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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在了选德宫。
忆起尚未过七的刘妃与碧珠,不禁黯然,终是不忍,于是偷偷溜到碧淑宫。幸好其他宫人都聚的品润殿附近凑热闹去了,没有人发现。
相对于品润殿的灯火辉煌,碧淑宫里显得清冷了许多,连守宫的宫人也不见了。找了幽僻的角落,燃了香火,烧了几纸冥钱,看它们化作了灰烬,一吹便消散了。
宫里的女人,嫔妃也好,宫女也好,倒底是什么。这样感叹。却无力。
对于她们,我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收敛了神思。
不知道今年的皇宴又会是如何的热闹光景。
应了时辰,随了扬昊起驾品润殿。
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宣兴殿。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是久居黑暗的人第一次站到光明中般的恍惚,面对了有些熟悉的建筑,记忆与现实似乎交融在了一起,一时分不清脚下走过的是过去的回廊或是现在的,也不知道眼前看到了景象是过去的抑或是现在的。
如此亦步亦趋,来到了品润殿的殿门口。
虽说是随伺的奴婢,但是大殿却是不能再进去的了。
在殿外接了扬昊的貂裘外衣,谨然的退到院门。
这里也有给随伺的仆人提供的伺所,靠近了大殿,方便支唤。于是向着伺所方向走去。
快近伺所时,迎面过来一对巡逻的士兵。在皇宴期间,这里的守备是格外森严了,一直能看到禁卫军分队分班里外巡视。
但是队伍前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倒是反射的闪进一边的树丛。
虽然宫里人一般都只是认了宫服宫牌的,但是,一张脸,在宫里面呆了十几年,即使再普通,也是会混个眼熟的。
怕被认出来。怕遇到相识的人。
树丛挡住了灯火,也遮去了我的身影。
直等了队伍过去,终于舒了一口气——转眼却对上树丛中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
这时才发现树丛中原来还有人。而且不只一个。
借了昏暗的光线,依稀是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却紧紧的贴在一块,几乎连成一体。
白衣的一双眼睛正好对着我的方向,竟是含着笑意的。
一愣。
随即退出树丛。
树丛外被殿外的大灯映衬得有如白天,与丛中的昏暗,明暗似是只在一线之间。
想及方才的景象,也知道是坏了别人的好事。红晕不禁浮上了脸颊。
树丛又一阵唏唏枝响,跳出一个人,一身红衣,却是个极美极年轻的女孩,只是一衣红裙过分的艳丽,掩去了她原有的清丽。
她见我还立在外面,也不吃惊,只是嗔怪的瞪了我一眼,便向殿后跑去了。
随即也想转身离开,丛中一个白影却恰先一步窜出。我走的急了,几乎撞到他身上。幸而他敏捷的一扭身,便闪到了一边。
锦白无尘的儒袍,衬出轩昂俊逸的面容,显不是池中泛泛之辈,只是略有一丝轻浮。
连忙低首告罪,不敢轻慢,也生怕他追及方才丛中的事情。
白衣公子倒是儒雅,面上温和,并不在意,只稍稍整了整外袍,便提脚向了大殿方向。
我恭敬的退到一边,让出道路。
他已然走过了我的面前,却不想刚走出几步,猛然刹住,转过头来的面上已退去了散漫:“你……”
心上一惊。
“季将军。”突然杀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
然后看到了那张近半月来都未见到的严谨的脸。
却是柳易。
“原来是你。”白衣公子转而与他寒暄,“平川一别,你倒是丝毫没变。不过现在你我同朝为将,不是该称一声‘兄’吗,怎么还将军你将军我的,真是见外了。”
“季将军,”柳易的严谨与白衣的笑脸形成对比,这点固执也是没变,“不敢。”
他们两人似是早就认识,礼貌的聊了几句。
我站在一边,似被忘记了,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终于,柳易说:“将军,筵席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于是一白一青,两个身影向了大殿去了。
终于醒起,柳易也是有官品的在朝武将,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只是即使刚刚明见了我在场,他却丝毫没看向我所在的方向。是在为我那日的话还耿耿于怀么?心上黯然。
但是他又是为何会到了这里,如果单是为了入宴,应该入了院门即可直到大殿的。却绕到了偏侧的这里。亦不像是专程来找季将军寒暄的。他不是那种能主动与人搭话的人。
但是不可否认的,刚才那白衣公子似是要说什么,却予我不好的预感。
如果没有柳易的恰好出现的话。
但是方才的不安到底是解开了。
季将军。
季家。
能在朝中显赫的季家能有几个?
能在皇朝几代立下战功的季家能有几个?
能被先皇笑誉“御疆之矛”的季家能有几个?
而能在当初历经平川之乱的季将军又能有几个?
现在才发现他那俊逸的外貌中隐约的相似感,应是源自血缘的关系。
叹气。
牵扯万千。
心中烦闷。
于是背离了伺所,进了树丛。绕了几步,看到了隐在丛中的一角小亭。
第17章
季洛出现在一片或红或紫的霞光中,一身白袍飘渺的有如烟雾凝聚起来的。
我在小亭中幽幽静思,直到深蓝的天幕被鲜花一般绽开的烟火映照,有如彩色幻化一样的忽明忽暗,回过神时,他已然站在了亭中。
仿佛是呼应着漫天的绚烂,远处的人声开始沸腾了。
小亭中却静。
他盈盈的盯着我看许久,嘴角优美的弯起:“你以前是在选德宫的宫女吧?”
不敢欺瞒,于是点头应声。
“我果然没有记错,”他的笑容绽开,眼角溢出的桃花似的蜜色,“对于美人,我总是过目不忘的。”
不是没被人称赞过,但是就连扬昊也只是夸我聪慧而已。
美人。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词。
这样的形容词居然用在了我身上。
如果不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美女,恐怕真的会被季洛那一脸诚挚而认真的表情迷惑,认为自己长得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堪堪的低头。
季洛呵呵笑了两声:“确实是你。你就是那个每次我去选德宫时,都会故意低头缩在角落不让人注意的宫女。”
尴尬的笑了一下,如果当初我真的那么做了的话,显然做的并不成功,因为至少他还是注意到了。
那是碧珠死后不久的事情。虽然正像碧珠所说的,我并没有她那么招摇,但毕竟还是从碧淑宫里出去的人,在季妃面前依然是一个碍眼的存在。所以凡事都极为低调,格外小心。
季家是望族,逢年过节蒙受了皇上的特许,都有人进宫来看望季妃。其中跑得最勤快的就是季洛,季妃的兄长。因为长得与季妃极像,自然是风流倜傥,很得宫女们的喜欢,几乎和选德宫里的每一个宫女熟识。
“将军,你从皇宴中溜出来找奴婢,想是不会单为了聊天而来的吧?”我正了正声。可能是在扬昊身边待久了,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闻言,他挑了一下眉,忽而又稍稍惋惜:“女孩子应该是温婉的才惹人怜爱。你这么生硬,难道是为了刚才树丛间的事情么?”
脸上又红,终于哭笑不得。
季洛,还是和以前传闻中的一样的自怜自爱,而又到处留情。
但是即使这样,还是没有办法讨厌如此的季洛。
应该说季洛从来就不是让人能讨厌的人,只要对了那一张儒雅俊美的脸。
但是这样儒雅的人,居然是将军,出生在那样的一个武将之家。
“将军!”不得不再次正声。
终于,他收敛了眼角的桃色,转身抬头看向远处的烟花:“那件事情以后……你有见过季妃么?”
碧珠有一句话说对了——没有人是能够永远赢下去的。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样,仅在她死后的第三年,选德宫的季德妃便被贬进了冷宫。
事情发生在长皇女扬瑶的五岁生日前不久。扬瑶是季妃的女儿。
那一天季妃侧躺在睡榻上,吮着蜜蜜的嘴角,展着光滑的下颌,露出的手臂纤细而白皙,像是一幅睡美人的工笔画——这样美丽的人,下一刻就从榻上跌了下来,跌在了一卷谕旨前。
刘妃的事情被揭露了出来,那年冬天的血泪再一次被抬上了案面,一干证据直指季妃,指控她是枉害刘妃并危及长皇子的罪人。
圣怒。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的突然,连给季妃辩解的机会也没有,直接押进了西院冷宫。
孩子的哭喊声。扬瑶在宫女的臂间挣扎,挣扎的扑向自己的母妃,扑向那个完全呆滞了一般的女人。她还小,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将自己的母妃拉走,但是她知道他们是要将她和她母妃分开了。
冷宫。
冷宫是一座坟墓,女人的坟墓,妃子的坟墓。
紫玉却跟了去。跟去的只有紫玉。
她说,她是跟了季妃最久的人,不论季妃对其他人怎么样,总算对她不错。现在她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冷宫的生活虽然清苦凄凉,但是少了钩心斗角,也平静多了。况且,她也不想最后落得和碧珠一样。
她说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若不是因为皇上念在昔日的情分念在瑶公主的年幼念在季家的功勋,按律法是要处决的。
她说,不论刘妃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季妃都是不能安稳的坐在妃子的宝座上的;后宫的女人,不能单纯的是皇上的女人,她们牵扯的也很多。季妃不是在女人间的斗争中失势的,她只是恰好被另一