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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麦捶着桌子:“瞧他们有多残忍!不过他们能把所有的嘴巴都缝起来吗?”
小蓓蓓脸色肃穆,一双大眼紧紧盯着父亲。这样一会儿,她胆怯地叫了一声:“爸,有人真的太狠了……不过,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集团那天晚上没有杀一个人!真的是有人在趁机造谣!他们惟恐天下不乱!真的……”
廖麦一愣,突然“啊”了一声,身子摇动一下才站住。他紧盯住小花鹿蹄子,大口喘息:“你、你们集团?你又是哪个集团?”
“我们,我是说‘天童’……”
“你们集团?”
美蒂急急上前一步,把小蓓蓓揪到了自己身后,“麦子,孩子那个公司也属于天童啊……”
廖麦伸手一指:“美蒂,你听见了吗?她刚才说她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听见了吗?谁让她来负责了?谁?她说是有人造谣,我看就是她!是她在造谣!她压根儿就没在现场,可她就敢说没有杀一个人!”
他吼起来。美蒂把逼近的廖麦推拥着:“别啊!别啊麦子,她还是个孩子……孩子的话啊,麦子!”
“我看要缝嘴的是她!她是孩子,可她该知道用粗麻绳缝嘴、绳子穿肉时会流多少血、会有多么疼!”
“麦子!麦子啊……”
廖麦费力地拉扯美蒂,可就是无法将母女俩分开。他指着小蓓蓓:“你给我滚!滚!立刻滚回你们的集团……你给我滚吧!”
小蓓蓓吓得浑身抖动,她用力挣脱,终于挣开了母亲的手,哇一声哭出来,冲到门厅,又跑向院子,直奔那辆酒红色的轿车。美蒂没有追上,汽车刚一发动就开走了。
美蒂回到屋里,一眼看到廖麦:大颗的汗粒正从他额上渗出,一串串滚落到脖子上,又淌进领口。她悄声退到了一个角落。她觉得泪水直接流到了心里。
一直到深夜,美蒂还是呆在那儿。她好像闻到了浓浓的酒气,跨出一看,廖麦已经快要喝空了一瓶白酒。她想夺下他手中的杯子,一用力杯子碎了,他被割伤了拇指,鲜血立刻哗哗淌下。“天哪,麦子啊!”她要为他包扎,他拒绝了。他去自来水前冲洗伤口,水盆里立刻是一大团红色的水。
她浑身打颤站在旁边,像是自语:“原谅她吧,她还是个孩子啊……”
廖麦手上的血好不容易止住了。他坐到桌前,酒瓶对在嘴上,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有些憋气,他大口呼吸,站起来,胸脯上下起伏。美蒂走过来,看着他苍白的脸庞:“麦子,你喝得太多了!不舒服吗?”她抚摸他的后背、前胸,一直抚摸,然后又把他的脸庞紧紧按在自己浓浓的头发中。
廖麦大口吸气,坐下,“没什么,我好多了……”他转脸看她时,她发现他的眼睛都红了。他低头看受伤的手,用力握了握,像是想使它重新渗出血来。“大概快了,该有个了结了。不会拖上很久了。”他看着拳头,声音沉沉。
“什么快了?”
他没有回答,一直看着窗户:“我应该抓紧时间做点什么,我对他们是有承诺的。我说过的,就该去办……”
“麦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办什么?”
他盯住她:“付给工人们钱。我以前说过,我们与他们不是一般的雇佣关系,而是一种新的劳动组合。我们如果一年年全结算下来,付给他们的要更多比现在多得多!”
“是这样啊!原来你还在打这个呆主意……”她提高了声音:“麦子,你付给的已经比别人多出了一大块儿,你还要怎样?他们不过是打工的,他们又没有农场的股份!再说咱也没有办一个股份公司啊!我,我再也不能依着你了……咱们,咱们为这个农场投了多少啊……”
“你投了!你投得太多了!可是你的先期投入就必须保证你后半辈子一直盘剥、盘剥、盘剥下去?你看不见他们脊梁晒脱了几层皮,脸都晒裂了?你想做女唐童第二?你到底是谁?你告诉我!你现在就告诉我!”
廖麦一双红眼睛凑过来,这使美蒂惊得嘴巴大张,退开一步喊:
“我是谁?我是你老婆你的……隔世冤家!我是谁啊,麦子你自己说吧,说说我是谁……”
廖麦的大手一下抓住了她,只一下就拽到了怀里。他又一次将她浓浓的、苘麻一样的头发握紧,反手一拧,她的脸庞就仰起来了,嘴巴也张开:他可以看见她翘动的舌头了。她一直看着他,一声不吭。
“你喊吧,快喊吧,你就说野蛮人又要打老婆了!”
“我不喊。”
“喊吧,刺猬精的孩子,你扎疼了我,我非愣揍你一顿不可!”
他在吐出最后一句时,突然两臂一收,把她的脸庞紧紧按在了自己胸前。她在他怀中一动不动。这样呆了许久,他发觉她在咬他,一下一下咬他的胸肌。
屋子里漆黑漆黑,静极了。这时候如果有一只耗子跑过都听得见。没有,家里没有耗子,也没有猫。远处的鱼跳声倒是传过来,那是黄鳞大扁,熬汤时会散发出浓烈的枪药味儿。
“麦子,麦子,你从来没有醉成今晚这样哩……”
他一动不动抱着她,眼望黑黑的窗洞。他知道自己一点都没醉。
“我爱你麦子!我的棒小伙儿,我往死里爱你啊!我说过,我离不开你,我们俩大概真的是一对隔世冤家哩……”
雨 读
戚金,不知你今夜正在哪里、做些什么。我思念你,用一支笔与你交谈。又过了午夜,安坐桌前,感受一种清美,一种古老的美感。当然是一个人。没有红袖添香,没有艳俗的功名!尊敬的朋友,在这个风雨围逼的寂夜,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咱们一起的日子。我不是指与你和修三人共处那会儿,而是指与你在南部山区、在海岛的那些交谈。你那个奇怪的住所,那个有巨大顶盖的山半腰的石窝,真是神奇啊,这让我想起一只鹰,一处鹰穴。我能想像山雨扑来、雷电交加时的情景。那时你大概能听到山野狼号。你那儿缺一个好帮手,可惜这个人未能平安抵达。我得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他在半路上被拦截了。
我理解他的处境所有在山地和平原无法立足的人,我都引为兄弟。可是,我仍然怀疑那场惊天动地的“打旱魃”,害怕它隐含的灾难。这也并非你的希冀。你不屑于空谈,更不愿陷入任何泥淖。探索、勇气、劳作,这是你的信条。
你知道,我一直渴望过一种晴耕雨读的生活。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故而追求不息。原以为这是最朴实无欺、最容易实现的事情,今天看真是大错特错。从父辈或更早,多少人啊,他们都对自己有过这种期许。难以实现。动乱,人走他乡,妻离子散,或其他。人生还没有那样简捷便当。美蒂深知我心,她在含辛茹苦的园子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了一个书房。为此,许久以来让我心存感激。我甚至认为她就代表了这样一种生活。我们安顿下来了。是的,晴耕雨读。由于那个旱魃,连年大旱,火日当头,几乎总是昼耕夜读。一样。这是一部词章的上阕下阕。
这样的日月安排,当年的八国联军是不会赞同的,而地主们倒不会反对。同为强势,人生理想却大不相同。如今我们在紫烟大垒下讨生活,喘息艰难。
我们一起走到了如此悲伤的时刻,却呆在了完全不同的处境中。你有鹰穴。我于午夜,于凌晨三点独自寻索。我发现自己甚至无法攀比黑色的童年:那时我知道黑色后面是什么,现在则不然。舀不完的半生浊水……我不敢去想两个人的眼睛: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山中的老妈妈。我从他们的目光里读到的全是慈爱和希望我那时多么年轻,在乌黑的无星无月之夜,两手一扫硬撅撅的浓发,会发出蓝色的电火。我什么都不怕,就那样一路冲到了野地里。
前边等待我的是什么?我想说:我可以不要岁月给予的智慧、不要任何财富,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两手一扫浓发时溅出的蓝色火花那是少年的闪电啊,没有它,就无法点燃自己的心。
朋友,我没有参加“打旱魃”没有机缘,或深深的疑虑。我陷入了两难。你可以想像那田野上涌动的人群,乌压压一片,那是千万吨“踢啊踢”。是的,每人心里都有一撮粉末状的东西,可是……
晴耕雨读?哦咦!朋友,你在高山上抽着烟斗,不动声色;你在目击,该不会无动于衷吧?
我正从头寻索:究竟是一些什么东西,怎样伤害了我。诚然,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它掺在风中,让我在不知不觉中风化。农场,书籍,舒适的、有浴室和卫生间的居所,现代耕作这的确是一种“新概念”。我已经在不自觉间走近了它……深夜,我突然明白它简直就是一种蛊我们走进了默默中蛊的时代。
夜色浑茫,我感到了疼痛。很痛很痛。
淅淅夜雨,展开书吧。无法言喻的嗜读之魅今夜正读到这样一章:古代战乱中,一位书痴迷于夜读,对四下围起的刀兵野火全无察觉。他只是大声诵读,忘记一切,竟对越来越近的灾殃浑然不觉。是夜,周遭血流成河,房屋尽焚,惟有书痴所居百步圆周诵读之声可达之处一切保存完好……此景为人惊叹。一日,有一小童头扎双髻,进门施礼,说山里师傅身体不适,想听人诵读,特来恳请。书痴未多思量,携书出门。随小童行至不远,入山壑,进茅庐。书痴捧书端坐蒲垫,大放诵声。一个时辰过去,隔壁门启,出来一携杖老者,银须飘飘。小童谓:“此乃师傅也,听了诵读果然好了许多。”老者未言,旋即回到里间。书痴出门时,小童端一木盘送客,盘中有一点银子、一张药方、一束香。半路上,书痴问师傅何人?小童捉过他的手,在手心里描画出三字:孙思邈。书痴归后用过药方,焚香抚卷,仍旧嗜读成癖。至一百二十岁,秋日,书痴想起山壑茅庐,沿旧路寻觅,但见平原广泽,浑然无边,哪有什么山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