的手。“你太不爱和女士们说话了!哈!这可是现在人人谈论的热门话题,圣彼得堡的每个人都在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上。”她摇摇头,似乎想嘲讽她自己,又想嘲讽其他人,但绝对不是嘲讽戈尔洛夫。她把脑袋凑过来,压低嗓音,像在搞什么阴谋似的说,“俄国没有人能容忍那个女人。哦,他们起初确实容忍了她,甚至羡慕她能大胆地追求她想追求的一切――情人、礼物、人们的目光――而且公开地追求这一切。他们认为格尔沙是个傻瓜。我从年纪大一点的贵妇们那里得知了这一切,而且也相信这是真的。可他现在回来了,如此风光又如此深沉,吸引住了许多人的目光。”
我刚才还以为夏洛特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我忘却我心中的痛苦,可现在有个问题突然冒了出来,“你,夏洛特?你也被戈尔洛夫吸引住了吗?”
“那当然!我发现他非常有魅力!你是说我爱不爱他,啊,我当然爱他,不过是像爱一个男人那样去爱他。我是不是爱他这个男人?”她这么说是为了直截了当地回答我的问题,同时也是为了再帮我一把。“不爱。这就是我的回答!他在我眼里是个男子汉――但我只能像朋友一样去爱他!”她为自己这种圆滑得体的回答感到高兴,又笑了笑。
“可是……难道大家不再把戈尔洛夫看作一个傻瓜了?”我突然有了想和夏洛特聊天的念头――和她什么都谈,只有我自己的思绪除外,但我想聊天。
“戈尔洛夫是傻瓜!哦,不是!真正的傻瓜当然是他妻子。不错,他曾经有段时间显得像个傻瓜,任何人都不会把他列入自己的情人名单中――那些贵妇们虽然没有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到。虽然她们声称当他妻子明目张胆地背叛他时她们个个都非常同情他,但她们说这番话时的神情说明她们当时根本不会考虑他。但我可以看出她们的虚伪,因为在她风光时,她们一直是她的朋友,而不是戈尔洛夫的朋友。可是现在……”她咬着自己的舌尖,然后抿着双唇,似乎内心在争斗着,看看是否要告诉我什么。她的脸突然微微一红,压低了声音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莫斯科……还有贝耶芙鲁尔伯爵夫人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